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天瀾大陸北域,北礁鎮,小石村。
一條崎嶇的山路上,一個十一二歲模樣的少年正一路小跑着上山,小腿上各綁着一塊厚厚的鐵片,,汗水順着他俊俏的臉頰滑落,看起來十分吃力。
少年擡頭看了下山路,伸手抹了把汗,自言自語道:“快了,馬上就到山頂了,下山就輕鬆多了。”說着便加快了腳步。
“這個壞老頭,天天讓我跑步,舉石頭,跳舞,都兩年了,不知道有啥用。跑步、舉石頭也就算了,爲啥還要讓我跳舞呢?唉,真是的。”
少年一邊奮力上山,一邊腹誹道。
一柱香功夫後,少年從山頂原路返回。此刻他輕鬆了很多,一蹦一蹦的,兩條手臂晃得老高,嘴裡甚至還哼着一支快樂的小曲……
“站住!”山腳處,六個一般大小的少年攔在路中間,其中一個胖子叫道:“阿夜,咱們的賬是不是要算一算了?”
被喚作阿夜的下山少年擡眼瞧了瞧,臉上笑意更濃,道:“哎喲,小柱子,昨天輸了不服氣,今天還找了幫手來呀?”
“不許叫我小柱子!”胖子氣得跳了起來。
“不叫你小柱子,叫你什麼?難道要叫你史小柱子嗎?哈哈哈……”阿夜忍不住大笑。
“讓你笑。”胖子忍無可忍,跳起來就是一拳。
阿夜早有防備,見他拳來,側頭躲過,隨即彎腰曲膝,左肩發力撞在了胖子胸口處。胖子被撞得一P股坐在了地上,疼得差點哭出來!
“喲,什麼意思?這還沒打呢,就坐地上撒潑起來啦?羞不羞啊?”阿夜故意提高了嗓門叫道。
“一起上呀,打他丫的!”胖子大吼一聲,從地上爬起來,再次撲向阿夜。
其餘五個少年一涌而上,對着阿夜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阿夜雖然實力比一般同齡人高一些,但終究沒有修煉過功法,連靈者都算不上,幾個回合就被打倒在地。
阿夜雖然倒在地上,但並不心慌,全身彎曲,雙手護頭,一聲不吭的硬抗對方的攻擊。
“叫你還囂張,叫你還囂張……”胖子一邊打一邊叫道,心裡甭提有多解氣了。
“史柱,你們在幹什麼,還不住手?”一陣嬌喝聲傳來。
衆人聞言停下了手,阿夜趁機滾出了包圍圈。只見一個約莫十歲的小女孩正快步跑過來,兩個小辮子左右飛舞,圓圓的小臉蛋漲得通紅。
待小女孩跑到近前,史柱仰頭斜視着小女孩道:“潘小芳,這是我與阿夜之間的個人恩怨,你不要管。”
潘小芳胸脯劇烈起伏着,瞪着史柱,絲毫不懼對方,雙手叉腰道:“史柱,不要仗着你爹是村長就可以欺負阿夜哥哥,你別忘了,你爹的病還要靠六福叔呢!”
史柱一下子被戳中軟肋,垂下頭,似是不甘心,正待辯解,阿夜擦了擦鼻血,擠到潘小芳身邊,笑道:“小芳妹妹,沒事,別緊張,他們幾個三腳貓功夫差勁得很,你看,一點都不疼!”說着舒展了一下兩臂,還跳了兩下,試圖證明自己沒事,不想一下子扯動傷口,疼得直裂嘴,忍不住“啊”了一聲。
潘小芳連忙伸手扶住阿夜,關心地問道:“阿夜哥哥,你沒事吧?要不要緊呀?”
阿夜強笑道:“沒事,不要緊,嘿嘿!”
“還說不要緊,都流血啦!哼,回去一定告訴六福叔去!”潘小芳沒好氣的道。拉着阿夜就要離開。
阿夜苦笑一聲,只得任由她拉着走。唉,沒辦法,他本是個心性豁達之人,但就是不知道怎麼面對女孩子。
史柱有把柄捏在別人手裡,恨得牙根癢癢的,但也只得任由他們離開。
“哼,沒爹沒孃的野孩子,你就是個躲在女人身後的孬種、野種!哈哈哈!”史柱見阿夜走遠,心裡實在不甘心,既然打不得,罵罵他過過嘴癮總可以吧?
