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二章

隨行的靈醫匆忙趕來,見事態嚴重不敢再耽擱,慌忙取出萇蓐事先準備好的丹藥給鈺清服下,隨後又取出銀針來爲鈺清把脈行鍼,冥界侍衛見鈺清手中的畫軸有些礙靈醫行鍼便想拿下來,誰曾想鈺清攥的太緊根本取不下來,靈醫察覺鈺清氣血有異慌忙制止侍衛,任由鈺清將畫軸緊攥在手中。

當鈺清再次清醒過來發現時第一反應就是看手中的畫是否還在,畫上的血跡不見了,想必是被人用清潔咒去掉了。靈醫見鈺清醒了心中大喜,退到一旁準備隨時侍奉,孟婆趴在牀邊,她託着下巴歪着 頭笑問道“冥主醒了,可有閒暇爲老身解釋一下心中的疑惑啊?”

鈺清面色蒼白,強笑道“孟婆想問什麼?”

孟婆指着鈺清手中的畫卷道“你可認識這畫上的女子”

鈺清略一低眸,點頭道“認得..................”

孟婆又問道“那冥主與畫中女子是何關係?”

“她是我未婚妻。”

“什麼!”驚的可不只是孟婆一人,屋中的靈醫和侍衛全都被鈺清的話嚇了一跳,不過他們可個個都是人精,心中震驚面上冷淡的一點都看不出來。

孟婆猛地站起身來,怒道“原來清羽找了上千年的人是你!你還好意思說你是她的未婚夫,她苦等你千年,不飲孟婆湯,不投胎轉世,差點開罪陰司司主,老身只當她戀上的是個凡夫俗子,兩人有心相見卻無力想會,無法在奈何橋上相見。不想這個人竟是冥界之主,堂堂冥主身份高貴上可達天庭,下可去陰司,你就是再忙派個仙童來找她也是沒問題了,爲何.......爲何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苦等你千年!”

若不是看在鈺清身體虛弱的份上孟婆真想給他心窩上來一拳,孟婆道“她每每投胎都去老地方等你,回到陰司就守在忘川河邊盼你。但不知後來發生了什麼她一從凡間回來整個人都變了,瘋瘋癲癲的闖進老身的家,喝了老身剛煮好的孟婆湯。老身若是知道她遲早會有這一天就該在她第一次來陰司的那天逼她喝下,而不是在她心碎之後等她自己喝!她盼了千年,等了千年,在那一千年裡你到底去了何處!”

鈺清緊緊的攥着畫軸,修長的手指比畫軸上的白紙還要蒼白幾分,他啞着嗓子道“是我對不起她...............”

孟婆冷哼一聲,道“清羽喝了老身的孟婆湯去投胎後有機緣羽化成仙,現如今已有五千年多年了,在這五千年多年中你可曾派人尋過她,可知她現在在何處當值?”

鈺清點頭道“知道。”

“既知道清羽在何處,那你可有跟她道歉?”

鈺清道“這些年裡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我還沒來得及跟她坦白一切.......”

鈺清說的確實是事實,自從他在萇蓐的仙邸醒來後便想去找清羽,結果冥界突然來了急信,他被匆匆召回冥界,回到冥界才知道他父親竟然退位了,還把母親帶走一同去雲遊了。冥界羣龍無首,他匆忙接任了冥主之位,冥界政務早已堆積成山,爲了將政務處理完他一直被困在冥界,最近才得出空來。他本對陰司之事無感,但轉念一想清羽曾受過陰司司主的照顧,這個恩情還一直未還,再加上他有意想找孟婆要孟婆湯的解藥,過纔會一出冥界就來陰司赴宴的。

“還未坦白!”孟婆問道“你擔心自己會受到責怪?你讓清羽等了這麼長時間,就是受了責罵也是應該的!”

鈺清搖搖頭道“並非是這個原因,而是我還未找到合適的機會.........”他頓了頓道“對了有一事還要問孟婆,清羽她飲下了孟婆談,忘卻了前生往事,我..............我要如何才能接讓她想起往日的事情? ”

孟婆道“你要恢復清羽的記憶?”

鈺清點頭道“是的!但不是現在,我想用一個新的身份去彌補清羽,待時機成熟的時候再恢復她的記憶。”

“時機成熟?”孟婆道“什麼時候是時機成熟,冥主殿下做錯了事情,不會是不敢承認吧!”

