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死生契闊
“告訴我，若我放了突厥人，立即退兵你會不會放了她？”
沉默許久後，高長恭冰冷的聲音終於打破了夜的寂靜，此時他俊美的臉上一如從前的波瀾不驚，可深湛的雙眸裡涌動起的那股煞氣卻讓人深深的感到懼怕和不安。
“放了她？高長恭你不是三歲孩子，就算朕承諾了，你也未必肯真的退兵？朕以前說過只要朕還活着就絕不會放開她，如今也是一樣，即便是死，她也要死在朕的手裡！你聽懂了嗎？”
宇文邕的話讓我徹底的明白了，他對我的情感早已經隨着時間消磨殆盡，如今見不得的只是我還活着，活在高長恭深深的眷戀裡，他是帝王又怎能讓這樣的事情在他眼皮底下發生。
“王爺！萬萬不可退兵，洛陽絕不能夠落在周國人手裡，若是王爺爲了一個女子捨棄城池與黎民百姓不顧，如何對得起跟你出生入死的大齊將士？還有什麼臉面回鄴城向皇上交待？望王爺三思……”
高亢的聲音從齊軍的馬隊裡傳來之時，我便隱隱知道，也許自己就此再無退路了，擡頭望向夜空，頓覺疲乏至極，那種空空茫茫未知前路的感覺讓我心底陰鬱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和恐懼！
就在此時，一身突厥打扮的鑰伺從周軍護衛中走到了衆人面前，向高長恭投去一眼，大聲說道：
“王爺若是放了我大哥和天妠，我願意退出這場戰爭，我鑰伺說一不二，也會盡我所力回柔然說服父王，永不侵擾洛陽！怎麼樣？”
高長恭尚未回答，就聽見宇文邕對突厥二王子怒斥一句：
“朕將隴西之地贈與突厥可汗，借你兵力一起攻城，你現在卻突然要退戰？你以爲退了，他就會放過你們？真是可笑之極！”
鑰伺聽了他的話去，沉默片刻後，還是擡起頭看向宇文邕直言不諱道：
“皇上，齊軍鐵浮屠來勢洶洶，這數萬周軍根本就沒有反擊之力，若一味打殺，只會損兵折將，讓自己手下的軍士陷入險境之中！皇上乃天之驕子，豈是不明白這些？鑰伺也是爲了皇上好，切勿因爲自己的私念而拖累了整個軍隊！”
“你！”
宇文邕頓時語塞，沒有再繼續責怪下去，只是回過頭瞧我一眼，脣際邊即刻浮現起了一絲意味深長的淺笑：
“好！既然如此，就照二王子的意思辦！”
他說完便躍下馬背，獨自一人向高長恭慢慢走去，在他馬前停下，說道：
“高長恭！朕要你立刻撤軍洛陽，明日午時，朕會在洛陽城外親自將她送還給你，而你高長恭也要依守承諾，將突厥大王子和天妠郡主交還！除此之外，朕還要你打開洛陽城的四門，撤走所有的守軍，帶着你的鐵浮屠退到黃河以北，只要你答應朕以上所說的要求，朕今日就放你一馬，否則現在你得到她的只能夠是一具冰冷的屍首！”
宇文邕的條件讓我心寒，若高長恭爲了我答應了他，拱手將洛陽相讓，這大齊豈是再有他的容身之處？高緯要殺他自不必說，他手下跟隨他多年的戰將又怎能容忍，還有他一心維護的百姓恐怕也會難以理解，另有說詞……這樣的罪名他如何能擔？一世英雄，爲了我卻落得個千夫所指的下場，我又怎麼能夠心安！
我擡眼瞧向馬上俊偉的男子，想要開口阻止，卻無力發出一個字，眼見他還劍入鞘，擡手止住身後齊軍的聒噪，冷狠的對宇文邕說道：
“只要你敢保證絕不會傷她一絲一毫，那一切就如你所願！明日午時，洛陽城外等你，不要再耍花樣！”
宇文邕神色怔動，似乎沒想到高長恭會答應的如此爽快。他緩緩轉頭側身看向我，冷冷的眼中隱現出一股無法言語的寥落之意。
“你告訴朕，朕要如何做？此時此刻朕心裡猶如萬劍穿心，卻還要裝着滿不在乎的聽他對你一字一句的傾慕，茹詩！哪怕你對朕有一絲的動情，朕今日也不會違背自己對你的心意，讓你陷入危險之中……”
宇文邕的聲音嘶啞，說到此處再也說不下去。
我緊緊合上雙眸，極力剋制着心中深處的悽澀，我對人世間仍然有着無限的留戀和深深的不捨，可我卻無能爲力讓自己從這份孽愛中完完全全的脫離出來，我終究是不能選擇我所愛所戀之人，活着只會成爲他們的拖累。
想到此處，伸手撫過腹中的孩子，心已經痛到了極致，靜默一刻後，深嘆一聲，轉向了高長恭，眸心無聲無息的溢淌出了淚水，罷了！若今生不能夠在一起，那就等來世吧……
“長姐姐！不要！”
近在咫尺的聲音顫動我的心懷，余光中只見高長恭滿臉錯愕，滾鞍下馬，衝我直奔而來！
我對他投去一眼，萬般眷戀，心中似是滴血，緊緊咬住雙脣…思緒中，終於還是擡起了雙手猛力擎住身後女子手中的劍柄，將劍刃緊緊地抵在了自己的頷下。
“茹詩！不要做傻事！
我頭腦發沉，眼前已經被淚水擋住，早已經模糊一片，耳邊傳來的聲音虛幻飄渺，眼前卻突然浮現出來了昔日的種種畫面：
“長姐姐，我願承你此生美景，許你一世歡顏！”
“長姐姐，此生此世，我唯一貪求的…只有你而已！”
“肅兒心裡只有姐姐，再無他人，即便失信於天下，被人恥笑唾罵，也絕不會做出此事，讓姐姐傷心……”
夜深重重，四周無數不屑一顧譏諷的目光凝聚在了我的身上，我狠下心來，雙手用力一劃，鋒利的劍刃冷冷的割開了脖子上的肌膚，一陣涼意……
“不要！”
撕心裂肺的高喊聲彷彿衝充在夢境中，那麼的不真實，濛濛中一張英俊的面寵映入眼眸，那幽澈的眼睛裡血紅一片，淚珠滑落臉頰留下了一條殷紅色的痕跡！
“傳御醫，一定要保住她的性命！否則你們統統都要陪葬！”
此時無數的腳步聲在我四周響起，意識漸漸模糊起來，我凝視着如此絕美的臉龐，臉上帶笑，我再也不會成爲他的負累了，再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