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九號,也就是平安郎與麗質訂婚的前一天,重病的柴紹也悄無聲息的死在了自己的家裡,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關注,畢竟柴紹早就已經失勢,自貞觀年間起,就已經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甚至很多人都已經遺忘了這位曾經顯赫一時的霍國公。
柴紹去世時,李休正在家中準備第二天自己兒子和麗質的訂婚事宜,當聽到這個消息時,他也不由得頓了一下,然後將手中的事交給其它人,自己站在庭院中沉默了片刻,過了好一會兒,這才長嘆一聲,臉上也露出幾分惆悵之色。
如果之前沒有見過柴紹,那麼李休在聽到他的死訊時,恐怕只會感到高興,但是自從那天見過柴紹,卻發現對方在臨死前也終於放下了對自己的仇恨,甚至在離開之前,竟然還提醒李休天下就要亂了,這讓李休對柴紹的態度也變得複雜起來。
如果是一般人聽到別人說“天下要亂了”這句話,恐怕會懷疑對方是不是有病,畢竟現在大唐國力強盛,四周的強敵也被掃平,哪怕是草原上最強大的薛延陀,也被大唐以計謀搞的內亂四起,根本不可能完成統一草原,進而威脅中原的使命。
但是李休卻不是一般人,他不但是大唐的重臣,同時還熟知接下來的歷史,所以對於“天下要亂了”這句話,他也是深信不疑,因爲這種亂並不是來源於大唐的外部,而是始於大唐的內部,確切的說,就是皇位傳承引發的一系列亂局。
說起來現在李世民纔剛四十歲,以後世來看也正值壯年,但是古人的壽命本來就比後世短,所以四十歲已經開始步入老年了,而且這些年沉重的政務也嚴重的損害了李世民的健康,頭髮都白了一半,身體也變得癡肥起來。
比如平陽公主是李世民的姐姐,但是現在兩人若是站在一起,就算有人說平陽公主是李世民的女兒都有人信,當然這也和平陽公主天生麗質,平時又保養得宜有關,但就算是其它同齡人相比,李世民依然很顯老,特別是在長孫皇后去世後,李世民老的也更快了。
一個皇帝的衰老,對於一個巨大的帝國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挑戰,更加糟糕的是,身爲太子的李承乾也出現很多的問題,甚至日後能不能保住太子之位也無法確定,旁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李泰,這讓皇位的傳承也增加了許多的變數。
另外還有李世民與世家之間的衝突,雖然經過前幾年的打壓,世家看起來好像是老實多了,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世家只是暫時的蟄伏起來等待時機,只要時機來臨,他們完全可以再次反擊,到時誰勝誰負就不一定了。
皇位的傳承,世家與皇權的爭鬥,這些都涉及到這個帝國最核心的利益,而帝國的核心只要有一絲波動,就可能引發天大的風波,以李休對後世歷史的瞭解,柴紹說的那句話也的確沒錯,現在大唐只是表面上平靜,但是很快就會引發一系列的亂局,身處局中的人很難獨善其身,哪怕是李休辭官也不行。
“夫君在想什麼呢?”就在李休沉思之時,忽然只聽旁邊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問道,當他扭過頭時,卻發現平陽公主正站在他的身邊,滿臉笑容的看着他。
“沒……沒什麼。”李休當下也猶豫了一下道,因爲他不知道該不該把柴紹去世的消息告訴她。
“夫君又在撒謊,難道有什麼事情還不方便和我說?”平陽公主卻是一眼就看出李休有心事,當下再次笑着問道。
“這個……”李休這時再次猶豫了一下,隨後終於開口道,“剛剛接到的消息,柴紹去世了。”
平陽公主聽到柴紹去世的消息也不由得一愣,說起來她也好多年沒有聽過“柴紹”這個名字了,現在猛然聽到這個名字,甚至有種陌生的感覺,不過很快她就反應過來,當下臉色一板道:“夫君真是的,和我提這種人做什麼?”
“我本來也不想提的,只是他在死之前,卻拖着病軀找過我……”
李休本想解釋一下,但是沒等他把話說完,只見平陽公主身子一扭,邊向後院走邊道:“夫君見了什麼人是您自己的事,不必和我說這些!”
