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三坪請吃飯的地兒在西湖區,是一家叫御公館的私人會所,從外面看很有江南人家的特色,灰色石牆老牌樓,很古樸風雅,周圍環境也好,綠樹掩映鬱鬱蔥蔥的,整個建築看着似是掩藏在樹林間。
杜安到了以後本來還想着是不是給韓三坪打個電話的,畢竟這樣的私人會所一般都是有規矩的可不會放你亂進去,不過大概是韓三坪已經提前打過招呼的緣故、再加上他這張臉在杭洲這樣的省會城市基本上已經到了可以刷臉的程度,門房很客氣地請他進去了。進去了之後也立刻有人迎了上來,帶着他往韓三坪的地方行去。
這家御公館外面看着古樸風雅,裡面同樣也是雅緻精巧,有庭院,有廊臺,他此刻就跟着前面的服務生行走於廊臺下,手側的庭院中有假山流水格式花草,極有風韻。
自古以來,江南主指蘇南一片,可這杭洲倒是比蘇南的很多更顯雅緻、更具人們傳統印象中的江南色彩了。從江南古韻上來說,蘇南一片,約莫也只有蘇洲可與之一比了,怪不得古話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呢。
杜安一邊穿行在廊臺庭院中一邊遐想聯翩,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目的地。
服務生禮貌的聲音將他的思緒從天外拉了回來。
“杜先生,到了,韓先生正在裡面等您。”
杜安看着面前,是一扇仿古式的木製雙推門,門框的窗櫺上還覆蓋着堅硬的白色窗紙呢,不過裡面應該還是有一層玻璃挾裹在裡面的。
“謝謝。”
杜安對他道了聲謝,敲了敲門,待到裡面傳來“請進”的聲音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進到裡面後,發現這家御公館的主人大概真是一個江南古典文化愛好者,從外面到裡面,全部都是一水兒的仿古格調。
這間房推門進去有裡外兩間,中間是一個圓形的門洞相連,門洞上掛着一席簾子,隔絕內外。此刻簾子捲起斜撩掛着,可以看到裡間是個類似於會客室一樣的房間,不分主次地放着兩張小几數把椅子,而外間擺了一張桌子,上面已經提前擺放了一些餐具,桌旁有木椅數張。
房內的牆上還掛着一些字畫,有一個人正站在他對面背對着他看着牆上那副畫,聽到杜安進來後轉過身來,正是韓三坪。
“來啦。”
韓三坪笑着走上兩步,杜安也迎了過去,指了指那幅畫,道:“三爺喜歡文徵明的畫?”
韓三坪回頭看了一眼那畫,又回過頭來,說:“這是文徵明的畫?我看了半天還不知道,小杜你還真是見多識廣。”
杜安不動聲色地一笑,又指了一下那畫,道:“我也是看到落款才知道的。”
韓三坪呵呵一笑,說:“掛在這裡,應該也不是真跡,不過這跟我們也沒有關係,我也就是看這裡清淨纔想着在這裡跟你吃飯的。”說完拉着杜安到桌旁坐下,自己動手倒了兩杯茶,兩人邊喝邊聊,兩句話一過,很快就說到了自己的來意。
“我也是剛好去橫店辦點事,辦完了之後就準備回北金了,正巧聽說你人就在杭洲,於是就過來找你吃個飯。”
杜安一直很有禮貌地看着韓三坪,聽他說話。
不得不說有些人的長相真的吃虧,就比如說韓三坪,整個一兇臉,扳着不動委實可怕,就是此刻面帶笑容,也還是有些沒那麼和善,眼中不時閃着“兇光”,得虧他是導演,不是演員,不用考臉吃飯。不過演員中也有這樣的人物,杜安就印象挺深的,一個叫孫宏雷的內地男演員就是類似於韓三坪的這種天生兇相。
韓三坪這時向杜安這邊看過來一眼,問道:“不過你怎麼跑杭洲來了?”
