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一名議員助理，麥卡利斯這幾天真的是忙翻了。
除了當初議員參加競選時，他從沒這麼忙碌過。
不，就算是當初議員競選時，他都沒有這麼忙碌過。
身爲一名心中還有點激情的年輕人，他總是會在下班之後，低聲向自己的女友抱怨這個國家的腐敗與拖沓。
成爲議員助理之後，他沒有爲了改變這個國家做過什麼，反而整天忙碌在各種毫無意義的文書工作和繁文縟節裡。
但這兩天，他突然發現，整個議會的效率竟然高到了就要爆炸一般。
不但是議會，就連政府的那些工作人員，都像是屁股後面追了一頭瘋牛一般，走路都是小跑着。
他看到前臺的勞倫斯夫人幾乎把自己的嗓子都喊啞了，她養的那隻小烏龜，都已經餓得奄奄一息。
他也看到總是偷偷溜出去參加派對的實習生，整個人像是沒了骨頭一般，躺在沙發上睡了個午覺，就蓬頭垢面地跑去複印文件了。
一份份文件從他的手邊流過來又流過去。
他只是機械地在上面簽名——沒辦法，需要議員簽名的文件太多了，他只得代勞，誰知道待會兒他們會不會因爲僞造簽名而被丟進大牢。
而且還是僞造一名極具影響力的議員的簽名。
一直忙碌到凌晨12點，他才處理完了最後一份文件，交代早就已經兩眼浮腫的低級助理去把這些文件交給一直在門外等着的NASA的工作人員。
然後他才敲開了隔壁議員辦公室的房門，威爾森議員正在對着電話咆哮着：“你不要管我從哪裡得到的消息！我知道這是保密信息，難道你懷疑我的級別？我……”他狠狠地喘了一口氣，壓抑住從喉嚨深處傳出來的嘶啞，狠狠地揮舞了一下拳頭：“我只知道，現在懶神科技已經開始搞可回收火箭技術了，你真的瞭解過懶神科技嗎？你知道他們的研發週期有多短嗎？”
“我的人拿到了一份懶神科技內部的技術藍圖，你知道他們的目標是什麼嗎？是火星！火星！如果再爲了這些繁文縟節拖延下去，你知道會怎麼樣？”
威爾森議員狠狠地把手中的電話摔上，然後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氣，道：“搞定了，明天NASA就會向外公佈‘地球拋石機’計劃……這是什麼？”
威爾森議員看到了自己助手遞過來的那份文件，愣了一下。
“是一份投標書。”麥卡利斯道，他甚至不知道這份投標書，到底是誰放在他的面前的。
而且他確信，他並不是唯一一個收到了這份標書的，有人在國會山到處散發投標書，而且做得明目張膽。
“混蛋！”威爾森議員把那份標書丟到了桌子一側，那裡已經丟了七八份文件了，每一份標書都來自不同的渠道，有老朋友，有工作人員，甚至有打掃辦公室的清潔工。
“地球投石機”計劃還沒有正式公佈，就已經衆人皆知了，還沒有對外招標，這些幾乎把細節瞭解到極致的投標書就已經送來了。而這羣官僚的傢伙，竟然還爲了要不要對外公佈連夜召開會議？
“放在這裡吧……”威爾森無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趕快回去休息吧，我自己開車回去。”
麥卡利斯站直了身體，道：“您一定要注意休息，sir，我們都爲您驕傲，sir！”
麥卡利斯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帶上了房門，威爾森看着那關閉的門，無聲地笑了，驕傲？
作爲“地球拋石機”計劃的主要推動者，他並不知道自己值不值得驕傲。
地球拋石機如果真的成功了，將會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偉業，他的名字也將會載入史冊。甚至他積攢下來的聲望與人氣，說不定都可以去競爭總統了。
但是借用懶神科技的力量來推動這個項目，真的好嗎？
老馬對秦亞飛說，“地球投石機”項目，是南冥所下的一盤大棋。