阿夜突然停下,笑容瞬間消失,慢慢轉過頭,盯着史柱一字一句道:“你罵誰是沒爹沒孃的野種?”
史柱被他這麼一盯,反而沒了底氣,聲音變低了很多,但仍不甘示弱道:“怎麼,我有說錯嗎?”
阿夜拳頭緊握,就欲上前。
阿夜從懂事起,看到同村小孩都有爹孃疼愛,而自己卻沒有。他不止一次的問六福叔,自己爹孃在哪。每次六福叔都說,他爹孃出遠門辦事去了,很快就會回來的。結果一晃五六年過去了,仍然沒有見到自己的爹孃回來。
每天練完功,他都會坐在屋門前的大石頭上望着村口的小路,心裡無數次的幻想着哪一天自己的爹孃會突然出現在那條小路上。可每次都到天黑了仍然不見他們回來!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抱什麼幻想了,但每天在石頭上坐等卻成了他的習慣,因爲他堅信,他爹孃肯定會回來的!
這人就是奇怪,你越是缺少什麼,就越忌諱別人說什麼。比如你沒錢,就最怕別人說你窮,而有錢人卻巴不得你說他窮,說他沒錢。
眼見阿夜如此,潘小芳嚇了一跳,連忙死死拉住他,道:“阿夜哥哥,別理他們,你肯定有爹孃的,咱們這就回去,定要六福告訴你!”
“六福叔不是說了嗎,我爹孃出遠門了。”阿夜心裡難受,沒好氣的道。
“就算出遠門,總得有個具體的地方吧?等你長大後就可以去找他們了呀?”潘小芳道。
阿夜聽她這麼一說,心裡一亮:“對呀,總得有個地方,他們不回來,我可以去找他們呀!”,想到這裡,阿夜不禁雙手握着潘小芳的肩,笑盈盈道:“小芳妹妹說得對,咱們這就回去問六福叔去,等我長大了就去找他們!走!”說着拉起潘小芳的手就往家裡跑。
“哎,阿夜哥哥,你慢點呀,你拽痛我啦!”
“哼,野雜種,便宜你了,下次定叫你好看!”史柱望着逐漸遠去的阿夜,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痰,惡恨恨的罵道。
……
酒是個好東西!
周德雲不由得心裡讚歎一聲,舉起酒壺就往嘴裡灌了一口酒,酒從嘴裡滑到喉嚨,又流入胃中,開始有點火燒的感覺,後來又有一股涼意,再後來又有點火燒的感覺……周德雲閉着眼,享受着這陽春午後的愜意!
“六福叔,六福叔!”阿夜還沒到院門前,迫不及待的叫着。
周德雲正享受呢,被這急促的聲音突然打斷。“怎麼了?”說話間,人已從院內閃現到院外,身子護住阿夜及潘小芳,眼睛卻向四周瞄去,見沒發現什麼,又開啓神識探查了一番。仍未見異狀,方纔放下心來!
當年乘坐甘辛的追雲雷鷹逃到北域邊界,爲了不引起外人關注,周德雲便放回了雷鷹,他也不敢深入北域,只能順着邊界一路向北,如此步行了幾百裡纔來到這個小村莊。一個大老爺們懷抱一個嬰兒實在是太惹眼。一路上連店都不敢住,都是晝伏夜行,專挑人跡罕至的小路走。
不一日來到這個小村莊,見這裡就百來戶人家,都是一些普通人,而且這裡非常偏僻,離最近的一座小鎮都有一百多裡,幾乎與世隔絕,正是隱居的好地方!
周德雲化名週六福,到村裡後倒也安份,也不惹事,喝酒就是他唯一的嗜好!