杜安說:“在這邊有家公司,剛好最近也沒什麼事,就過來盯一盯。”
說到這裡他強烈地感受到了和束玉合作的便利:在這種票房最緊張的關鍵時刻,《解放日》的三個投資方製片人一個跑杭洲視察別的產業,一個跑橫店也不知道辦什麼事反正跟《解放日》肯定沒關係,兩個人都不靠譜,也就只有束玉一個人兢兢業業地固守大本營辛勤幹活了。
韓三坪在《解放日》上映前做的工作幫的忙還真不少,這麼一忙人陪着他們到處飛,着實不容易,可是等到《解放日》上映後強大的票房勢頭一出來,韓三坪就沒了人影,幾乎人間蒸發了,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平時要做什麼大決策的時候只能電話聯繫到,算是三個投資人裡面最不靠譜的一個了。
大概也是出於這個原因,他沒有對杜安在這種時候跑來杭洲視察自己的產業發表什麼批評性的意見,只是一點頭,咧嘴一笑,“小杜你年紀輕輕倒也真的是年少有爲,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工廠裡打工,整天想的還只是明天去哪裡喝酒呢。”
“哪裡哪裡……”
兩人毫無營養地寒暄了幾句後,韓三坪提到:“……話說,距離咱們這電影下畫也就十天的時間了,你對於電影票房,有什麼感想嗎?”
杜安心中咯噔一響,知道韓三坪這大約就是提到重點了,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地說:“也沒什麼感想,就是覺着挺好的。我之前說要三十億,現在已經到了,所以我還是挺滿意的吧。”
說到這裡,杜安就見韓三坪嘆了一口氣,接着又是呵呵一笑,嘆道:“要不怎麼說少年出英雄呢?之前我聽說要三十億的時候,心中多少還是沒什麼底的,沒想到這還剩一個多禮拜呢,目前就提前達成了,真是不錯。”停頓了一下,他又道:“當然,最關鍵的是把主旋律電影拍出了風采,拍出了新意,拍出了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主旋律影片,拍出了人民羣衆愛看的主旋律影片,給我們主旋律電影以後的道路指明瞭方向,我認爲這纔是我們這部電影最重要的意義,票房倒還是其次了。”
杜安聽着,只是附和地點頭,也不發表意見。
韓三坪一開始就說得很明白了,他也一早就知道,這部電影本來最主要的意義就是探路,所以韓三坪更看重這方面的意義多於票房他並不意外。
可是韓三坪的話鋒到了這裡突然一轉。
“不過,雖說意義更重要,但是票房也很重要,畢竟票房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人民羣衆對於這部電影的接納程度,所以票房自然是越高越好的。”
韓三坪向杜安這裡瞥過來一眼,“而且小杜你還這麼年輕,正是銳氣蓬勃的年紀,怎麼就滿足於現狀呢?有機會往上,咱們還是要往上衝一衝的。”
杜安聽到這裡,看着韓三坪不說話,半晌,眼睛眯眯,笑了起來,問:“三爺,我們之前不是已經商討過接下來的營銷策略了麼?您現在說這話的意思是……”
韓三坪說:“單一的準備終歸是不牢靠的,多一手準備的話,也讓人放心點。我的意思呢,就是咱們辛苦點,多做點準備工作……”
韓三坪一番話下來,杜安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意思很明確,就是採用多種手段來爲《解放日》的票房保駕護航,一方面申請延長放映,一方面是“積極”採用做空場、偷票房等手段來增加面上的票房增長,雙管齊下,加上杜安提議的那些策略,可以說是三管齊下了。
當然,對於申請延長放映之外的某些具體手段韓三坪沒有說的太過直白,還是很隱晦的,不過杜安也是聰明人,在這行混了幾年對於某些手段也是有所耳聞的,很容易就猜了出來。而韓三坪說這一番話的意思也很明確,那就是,擡票房的錢不能中影一家出,要擡票房大家平分這成本——雖說中影不是出不起這錢,但沒人是傻子,涉及到經濟利益方面的事,誰都會扯出來說清楚的,特別是擡票房這種事,要是跟預期的目標還稍微有點差距的話,要投入在這裡面的錢可不是個小數目。
在電影制度發展越來越完善的現代中國電影圈,擡票房這種事雖然還無法完全杜絕,但是完善的行業制度也讓人是要爲此付出巨大的代價的,電影圈已經沒有了白吃的午餐,沒人能夠一手遮天。
韓三坪也不能。
韓三坪說完之後就沒有再出口,而是自己靜靜地品起了茶來。
像他這種人,很多事都是點到爲止就好了,追着對方催對他來說太掉價了。
而杜安聽完之後,沉默了半晌不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