事實上並非完全如此，南冥只是抱怨似地提出了一句，大氣層內飛的太慢了，就算是乘坐寂靜號，從中國到美國都得好久。
然後南冥就慢慢地萌生了要發展航天科技的想法。
當時南冥只是一個想法，但等到南冥出現在昌西，威爾森這纔想到要推進這麼一個計劃。
威爾森曾經被阿比小姐煽動，也是藉助阿比小姐的力量，才真正爬上了現在的位置，擁有這樣的權力和影響力。
但他始終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比權力還強大的存在，那就是權限。
在阿比小姐銷聲匿跡，其他人搖擺不定，慢慢因爲私慾和野心脫離了他們的圈子之後，威爾森反而並沒有動搖，依然圍繞在這個由老馬維繫的圈子中，不但沒有動搖，反而更加堅定。
而且他也非常確定的一點，那就是南冥並無意稱霸世界或者什麼，他只是在按照自己的步調，不斷向前發展。
爲了更懶，生活更舒適，或者以非常悠閒的姿態改變世界。
威爾森非常確信一點，那就是誰能緊緊跟在南冥的身邊，誰就能在這一步步的發展中得利。
在這之前，得利的是遠在東方的那個國家，不過在他看來，他那些異國同行們未免太過愚蠢，竟然沒有緊緊地抱住南冥的大腿，反而不斷地離心離德。
威爾森非常不瞭解這些人的想法，但是他覺得這是美國的機會。
威爾森自認爲自己是一名愛國者，他不想要自己的國家在下一輪的發展中落伍，因爲他確信一點，南冥發展什麼，下一步的熱點就是什麼。
如果南冥下一步要發展航天工業，那麼他就一定要保證美國也將重心轉移到航天工業上，然後想辦法和南冥合作。
至於南冥願不願意合作？他覺得南冥並不是一個擁有狹隘的國家侷限的人，他的目光，早就已經超脫了現在。
就算是南冥不願意合作——畢竟在南冥的面前，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議員，隨時可以被替代，也沒有任何和南冥合作的資格——但至少把錢花在航天上比所謂的飛天母艦、機甲格鬥聯盟之類的靠譜得多。
而且他認爲，只要他足夠誠心，一定能夠說服南冥。
威爾森議員，是少數在“白鳥”事件和“朱姆沃爾特”事件之後，並不敵視南冥的人，所以他也沒有受到南冥權限的影響，他知道將財力和精力投入到“機甲格鬥聯盟”中去，是多麼愚蠢的一件事。
好在美國政府總是臃腫遲緩，在這個項目真正開始之前，各種籌備還不知道多久，所以他還有機會，搶在這個所謂的機甲格鬥項目之前，將真正的人才，蒐羅到一個更有前途，更有意義的項目中去。
所以他纔會全力推進這個項目，甚至不惜撒謊、威脅……
但現在，有一個難得的機會擺在了他的面前。
原來，他可以不經過南冥，就和懶神科技合作。
秦亞飛三人的到來，讓他看到了希望，他從自己桌子上那好多份的投標書中，找到了來自“懶神亞飛”和“和慶創建”聯合投遞的那份。
無論如何，明天的會議上，他都要力保讓懶神亞飛和和慶創建，拿到這個工程的重要標段。
他深吸一口氣，又揉了揉太陽穴，走到了窗前，低頭看去，窗外，燈光晦暗。
要讓懶神亞飛拿到這個工程，絕對不容易，因爲懶神亞飛和和慶創建，都是屬於中國的公司。
什麼時候，美國傾盡國力的工程，會由中國的工程完成了？
這難道不是打美國的臉嗎？
可以想象阻力會非常大，但也只有讓懶神亞飛和和慶創建參與進來，纔有可能讓南冥和他們合作。
爲此，恐怕他會承擔很多的罵名，但他這麼做到底對還是不對，還是留待後人評判吧。
下定決心，然後他低頭，突然吸了一口涼氣。
NASA的計劃書，以及即將發佈的標書上，將第一期工程的預算列了出來，是342億美元，工期是4年零2個月。
第一期工程，將會建設一條用來驗證“地球拋石機”理論，並且擁有初級的吞吐量的地球軌道拋射裝置。
這些資金，一部分由國會撥款，一部分軍方出資，一部分社會資金投資——基本上就是幾個大的國防承包商的福利了。
然後第二期工程，纔會在第一期工程的基礎上擴建，提升吞吐量，提高拋射質量。