平日裡村裡有什麼事需要他幫忙的,也都隨叫隨到。若是有人生病,他就會暗運靈力爲村民療傷,不僅比吃藥好得快,而且還不收錢。因此他在村子裡很受大家尊敬,時不時的張家送擔糧,李家送只雞什麼的,日子倒也過得舒坦。
逃亡十年,他時刻都必須保持着警覺,一定不能被對頭找到。因此他每天都會用神識探查四周數遍。就算藍夜出去練功玩耍,也都在他可以掌控的範圍內。
爲了不讓藍夜分心,他只說藍夜爹孃出了遠門,很快會回來,將當年之事隻字不提。
他心裡總有預感,對方遲早會找上門。他必須儘快讓藍夜成長起來,只有揭開五行神石之秘,他纔有自保之力。
“什麼事情這麼慌里慌張的?打擾我喝酒的興致,看我怎麼罰你!”周德雲瞪了阿夜一眼。
“六福叔,你,你,你是怎麼從院子裡出來的,我怎麼沒看清楚?”阿夜從未見六福叔有過如此身法,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我怎麼過來的?就算告訴你,你也弄不明白。”周德雲道:“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額……”藍夜心虛地摸了摸後腦勺,不置可否。
“六福叔叔,阿夜哥哥剛纔跟史柱打架了,沒打過……”潘小芳在一旁插嘴道。
“你小子真沒用,連史柱都打不過,真是丟臉喲。”周德雲沒好氣地說道。
藍夜待要爭辯,潘小芳早已接口道:“不是的,本來阿夜哥哥打贏了史柱,但是他們人多,所以,所以……”
“所以就輸了!”周德雲笑道:“輸了就輸了,沒什麼大不了,只要你好好修煉,將來一定能傲視天下,沒人敢欺負你!”
“嗯嗯,我也是這麼想的!嘿嘿!”藍夜握緊了拳頭,望着周德雲傻笑道。
“額……你小子除了愛傻笑,還會點什麼?”周德雲白了他一眼。
“阿夜哥哥笑起來很好看的呀,哪裡不對了?”潘小芳爭辯道。
“傻小子一個,好看個啥呀?也就你芳兒說他好了!”周德雲摸摸小芳的頭,笑道。
“纔不是呢!”潘小芳一下子臉紅了起來,低頭嘀咕道。
“六福叔,我爹孃什麼時候回來呀?他們到底在哪?”藍夜問道。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爹孃出遠門啦,很快就回來了。”周德雲隨口說道。
“都這麼多年了,還是不見他們回來,連個音訊都沒有。六福叔,你該不是騙我的吧?”
周德雲道:“我怎麼會騙你呢?他們真的很快就回來了。”
“那爲什麼史柱他們說我是沒爹沒孃的野孩子?”藍夜擡頭望着周德雲。
“他們知道什麼?別聽他們胡說。”周德雲不敢看他的眼睛,別過頭含糊道。
“那你告訴我,我爹孃到底在哪裡?他們不回來,那我就去找他們!”藍夜堅定的說道,隨即跑向屋內,要收拾衣物出門尋找自己的父母。
“胡鬧!”周德雲急道,轉頭對潘小芳道:“芳兒,天色不早啦,你先回去吧,明天再來找你阿夜哥哥玩。”
“哦。”潘小芳見狀只得轉身離開,一步三回頭,總是放心不下藍夜。
送走潘小芳,周德雲走進屋內。只見藍夜氣呼呼地將幾件衣服用一塊布包好,打個結背在身上,正準備出門。
“你要幹什麼?”周德雲沉聲道。
“去找我爹孃!”藍夜也不看他,悶聲回了他一句。
“回來!”周德雲突然大喝一聲。
藍夜從未見他如此大聲過,一下子嚇得呆在原地。
“你要去找他們,我不攔你,但外面世界紛繁複雜,高手如雲,他們可不會向史柱一樣揍你一頓就算了,以你現在的實力,你怕是連北礁鎮都走不出去!”周德雲自覺有點過火,壓低了聲音道。
藍夜其實也明白這個道理,但心裡實在是太想自己爹孃了,今天又被史柱刺激到,頭腦一熱就要外出尋親。
周德雲見他呆在原地,情緒低落,心中不忍。上前拿下他的包袱,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想知道你爹孃的事情,我現在就告訴你,但你得向我保證,要聽我的話,不然,你一輩子也別想知道!”