“不是的..........”鈺清滿眼柔情的看着手中的畫軸,解釋道“清羽等待的那千年實在是太痛苦了,我不想她一下子恢復記憶,怕她心中苦楚巨燃。我想自己能夠有機會好好補償她,待時機成熟,我慢慢的跟她解釋,這樣一來心中的苦楚想必會減少一些,不至於太過於猛烈。”

鈺清說的真切,孟婆心中略一思量,這樣一來對清羽的打擊確實能降低到最小,而且鈺清心中的確對清羽有情,不然不能看見清羽畫的畫就激動到吐血,自己給鈺清一個機會,也算是爲清羽那痛苦的千年做些補償。

孟婆看了看左右,鈺清懂她的意思讓屋內的靈醫和侍衛退到了屋外,屋中只剩下孟婆和鈺清兩人, 孟婆清了清嗓子道“雖然老身的職責是讓黃泉路上的人忘卻前世恩怨,但清羽如今已經羽化成仙,早已不是陰司中人。再者清羽又是老身的老友,爲了老友幸福老身今天就破一破規矩.........”

孟婆突然降低了聲音道“當黃泉中人飲下孟婆湯後,他們心中在意的往事會化作眼淚落入忘川河中,我們陰司的人都管這叫忘情淚。忘川河的河中有無數滴忘情淚,這些恩恩怨怨,情情愛愛的淚水是不會融於忘川河水之中的,只不過是隱藏在水中不被人察覺發現而已。若是往日冥主大可拿一件清羽用過的物品,帶着這件物品跳下忘川河,從河頭游到河尾,只要清羽當年流下的那滴忘情淚察覺到主人的氣息,就會自動依附在物品上,你把這滴眼淚滴在清羽的眉間,清羽便可恢復往日的記憶。只不過現如今事情變得有些麻煩起來.................”

鈺清問道“有何麻煩?還請孟婆直說!”

孟婆嘆道“不久前陰司的司後孃娘在忘川河的盡頭新種植了一大片彼岸花,她爲了讓彼岸花開的更妖豔動人,命人取用忘川河水來澆灌彼岸花,忘川河水中的忘情淚隨着河水一同被彼岸花吸噬,那忘情淚化作彼岸花花芯中的露珠。彼岸花海漫山遍野不計其數,冥主若想找回清羽的記憶怕是要難上加難,不好辦啊!”

鈺清道“我不怕麻煩,孟婆無須擔憂這點!”

孟婆接着說道“清羽的忘情淚有可能還留在忘川河中,也有可能已經化作彼岸花海中哪一朵彼岸花芯上的露珠,冥主可以先從忘川河水中找一找,若是尋不到只能去彼岸花海中一朵一朵的去找了,雖然冥主修爲深厚,但忘川河水中有着三界中最沉重的枷鎖,癡愛怨念,你必須調用全部修爲去護體,否則很容易就被幽禁河底。哪怕是安全的上了岸,河中的寒氣也會傷及肺腑,損害仙體。況且那彼岸花海漫山遍野到處都是,在修爲損傷的情況下再用元神一朵一朵的去找,怕是耗盡修爲也無法尋完彼岸花海啊!”

鈺清道“多謝孟婆指點,孟婆無須擔心,哪怕是拼盡滿身的修爲我也要將那滴忘情淚尋到。”

“但願如此!”孟婆嘆道“老身與清羽相識多年,實爲莫逆之交。今日我幫你出謀劃策,也不知日後她恢復記憶會對老身有何想法!”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緊急的敲門聲,靈醫從門外走來,將一信箋遞給鈺清道“冥主,有急信!”

清羽提着鬼差贈與的小燈走了許久終於找到了彼岸花海,漫山遍野的彼岸花像是一條火紅的花毯從地上一下子鋪到了天邊,而且這裡的彼岸花與別處的不同,花開的豔麗不說,花芯處還鑲着晶瑩剔透的露珠,亮晶晶的熒蟲在花海中飛舞,微風襲來卷帶着醉人心脾的花香,此等景緻實在是不得多見,位列奇景之一,名副其實。

若不是天宮府中的丫頭心心念着讓她帶一朵彼岸花回去,她還真不捨得“辣手摘花”,清羽走在花海中,左瞧右看不捨得下手,忽然她發現一塊石頭後面居然有朵還未開放的花,清羽來了興趣,蹲下身來仔細的看着那小小的花苞。