平陽公主的話音落下時,她人也走遠了,這讓李休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哪怕過了這麼多年,平陽公主也依然沒有原諒柴紹,不過現在人都死了,原不原諒也沒什麼意義的,而且他們夫妻二人也沒必要因爲一個死人而發生爭執,所以他也沒有再說什麼。
第二天是訂婚的正日子,其實按照唐律,皇家婚事也要依照六禮,先是納采、問名,然後再納吉、納徵,最重要的也就是納徵,其實就是男子攜帶聘禮前去女方家中將親事定下來,並且將聘書交給女方,這樣一來,這樁親事也就算是完全的定了下來,幾乎不可能再更改。
納采、問名和納吉這些步驟之前已經走過了,今天一大早,李休就帶着平安郎一起,然後攜帶着大量的聘禮進宮,皇家的婚禮一向都由禮部操辦,所以自然有專門的人接待,然後在禮部的主持下,在無數皇室宗親的見證下,李休鄭重的將聘書交到李世民手中,這也象徵着父母之命,這樁婚事也終於定了下來,麗質也成了平安郎的未婚妻。
當然整個過程麗質是不能出面的,倒是平安郎要接受皇室宗親們的品評,不過平安郎也絲毫不怯,待人接物也是有禮有節,再加上他又是李休的長子,引得不少人也是交口稱讚,當然也有人覺得平安郎不是平陽公主所生,如果把平安郎換成李晉就更完美了,可惜他們不知道李晉早就和武明空訂了婚。
訂婚的禮儀完成之後,李世民也在宮中設宴,前來道賀的皇室宗親也是齊聚一堂,李休父子更是這次宴會的焦點,哪怕李休平時再怎麼不喝酒,這次也逃不過了,最後被李道宗等人灌的醉倒在地,平安郎年紀小,又有李世民護着,這才少喝了幾杯了,等到宴會結束後,他才扶着李休上了馬車回家。
納徵過後,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禮節,那就是問期,其實就是由男方擬定成婚的日期,畢竟雙方已經訂婚了,也不能一直讓女方等着,必須要把成婚的日期定下來,至於最後一道程序就是親迎了,其實也就是成婚。
馬上就要過年了,李休也趕在年前將平安郎和麗質成婚的日期定了下來,因爲兩人的年紀太小,麗質的身體也不適合太早成婚,再加上之前李休和李世民也說好了要推遲兩年,所以成婚的日期就定在三年之後,對此李世民也沒有異議。
隨着春節的到來,新的一年也終於來臨,在除夕那天,李休也過了這些年來最高興的一個春節,因爲他現在是無官一身輕,再也不用爲朝堂上的事費心,書院那邊也放假了,等到上元節後纔開學,李晉的軍校也同樣放假了,所以這個春節他也一直專心的陪着家人,過年時武明空和麗質也都來了,不過相比武明空的大方,麗質卻十分的害羞,從頭到尾都不敢看平安郎一眼。
時間過的很快,一轉眼又是半年過去了,今年的夏天來的特別早,而且氣溫也比往年要高,剛到五月中旬,天氣就熱的讓人受不了,李休剛開始還陪着馬爺他們去釣魚,但是後來實在熱的受不了,哪怕是坐在河邊的樹蔭裡,也依然不停的冒汗,最後兩個老頭最先受不了,先去了南山的別院裡避暑。
李休也打算帶着家人去南山避暑,畢竟今年這天氣實在熱的反常,相比之上,南山書院和終南書院的學生倒是挺有福的,兩座書院本來就建在南山中,在這種酷暑的天氣裡也不太熱,甚至有些家住長安的學子也不願意回家,索性帶着鋪蓋住到書院提供的宿舍裡,雖然要兩人合住,條件也不比家裡,但畢竟比家裡涼快。
不但李休一家準備避暑,太極宮中的李世民也受不了這種酷暑,事實上太極宮的地勢本來就比較低窪,所以每到夏天之時,太極中就會變得又潮又溼,再加上高溫的天氣,使得太極宮也是悶熱無比,整個宮中就像是個大蒸籠一般,哪怕是用冰塊降溫,住在裡面也同樣不舒服。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李世民早在四月下旬就準備去九成宮避暑,只是因爲一些事情,最後直到五月中旬才動身,而李休也幾乎是同一時間,帶着家人去了南山的別院居住,順便也可以和馬爺、秦瓊做伴,偶爾陪他們去山路打打獵、釣釣魚,哪怕是去終南書院上課,也花費不了多少時間,而且離的又近,所以倒也十分的清閒。
不過也就在李休在南山中悠哉遊哉的過着自己的小日子時,卻忽然傳一個讓無數人震驚的消息,而當李休聽到這個消息時,也不由得想到之前柴紹說的那句“天下要亂了”的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