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大事了,真的是大事。李淵最喜歡的女兒,大唐最有實權的公主。平陽昭公主李秀寧,居然死於竇建德潰兵之手。天知道竇建德的潰兵是怎麼跑到山西去的,據說爲首的傢伙叫做王玄應。聽到這個名字,李二就後悔的想自殺。他本來應該出現在自己的戰俘名單裡面,現在卻成爲了大唐最可惡的一個禍害。
接替李元吉掌管山西防務的宇文睿,二話不說就自殺了。督辦山西軍務的劉文靜,上了摺子在家裡待參。
竇建德很想自殺,可第一時間他就被看管起來。沒人想他自殺,想把他千刀萬剮的人倒是很多。王世充的待遇也差不多,雍候的旨意都擬好了。結果變成了發配蜀中,全家被羈押在雍州等待流放。
李淵暴怒的像籠子裡的獅子,聽說兩天之內宮裡面被杖斃的內侍和宮人就有幾十個。現在去太極宮當差,幾乎就跟進閻王殿差不了多少。
“夫君,你說說。怎麼好好的,人就去了。秀寧姐姐跟咱家親近,這一走妾身心裡也不好受。這亂世,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張妙柯貓一樣趴在雲浩的懷裡,對這個混亂的世道非常懼怕。鬼都知道女眷落到亂兵手裡,會有什麼樣的遭遇。皇家的公主也不會有絲毫的例外,甚至侮辱會更加刻毒。
“公主殿下這也是一劫啊!到底是沒逃過去,如果我在……!”歷史書上說,平陽公主是按照軍禮下葬。本來雲浩還不理解,現在都懂了,李秀寧原來是戰死的。
大唐的精兵良將都調到了洛陽,這一戰幾乎將大唐境內所有能用的府兵都抽空了。亂兵到了臨汾,守將丘行恭領三百兵丁據敵力戰身死。關鍵時刻,李秀寧帶着自己的護衛衝了上去。只是想着爲臨汾的百姓,爭取一些撤進城裡的時間。
二百人,向着四五千人發動了亡命衝鋒。據城牆上柴紹的弟弟柴榮說,親眼見到李秀寧被打落馬下。然後,四五千匹戰馬就在她的身上踏了過去。亂兵攻城不克退走之後,只找到了鎧甲保護的幾塊骨頭。真正的死無全屍!
柴紹跟李秀寧夫妻感情很好,在家裡搭了靈棚。棺材裡面只有衣冠,而沒有屍體。四歲的柴令武渾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隻小手塞進嘴巴里面,吸允的“吧嗒”有聲。他似乎沒有意識到,棺材裡面那些衣冠代表着他的母親。對自己要向那些衣服磕頭,感覺到非常不滿。
“跪下!”柴紹的臉色蠟黃蠟黃的,僅僅幾天工夫他的鬢角已經隱現白髮。
“爹爹……!孃親說,大丈夫不能隨便跪的。孃親什麼時候回來,我想孃親!”稚嫩的童音只說了一句話,柴紹的眼淚就“譁”“譁”的。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不掉淚的。
雲浩上前扶起柴令武,不知道怎麼安慰。塞給一塊雲家產的奶糖,哭鼻子的柴令武立刻破涕爲笑。小嘴塞得鼓鼓的,活脫脫像是個大號松鼠。看到老爹淚眼磅礴,猶豫了一下把手裡的奶糖仔細剝了糖紙,往柴紹的嘴裡面塞。
李二看到,腦袋一下子就別過去。李建成跺跺腳,轉身就走。李淵聽說之後,一個宣節校尉的名頭就扣在了柴令武的腦袋上。一個學齡前兒童,已經是正處級幹部。
李家的人非常暴躁,殺才們被第一時間召回長安。不過這一次,殺才們再沒有夜夜笙歌的心情。誰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觸怒幾乎要發狂的皇帝。還有狼一樣的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這時候凡事,純屬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孤要殺了王玄應那個小兒,孤要將他碎屍萬段。”李建成氣得咬牙切齒,李秀寧在李家人緣很好。很多時候,都充當了李建成與李世民兩人之間的緩衝劑作用。對這個妹子,李建成也是疼到了骨子裡。沒想到,現在連骨頭都沒剩幾根。
“殿下一直坐鎮中樞,而且河北山西敵情不明。敵軍是潰軍,本就是到處流竄之輩。如果貿然出兵,很難尋敵主力獲得全功。殿下三思啊!”李綱無奈的看着暴躁的學生李建成,有些話只能由他來說,別人說出來會被李建成幹掉。
他這輩子總是做太子的老師,最先是楊堅的兒子太子楊勇。後來楊勇被弟弟楊廣幹掉,楊廣就成了他的學生。再後來學生楊廣,變成的皇帝楊廣。李綱就成了太子楊昭的老師,很可惜楊昭的太子沒幹幾年就病死了。
暫時失業的李綱沒有等待多久,沒幾年李唐代隋。重新上崗的李綱李文記老先生,成爲了太子李建成的老師。順便說一句,那位被剮了上千刀才嚥氣兒的武元爽,也是拜在老先生門下。總之這位李先生,教一個死一個,死一個教一個。真正的毀人不倦!
