我仔細看了一下合約草案,發現與我原先的設想大相徑庭。天夢爲《七部族》的網絡運營做了一份詳細的計劃書,提議成立「七部族網絡監管與開發有限公司」,負責監管《七部族》的網絡運營,由我擔任名譽總經理,但是不負責公司的實務,這就代表着該公司完全由天夢操控。另外,如果《七部族》的市場反應良好,新成立的公司還將負責在其平臺基礎上擴充遊戲空間,增加遊戲內容,並開發相應的產品。這就意味着我必須將遊戲的源程序公佈出來,甚至最核心的機密也不能保存,因爲如果想繼續擴充遊戲內容,就必須與源程序的每部分掛鉤。雖然這是網絡遊戲操作的合理步驟,但是顯然不適合小妖製作的網絡遊戲。簡單一點說,關於擴充遊戲內容的考慮根本毫無必要,因爲《七部族》的核心是BD智能程序,它能根據遊戲的發展邏輯,自動擴充內容,想要多大的遊戲空間就有多大。所以,將源程序交給新公司根本毫無意義,甚至所謂的網絡監管也沒有必要。只要提供一套可靠的設備,有一臺足夠大且性能優異的伺服務器就行了。
袁慈見我臉有異色,不禁問道:「有什麼問題?」
我放下合約,沉吟了片刻,還是覺得不便用真正的原因來拒絕這份合約草案,因爲這份合約完全是按照網絡遊戲的普遍操作規則來建構的,並不存在逾矩的地方。所以我乾脆說:「成立公司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但是我不同意組建公司的方式。」
「難道你早有計劃?」
我的腦筋飛快的轉動,隨後一個大膽的構想浮出了水面:「我想參與新公司的事務,也就是說,我不想做名譽上的總經理,新公司的成員也不能由天夢提供,要從社會上重新招聘。在天夢投資的情況下,我和天夢各佔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新公司需要的設備、場地以及日常經費仍然由天夢提供,基本運作也可交給天夢派來的人,但是我需要絕對的行政及管理權。」
我聳了聳肩道:「也就是說,新公司由我當家,不過,天夢可以提供幾個管家婆。」
袁慈一時停得怔住了,良久才問:「你不用上學嗎?」
「我會和學校協調,或許退學也說不定。」說出這句話後,我竟感覺一股從未有過的輕鬆襲上心頭。--也許從一開始,我就有了退學的念頭。因爲我已經有所明悟,在揚大農學院的學習根本不適合我,因爲從那裡學到的知識對我毫無用處,而且我覺得與其在學校啃書本,不如多花費一些時間向小妖請教,那樣進境要快得多。
袁慈顯然不能做主決定這麼重大的事,所以只好和我擬訂三天之後再談。接下來,我也忠實地履行了剛纔的諾言:請袁慈去揚州最頂級的酒樓--醉香樓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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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沒想到的是,退學竟然出人意料的艱難。壓力來自多方面,最主要是因爲我自小在孤兒院長大,從小學到高中的學費一向是由孤兒院的救助基金支付的。進入大學之後,因爲校方有減免學費的意向,孤兒院就沒有再墊付。但是,孤兒院仍然是我名義上的監護組織--雖然我已經成年,但只要我一天沒畢業,就仍然屬於她的監護對象。因此,如果我要從學校退學,第一前提就是要得到孤兒院的同意。
當學工辦(學生工作辦公室)的老師提起孤兒院的時候,我的心突兀地一動,感覺好像驟然從一場夢中驚醒一樣,猛地想起那個曾經是我盡情揮灑童年時光的地方。--雖然在年齡漸長的情況下,感覺與她的距離似乎越來越遠,但仔細審視一切,我才發現自己與她的聯繫依舊仍然是那樣難以割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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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地近南郊的一處幽靜所在,坐落着一座古老的大宅院。宅院足有**千平米,由一幢帶有巴洛克風格的教堂式建築和一個寬廣的庭院組成。庭院裡種着許多樹,大多是法國梧桐和松柏,也有幾株樣子古怪的垂柳。這就是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孤兒院。
這所孤兒院是在一個私人救助基金資助下建立起來的,已經有二十五年的歷史了。據我所知,大宅院原本屬於一個單身女人,她姓姜,具體叫什麼名字已不復記憶,只隱隱記得她還有一個英文名字。--這些都是從孤兒院的管理員處聽來的。姜姓女人身故之後,遺言將這座宅院改建成孤兒院,並用她的遺產組成救助基金,委託一個基金管理委員會進行管理,專門收養那些孤苦無依的孩童。
孤兒院成立後的前十五年,一直髮展得比較緩慢,裡面收養的孤兒不超過二十個,但是近十年來,由於將收養孤兒的地域範圍擴大,裡面的孤兒也就漸漸多了起來。--不過,有一點是人所共知的:生理正常的孩子一般鮮少被父母拋棄。因此,這裡的很多孤兒都有生理缺陷,要麼天生癡病,要麼暗疾纏身,更或者生下來就肢體殘缺。在這個精英制勝的時代,他們是註定被拋棄的弱勢羣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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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到孤兒院的時候,正是過午時分。大部分孩子都在睡午覺,整個院落顯得空蕩蕩的。好在午後的陽光依然明亮而溫暖,讓人多少感覺出這裡依然存有生氣。沿着一條兩旁排列着粗壯的法國梧桐的寬闊水泥道一路前行,拐過道路盡頭的那座雕塑噴泉,視野裡的光線暗淡下來--我已經走進了孤兒院的主體建築內。
進門即是一條甬道,地上鋪着木地板--已經陳舊得泛出紫黑色了。院長室在甬道盡頭的一個頗大房間內--那裡原本是一個儲藏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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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換人了?當我站在敞開的院長室的門口,看到一個陌生的背影時不禁暗自驚訝--從初中開始,我就開始住校生活,假期也多住在學校,很少回孤兒院。如今,我已有將近兩年沒回孤兒院了,想不到這裡已經悄悄地發生了變化。
「請問--院長在嗎?」我遲疑了很久才問出這句話。
伏案工作的人擡起頭,側轉過來,微微泛黃的眼哞中漾出一絲溫暖的笑意,道:「我就是,你有什麼事嗎?」
我的目光落在新院長的臉上--竟有驚豔的感覺。無疑,這是一個漂亮的女人,一如所有漂亮的女人一樣,很難讓人看出年紀,不過我知道她很年輕,而且知道她是一個病人--這是種突如其來的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