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
吱。
門被推開，步嘯天回頭，走進來的是一個青年男子，手裡拿着一疊紙，樣子有些眼熟，乍一看與鍾晉雲有些相仿。
沒等他開口，鍾飛軒便先問道：“你是他隊友？”
“恩。”
步嘯天遲疑地點了點頭。
“來看他的？”
鍾飛軒看了看病牀上正熟睡的鐘晉雲，又轉而問着步嘯天。
“恩。”
步嘯天幾乎是用鼻息在應諾。
“他現在需要休息，不宜見人，你先回去吧。“
鍾飛軒下了逐客令。
步嘯天愣了一秒，再次遲疑地點了點頭說道：”好“，然後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了。
鍾飛軒看了良久，嘆了一聲氣，又將目光放到那疊紙上，耳邊迴響起剛纔醫生跟他說過的話，
“初步檢查來看，病人需要入院治療，而且是越快越好。”
窗外風聲作響，鍾飛軒搖了搖頭，將那疊紙放在桌旁，然後走到窗前，將窗簾拉上。
“哥。”
鍾晉雲醒了。
“怎麼？”
鍾飛軒回頭，關切地問道。
鍾晉雲的樣子仍然顯得疲憊，這個極度需要睡眠的夜晚，他看來並不需要。
“步嘯天是不是來過。”
鍾晉雲小聲問道。
“恩，剛走。”
鍾飛軒答道，卻又搖着頭，示意鍾晉雲去休息，不要問過多的問題，答完便起身將鍾晉雲的被子拉起，蓋住雙肩，可卻被鍾晉雲伸出一隻手狠狠地抓住。
“爲什麼？”
鍾晉雲心急地問道。
鍾飛軒狠下心說道：“你現在不需要管球隊的事情，你只需要好好休息，然後。”
‘接受治療’的字眼說到嘴邊，鍾飛軒盯着鍾晉雲的眼睛出了神，彷彿病牀上躺着的人不是鍾晉雲，而是他自己，是那個在美國脆弱的自己，這樣殘忍的決定，現在讓他這個被決定者成爲決定者，他感到心痛。
鍾晉雲的眼睛死死地鎖在他的身上，讓他動彈不得。
他是不希望他說出口的，
不希望他說出’放棄‘的字眼。
可鍾飛軒還是說了，
”你好好養傷吧。“
鍾晉雲的眼球動了動，似乎是在質疑自己是否聽到了那個真正的回答。
然後淚再次滑落。
鍾晉雲咬着牙，用着極低的聲音說道：”然後跟你一樣？“
鍾飛軒慌忙解釋道：”不一樣，養好傷後，你還可以打球，你還可以和從前一樣的打球。“
那聲音中似乎不只有解釋的味道，還有懇求的味道。
鍾晉雲低下了頭，伸手擦去眼眶中殘留的淚水，繼續用極低的聲音說着：“爲什麼我再也沒見過你打球？“
鍾飛軒愣住了。
完完全全地愣在了原地。
忽然，鍾晉雲擡起了頭，用他那雙彤紅的眼瞳盯着鍾飛軒，一個字一個字地咬出聲音：“告，訴，我！”
“我，我，我。”
鍾飛軒再也想不出什麼字眼來回答他，他彷彿只要看到那雙眼睛，就感到愧疚，那裡面哪還是什麼眼球，那是籃球！
是曾經寸步不離的夥伴再質問着他，爲什麼！
鍾飛軒沒有回答，他將桌上的紙拿起，走到門前，突然說道：“你與我不一樣，籃球於我也與你不一樣。”
砰。
關門聲響起，鍾晉雲不住地朝後面一躺。
……
這一夜終究過去。
……
由於輪休，北府一中等昨天打完比賽的學校，今天全部輪空。
但高中生籃球的體育頭條既不是主場作戰的京都國立，也不是擁有白髮蕭祁的廣州四中，而是仍鎖定在那個負面報道連篇的北府一中。
光影媒體繼昨天驚天一爆之後，今天再次爆出北府一中的巨大丑聞。一篇《撤回球隊，北府一中將解散？》，其中大肆報道球隊素質不高，學校極爲不滿，已經勒令主教練將球隊撤回，重新整頓，輿論壓力再次撲面而來，更有湖北本地的支持者大量倒戈，將不滿與憤怒一併發泄。
北府入駐酒店。
主教練的房間裡電話鈴聲響起。
陳美茜一臉倦容地接起電話，草案還在案前，她已經一宿沒有睡了。
“喂。”
美茜說道。
“陳教練。”
校長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陳美茜聽後，立即緊張了起來，開口試探地問道：“校長，什麼事？”
學校果然也臉面掛不住，想必有大量的體育欄目的記者將學校入口堵死，等着學校給予解釋，而現在壓力已經真正迫在眉睫了。
校長在那邊頓了頓，說道：“下一場打完，就回來吧。”
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果然不出所料，學校對自己已經徹底失去了信心。他甚至不給自己時間去徹查被光影媒體盯上的原因，也沒有給自己時間去徹查某些消息走漏的原因。
電話剛接完，便有敲門聲。
“請進。“
美茜將自己失落的神情收了收，強行定住自己的心，眼下還不是慌張的時候。
”陳教練。”
進來的是副教練章漠。
“學校是不是已經下了撤回通告了。”
章漠開口問道。
“恩。”
美茜點頭。
“那你準備怎麼辦？”
章漠問道。
“還不知道。”
美茜搖了搖頭。
章漠看着美茜的神情，走了過去，將咖啡放在桌上，然後一手扶在美茜的肩上，說道：“別急，會有出路的。”
……
東單球場。
步嘯天步足於此，即使是突然降溫，揚塵於天的氣候，也沒有阻擋這些喜歡籃球的人們在這裡享受。
步嘯天用手扒着鐵網，看着裡面發生的一切，也對自己感到遺憾。
”好歹我也曾爲一隊之長。“
來北京征戰全國比賽，卻沒有一場付出全部實力，反而令球隊跌入危險之境，步嘯天真真覺得自己現在就像無家可歸的人一樣，只等明天天明，草草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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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小子。“
有人聲響起。
步嘯天側身，映入臉龐的是一張略顯滄桑的男人臉，有些鬍渣，眉意堅韌，倒也看不出有多少蒼老，反倒顯得成熟。
”你是？“
步嘯天問道，但心中卻覺得此人是認識的。
結果那男人沒有立即回答，卻換了個話題，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個籃球，笑道：”一起玩會。“
沒等步嘯天答應，便朝鐵網之內走去。
步履蹣跚，那人顯然有一條腿不利索。
步嘯天聳了聳肩，也跟着朝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