李建成餓狼一樣的眼神兒看了一眼李綱,立刻變得柔和起來。老傢伙一輩子從事教育工作,雖然致死率很高,但還是有兩把刷子。太子李建成誰都不怕,可唯獨害怕這位老師。老虎一樣的人,見到李綱立刻就變成了貓。尤其是韋挺和王珪被貶官崖州之後,對這位老師尤其倚重。
“老師!秀寧她死的太慘了,今天在霍國公府的情形您都看到了。孤怎能……!”
“正是如此,殿下才更不應該去。作爲君王,就應該剋制己欲。復仇的願望越是強烈,您就會越發的激進。且急且燥,這對於行軍作戰來說殊爲不利!
況且殿下的責任是坐鎮中樞,領兵作戰是將軍們的事情。殿下將來要繼承大統,難道說有了戰事還有御駕親征不成?前隋煬帝,遠征高麗。可結果呢?天下人都有天下的人的責任,殿下的責任就是口含天憲手握王爵狩牧天下百姓。而不是什麼,帶着丘八們在戰場上撕殺。”身爲文臣,李綱對於武將們的權焰滔天早就不滿。現在,更是給李建成積極灌輸儒家思想。中庸,守正,纔是國家的福祉。
李建成不說話,可是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他不是沒有帶過兵,只是大唐立國之後成爲太子,才坐鎮中樞。很多時候,看到弟弟李世民在外面攻城略地。尤其是這一次洛陽大捷,給李建成帶來很大震撼。
可心裡不贊同李綱的話,嘴上卻不方便說出來。
“太傅此言差矣!”李建成不說,可一個人卻站了出來。兩人循聲望去,原來是魏徵。
“哦!洗馬大人有何見教?”李綱看到是魏徵,皺了皺眉頭。這個傢伙成了東宮洗馬之後,李綱就沒少在他那裡碰釘子。這傢伙是個非常方正的人,早年間的坎坷讓魏徵的性格格外剛強。即便是太傅,魏徵如果認定此事沒錯,也不會賣他面子。
有好幾次,李綱都想建議李建成趕走這個討厭的傢伙。可他卻發覺,李建成似乎非常倚重這個魏徵。而且,這個人的才能的確不錯。淺嘗了幾次之後,只能無奈放棄。
“太子殿下應當坐鎮中樞不假,可太傅忘記了。我大唐國祚初立,天下尚不平穩。盜賊烽煙仍舊折磨着大唐子民,此時需要儲君臨之以威,伸張武力懾服宵小之時。平陽昭公主的事情,正是一個契機。
太子殿下應該請旨率軍出擊,殲滅竇建德餘黨。爲公主殿下報仇雪恨,爲我大唐彰顯武力鎮服諸寮。也爲了彰顯太子殿下不但能文治,更是武功赫赫之君。”魏徵的腰桿挺得筆直,絲毫不給李綱一分面子。
李唐恨得牙癢,卻拿魏徵沒有半點辦法。因爲魏徵說的確實有道理,而且有一層隱含的意思還沒說。那就是秦王李世民的武功赫赫,將來如果李建成登基。如果沒有赫赫軍功,拿什麼降服這個天策上將的弟弟?