“真的?”藍夜擡起頭,淚花在眼裡打個轉,一臉期待的道。
周德雲摸了摸他尚且稚嫩的臉,道:“好孩子,其實,其實你爹孃早已不在了!”
半年前,甘辛曾找到周德雲,告知了周德雲走後的一些事實。
原來,當年甘辛穿着周德雲的鞋子一路向南狂奔十天十夜,直至南域邊界一處海邊才停下。脫下週德雲的鞋子銷燬後,又撿另一條路返回到青雲宗。
當他趕到時,十二大宗門早已撤離。整個青雲宗空無一人,只剩滿眼的殘垣斷壁,早已不復往日繁榮景象。後來大陸上到處流傳一條消息:青雲宗乃邪魔外道,已被凌霄殿等宗門聯合剿滅,青雲宗主夫婦已伏誅,只有宗門二長老李純、四長老王一海、五長老周德雲及藍宇興獨子共四人脫逃。凡有知情者提供確切消息的,一經查實,獎高級靈石十萬顆,太虛升靈丹一枚!
甘辛得知藍宇興身死,心中悲憤萬分。他深知藍宇興爲人,絕非傳聞所言,其中必有原因。又想到周德雲帶着藍宇興獨子逃往北域,心中甚是牽掛,於是乘坐追雲雷鷹到達北域。以當初追雲雷鷹降落點爲中心,四處暗尋周德雲二人。
半年前,終於尋得周德雲,二人秘密接頭後,甘辛爲了不給周德雲二人帶來麻煩,互留傳訊符後,就悄然返回宗門。
“什麼?”藍夜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道:“死了?怎麼死的?”
“你爹孃是被人害死的!不過,你一定要相信,你的爹孃都是好人,你爹更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周德雲望向屋外,彷彿又回到了當年一般。
“是誰害死了他們?我要替他們報仇!”藍夜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
周德雲見狀,按住藍夜道:“你有這個孝心,很好!但現在還不是時候,等到你強大的時候,你自會知曉真相。我每天教你爬山、舉石頭、跳舞,就是爲了讓你快點強大起來,因爲你有你自己的使命!”
“哎,說到這裡,我有點不明白,爬山是爲了訓練我的腿力,舉石頭是爲了訓練我的臂力。請問下,跳舞是爲了啥?”藍夜畢竟是小孩心性,一下子就忘了痛失父母的事情。
“你不要小看跳舞,你跳的可不是一般的舞。”周德雲笑了笑。
“不是一般的舞?有什麼不一樣麼?”藍夜摸了摸後腦勺,不解的問道。
“這舞真名叫做‘孔雀明王功法’,是你娘所使的功法。”周德雲道:“這套功法最注重身法,當年,同境界能勝過你孃的強者不會超過五個。”
“這麼厲害?”藍夜瞪大了眼睛,驚道:“那爲啥我練起來沒什麼感覺呢?”
“說你傻你還不承認。”周德雲白了他一眼,道:“你現在沒有覺醒靈脈,連靈者不算,這套功法的威力你當然發揮不出來囉。”
“那我要怎麼才能快點強大起來呢?”
“強者之路從來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要慢慢來,不能着急。我會幫助你,只到你成爲強者!”周德雲道。
藍夜眼珠一轉,忽然想到一件事,道:“這功法既然是我孃的,怎麼會在六福叔你的手裡呢?”
“因爲,你娘是我的親姐姐。”
“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是你舅舅啊!”周德雲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你娘當年曾將此套功法傳給我,只是這套功法是水系功法,我是土系控靈師,不適合我,再說這功法是逃命的法門,我不屑練它!”
“六福叔,額,舅舅……我是不是得叫你舅舅了?”藍夜一時間腦子轉不過來。
“不用改口,還是叫我六福叔,你一天不強大起來,我們就不會安全,所以還是和以前一樣,不要引起外人察覺。另外,我本名叫周德雲。”周德雲小聲道。
“說的也是。那六福叔,你剛纔說什麼水系、土系,又什麼靈者、控靈師的,是個什麼東西?”藍夜從記事起就沒離開過村子,村子裡的人全是普通的凡人,而周德雲也從未提起過修行者的事情。藍夜自然無從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