日後再慢慢追加工程款項，第一期投入見到效果之後，纔好拿到後續的資金。
而“懶神亞飛”和“和慶創建”共同遞交的這份工程方案，竟然價格高達900億美元！
這是在作死，還是在作死？
就算他是神，也不可能說服國會通過這樣一份方案，把工程發給“懶神亞飛”和“和慶創建”啊！
威爾森突然覺得，似乎他的任務，實在是太重了，重到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懶神亞飛到底在搞什麼？
……
而此時此刻，昌西機場，又是一架飛機呼嘯着降落下來。
不多時，張泉鎮和褚阿姨倆人隨着人流走了出來，在出口處，張泉鎮突然拽了褚阿姨一把：“我看到大哥了！”
和褚阿姨結婚快20年了，這二十年來，每一次見到她的大哥褚坤，張泉鎮都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因爲往往第一句話開始，就是讓他擡不起頭來的質問和鄙視。
所以看到褚坤，他就有些血壓升高，兩腿發虛。
“別怕，我哥又不會吃了你。”褚阿姨撫了撫老公的手，然後拽着他向前走去，“你不是升官了嗎？”
張泉鎮苦笑，他是升官了，但也不過是一個招商局長而已，還是看在自己女兒的面子上。
招商局其實是一個很苦逼的部門，整天跑來跑去伺候各地來投資的商人，也就是這大半年的時間，他的日子纔好過了。
因爲他壓根就不用出去跑着招商了，在懶神系的電池廠、和BYB合作的汽車廠落戶文吉之後，無數的上下游配套設施廠商排着隊想要到文吉來建廠，他只是坐在辦公室裡，就已經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的奇蹟。
但再怎麼着，他也不過是一個招商局長，小小的科級幹部，距離自己大舅哥這個老牌的處級幹部，還有好遠的距離。
和褚阿姨一步一步蹭到了褚坤的身邊，張泉鎮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叫了一聲：“大哥……”
“來了啊！”褚坤露出了溫和的笑容，然後伸手和張泉鎮握了握，道：“快走吧，家裡都等急了，要不是我車上坐不開，他們恐怕都跟來了！”
“菲林這兩天多虧你照顧了。”褚阿姨上前挽住了自己大哥的手，想要岔開話題，免得丈夫又被自家老哥質詢。
張泉鎮非常自覺地落後了兩步，跟在後面，能少和褚坤說話，就少說話。
旁邊斜刺裡鑽出來一個青年，對他深深一鞠躬，口稱：“姑父！”
然後一把搶過了他手中的行李。
“你是……”
“姑父，我是褚良才！”那青年連忙道，“姑父您遠來辛苦了，我給您提行李！”
“哦……是良才？”張泉鎮瞪大眼看着眼前的青年，和張菲林不久前依然認爲自家表哥謙恭溫良不同，上次張菲林的外公生病，張泉鎮夫婦前來探望的時候，見到的可是一個飛揚跋扈的紈絝子弟。
“良才你……這臉是怎麼了？”張泉鎮看着褚良才臉上那一個明顯的巴掌印疑惑問道。
“哦……前兩天開車的時候，不小心蹭了一棵樹……”
什麼樹這麼神奇？能夠在臉上蹭出來巴掌印子？難道是佛手瓜？
張泉鎮就納悶了，不過他也不好問。
“姑父您請，您請！”褚良才格外殷勤地點頭哈腰，引着張泉鎮向前走。
而那邊褚坤竟然停下了腳步，等他跟上來。
張泉鎮心中暗暗叫苦，他可不想和褚坤聊天！一聊天就被罵！
誰想到，褚坤卻是和顏悅色道：“泉鎮，我聽說你現在工作乾得很不錯啊！”
“對不起對不起大哥我……啊？”張泉鎮習慣性地道歉，結果沒說完突然覺得不對。
“正好，這次來了昭縣，我還得向你請教。”褚坤道，“我們縣委班子成員都已經準備好了，請你這位大能人，給我們昭縣把把脈，看我們昭縣的經濟要怎麼發展，怎麼尋找突破口！”
咦？這不對啊？
張泉鎮恨不得伸手去摸摸褚坤的腦袋，難道自家這個大哥，也被佛手瓜給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