“末將覺得,太傅說得沒錯。洗馬大人也說得對,戰場撕殺是俺們這些撕殺漢做的事情。太子殿下在軍中坐纛即可,末將兄弟一定將王玄應的人頭拿來,祭奠死去的平陽昭公主殿下。”薛萬徹站出來,一副赤膽忠心的模樣。
李綱和魏徵同時看向薛萬徹,還有他旁邊的兄弟薛萬鈞。誰說他們是憨貨來着,這他孃的比猴兒都精。誰也不得罪,還把自己想說的說了。他們是武人,自然需要軍功來搏出身。整天待在長安城裡,怎麼可能會有軍功。
難得太子殿下要出去放馬血戰一場,這種建功立業的機會怎能錯過。如果說誰是李建成出征的堅定支持者,非這哥倆兒莫屬。
“臣也覺得,太子殿下應該出戰。天下即將安定,今後彰顯武力的機會不多。這一次殿下手中有親情大義,所謂師出有名,定然能夠克敵制勝。”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
東宮屬官們一個個站出來,除了李綱的兩個死黨。幾乎都想着讓李建成出去打一仗,誰都知道王玄應現在不過是流寇而已。大唐的虎狼之師,擊敗他們沒有任何難度。這一次,就是撈軍功的最佳機會。頂着給平陽公主報仇的帽子,自家在後面撈好處。這樣的事情,不贊成怎麼行。
李綱氣得腦袋冒煙,卻沒有任何辦法。很顯然,李建成出征已經是太子東宮所有屬官的共同利益。自己現在跳出來攔着人家上進,簡直就是生死大敵。
“既然諸公都這麼說,那麼孤明日便請旨。去征討那個該死的王玄應!等把他抓回來,千刀萬剮祭奠死去的平陽。”李建成見到李綱不說話,立刻拍板定了下來。
如果說這時候長安城裡,誰最忐忑不安。除了竇建德,就要數王世充了。
王玄應是竇建德的養子,可卻是他王世充的親兒子。李二獻俘的時候,李淵指着王世充的鼻子,例數王世充的罪行。大有一刀斬下他人頭的衝動!
王世充祭出李二答應不殺他這件法寶,這才讓李淵沒有痛下殺手。而是隨便封了一個雍候,準備發配到蜀中永遠看押。不管怎麼樣,命算是保下來。王世充非常滿意自己的結局,這輩子皇帝癮都過了,只要能混個自然死亡,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可平陽公主的事情一出,王世充頓時覺得五雷轟頂。流放蜀中的決定被暫緩,全家羈押在雍州等候最後的判決。王世充很想自殺,毒酒上吊這種需要準備的死法就不要想了。現在睡覺,牀前都會站兩名彪形大漢,目的就是防止他自殺。
至於抹脖子這種需要極度勇氣的死法,王世充曾經想過。可也只是想想而已,真要捨得在脖子上拉一刀,洛陽時候就幹了,何必要等到今天。
清早起來的時候,看到水盆裡面的倒影。發現頭髮已經花白了一大片,嘴邊上全都是火癤子。張嘴說話,濃重的口氣能燻人一個跟頭。照這樣下去,估計真沒兩天活頭了。
“當家的,要不使些銀錢。讓寶兒他們躲躲?”曾經的皇后娘娘,現在的階下囚張氏小聲的道。
“使錢?誰敢要,誰現在敢拿咱們的錢。保管是有命拿沒命花,你沒見這兩天護衛咱們的人手都增加了不止一倍。防備的就是咱們自殺,哎……!”王世充長長的嘆了口氣,對自己未來的命運充滿了悲涼。
“陛下有旨,王世充中門接旨。”夫妻兩正在竊竊私語,忽然護衛頭子推門就闖進來。王世充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褲襠立刻就溼了。
“就你個慫貨也當皇上?”護衛頭子捂着鼻子,吩咐人把他拖出去。天使就在門口,耽誤了宣旨可是大事。
拖着王世充一家老小來到門口,見到七八個大唐官吏模樣的傢伙。一個個手扶橫刀,凶神惡煞似的的看着他們。爲首的一個人手裡拿着卷黃凌子,看着似乎有些眼熟,可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
“王世充,你不認識我了麼?”爲首那人惡狠狠的說道,眼睛裡彷彿有火焰噴出來。
“你是……獨孤……!”說不下去了,七八把橫刀猛然出鞘,在王世充身上劃出一道道巨大的傷口。
獨孤修德橫斬一刀,王世充的頭顱就飛了起來。一腔熱血,在陽光下猶如一條紅絲帶,反射着詭異的光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