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衍舔溼食指,在窗紙上捅出一個洞,向裡面張望,果然不出所料,趙炅正站在盧清清牀前,身後太監提着一隻燈籠,爲皇上照亮。
太監顯然聞到了屋裡的酒味,他一直偷偷擡眼看着趙炅,緊張到手都有些微微的發抖。
蚊帳掀開,盧清清睡的有些沉,趙炅呆呆的看了一會,轉身走出臥房。
“皇上,要不要我命人……”太監小聲問。話還沒說完,趙炅揮手打斷他:“能是誰,記掛着她還能在這宮中來去自如的……”
太監醒悟,忙低下頭“是。”
“我不想聽到有人爲此事亂嚼舌根。”趙炅正色道。
“是,老奴明白。”
第二天趙衍來給皇后請安。
各宮嬪妃剛剛散了,皇后看起來有些疲憊,給趙衍賜坐之後,兩人都沒有說話。趙衍專心的喝着茶,等着皇后垂詢。
“聽說趙公子已經成家了?”符皇后進宮晚,並不認識趙衍,她尋思了好一會才問了一句。
“啓稟娘娘,說來慚愧,在下上個月纔剛剛成家。”
“嗯,不知趙夫人是否也象閣下一般風流瀟灑?”
“皇后娘娘見笑了,內子身份低微不值一提。”
“身份低微,好個身份低微。”皇后冷笑着將茶碗放在一旁,“看來趙公子並不着急,倒是我多慮了。”
“娘娘難道有什麼煩心事?其實後宮中的事在下也不懂,娘娘不妨慢慢想,不必着急。只是這幾日皇奶奶身體康健,娘娘到是該去請安的。”
皇后看着趙衍,臉色由茫然慢慢轉變爲驚喜。“不錯,太后她老人家身子弱,正是有好陣子沒去請安了。”
趙衍微微一笑,起身告辭了。他心中何嘗不明白,皇上要清清入宮,不過是想留她在身邊。傳國玉璽或許可以換得皇上的一句承諾,可納她入後宮一樣是解脫她族人的恩典。自從他在窗外看到趙炅站在清清牀邊看着她的眼神,便已經明白,皇上的選擇。
趙衍知道宮中辦事總有宮中的規矩,皇上納個女子,只要是給封號的,總要皇后知道,需由皇上皇后一同在詔書上蓋印。他雖然着急,可他知道還有個人比他更着急,更想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只是苦於沒有好的計策,一時他順水推舟,指點皇后請太后出面,皇上要做孝子,就不能不顧忌太后的意見。
趙衍從皇后那兒告辭出來徑直去了慈祥宮,他尋了個空趁沒人注意,輕輕一躍,躲在了房後的屋檐下。他聽到皇后哭哭啼啼的來請太后做主,太后本不在意皇上多納幾個女人,哪個皇帝不是三宮六院。可一聽說這個盧清清上個月已經與趙衍完婚,如今是伯父搶侄媳婦,這是亂了人倫,這樣的醜事堅決不能在她眼皮子低下上演。於是安慰了符皇后回去,又差人去請皇上。
趙炅已經許多年沒踏進過太后寢宮,聽說太后有請,急忙趕了過來。太后讓他坐下,屏退了身邊所有人。
“聽說你要納盧姑娘入宮?”見所有人都退下了,太后直截了當的問道。
“是。”趙炅有些拘謹的回答。
“你知道她是什麼人嗎?”
“兒子知道,她是罪臣盧多遜的女兒,但她自小就被宗族除名,是個布衣。”
“還有呢?”
“還有?”趙炅不知道太后聽說了多少,只有裝傻。
“哼!你是皇帝,要納入後宮的女人怎麼可能來歷不明,你不要說你不知道,他是衍兒的妻子!”
“這……”趙炅不知該如何回答。對他來說,只要他喜歡就一定要得到,天下都是他的,是誰的妻子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果然知道!難道你還是不肯放過他嗎?你知道這些年來我爲何不肯見你?!因爲你心狠手辣的讓我心寒!三兒已經去了房州,什麼都沒有了,他根本不能威脅到你的皇位,你爲什麼一定要他死?你心中可曾還有一點點的手足之情?! ”
這段話如同晴天霹靂把他炸暈,他甚至說不清心中自己的感受,只是短暫的大腦一片空白之後,他又開始認真聽房內兩人的對話,下意識的,希望能聽到更多一點關於當年的事。
“……真的不是孩兒,趙丞相自作主張,等孩兒知道的時候已經遲了……”趙炅還在辯解着。趙衍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沒有分析這些話真假的能力,他只能傻傻的聽着。
“你當我真的老糊塗了嗎?如若不是他辦的事正合你心意,怎麼會那麼快從外地調任京師,坐上左丞相的位置。”太后揮手打斷趙炅的辯解,繼續說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授意他,但很顯然你滿意這樣的結果。”太后神色暗淡,趙炅也不在辯解,兩個人默默的坐了一會,太后又道:“盧姑娘的事,我堅決不同意,他是三兒家的人,是衍兒的妻子,天下好女子那麼多,你爲什麼就不能放三家的後人一條生路?”
趙炅臉一陣紅一陣白,憋了好半天,終於道:“孩兒知錯了,請母親不要生氣,這件事就按母親的意思辦。”
太后點點頭說道:“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屋子裡皇上走後,一切又恢復如常。趙衍貼在屋檐下,腦子有點暈,可他控制不住的思索着,父親的死確實莫名其妙,但可以肯定的是中毒。皇上說是趙普乾的,別急別急,讓我想想,父親的謀逆罪是早就判了的,削爵罷官和宗族除名。兩年後突然就中毒死了,這麼說,兇手不是趙普就是趙炅了。理由呢,他們爲什麼一定要父親死呢?想來想去他都想不明白,罷了,不想了,直接問趙普就是,看他這個大忠臣,是要說實話,還是要爲當今皇上粉飾呢?
吃過中午飯,趙衍又出現在了丞相府門口。
迎接他的仍然是曹管家,趙衍看着他問道:“不知爲何我看曹管家總有些眼熟,不知是不是在下眼拙,沒認出故人?”
曹管家行了禮答道:“趙爺好眼力,原先盧府尚在的時候,在下在這院子裡住過一年多。”
“那時候曹先生是……?”一聽說是老人,趙衍立刻改了稱呼。
“趙爺不必客氣,在下那時是個石匠,盧官人休憩院子,在下負責雕刻石料。”
“哦。”兩人一邊走,一邊小聲聊着:“盧叔叔,哦不,現在他已經是我的岳父,有段時間對雕刻非常癡迷,別人都是雕圖章,他卻喜歡雕門墩,我記得他雕過一對獅子,或許是麒麟?”
“不錯,是獅子。現在還擺在丞相府大門口。”曹管家笑眯眯的說道:“盧官人去崖州時,我去相送,他讓我帶話給盧姑娘,‘家都抄了,什麼也沒留下,只門前的一對獅子是父親親手雕的,想父親的時候,便去看看那對獅子吧。’如今我見不到盧姑娘,把這話帶給姑爺,請姑爺幫我轉告吧。”
趙衍長身而立,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多謝曹先生,爲一句承諾等了這麼多年。”
曹管家趕忙接住:“爺不必客氣,盧官人對在下全家有救命之恩,這只是傳一句話,不足掛齒,不足掛齒。趙爺還是趕緊隨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