清羽想着不如帶朵花苞回去給丫頭,經過自己精心照顧後開放的花定是與衆不同的。清羽點了點那小小的花苞笑道“就是你了。”

被清羽碰過的花苞突然動了起來,它慢慢的打開嫩綠的包衣,伸出皺巴巴的花朵,皺巴巴的花朵在風中緩緩舒展,花冠越開越大,越開越豔麗。在清風中微微晃動,像是一個在風中起舞的紅衣少女般美麗,真當清羽驚歎時一顆小小的露珠出現在花芯中。

那露珠中閃動着絢麗的色彩,剔透的露珠襯着妖豔的彼岸花讓人心生不安,清羽怔怔的看着妖豔的彼 岸花,不自覺的伸手去觸碰花芯中的露珠,在清羽的指尖碰到露珠的那瞬間,露珠消失在清羽的指下,那封塵心底多年的往事如斷堤之水般滾滾而來,清羽眼中猛然一黑,癱坐在妖豔多姿的彼岸花海中。

“師父,能不能給我起個名字啊!師父!”

“你想要個什麼樣的名字呢!”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要一個跟師父差不多的名字,這樣別人一聽就知道你是我師父,我是你徒兒..........”

“那就將師父的名字倒過來送給你,好不好?”

“師父的名字倒過來?”

“對,清羽,你的名字叫清羽。”

兩行溫熱悄無聲息的從臉暇流下,清羽眼中依舊一片漆黑,只聽到那個稚嫩的聲音在耳畔開心說“清羽,清羽,清羽。”

那個人一遍一遍的叫,女娃一遍一遍的迴應。

“師父,清羽要一輩子都要叫這個名字,永遠不改了。”

“一輩子就這麼少!”

令人窒息的痛楚緊緊的纏繞在清羽心口,令她呼吸困難,淚水落在面前的彼岸花上,花冠微斜,淚水自花瓣落下,似乎彼岸花也忍不住爲清羽落下了無聲的淚水。

耳旁傳來女娃娃那鈴鐺一樣的笑聲,清羽緊緊的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眼前一片黑暗,只聽到女娃娃那稚嫩又充滿堅定的聲音“那我下輩子也要叫清羽,下下輩子也要,下下下輩子也要,永遠只叫這一個名字。”

成婚那天他一去不歸,她穿着嫁衣在屋內等了一天,她自嘲說嫁衣雖美,終究無法禦寒。

雖然難過她還是選擇等他,一天一天的等,一年一年的等,一輩子一輩子的等...................

蓮池前,奈何橋上,忘川河畔,她望穿秋水,從未有過一絲放棄。直到....................

她一身素衣站在礁石上,滿眼映的都是藍色,一望無際的碧海,白浪滾滾而來,天水一線。若是平時她定喜歡,只可惜這麼好的景緻,爲何偏偏會是在這裡,她心中除了震驚就是不信,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蓮池沒了........茅屋沒了...........什麼都沒了...........他給予她的寄託........她對他留下的唯一念想.................都..沒....了..................

那碗滾燙的孟婆湯抹掉了她的執念,消掉了他的所有事情,唯一讓她不願放棄,不捨丟掉的,便是 清羽這個名字,思來回轉,原來自己對他........從未真正的放手過.............................

眸中的黑暗漸漸褪去,突然腦中畫面一轉,轉到九天之上的天宮中,那人也是一身藍衣,攔下剛飛昇爲仙的自己,淡笑道“你是誰座下的仙娥,我瞧你有些眼熟。”

那個人!那人.....那人長得與師父一般無二!

清羽猛然坐起身來,眸中已恢復了清明,她記得那人是冥界的太子,如今的冥主殿下,她好像聽司命和萇蓐議論過他,他的名字好像叫......鈺清......

這麼多巧合在一起,便不單單只是巧合,冥主和師父之間定有關係,想到這清羽快速的抹了抹臉上的淚痕,離開彼岸花海向主殿跑去。

清羽匆忙趕到主殿攔下了一個眼熟的鬼差,那鬼差畢恭畢敬的向清羽行禮道“回上仙,冥主舊疾突發,已經回去了,現在應該正在忘川河那邊....................”鬼差剛說完清羽便跑開了,留下一臉茫然的鬼差在那裡自言自語“不是說天上的仙人都很穩重嗎?這個怎麼就風風火火的不一樣呢!”

忘川河邊,一艘渡船正準備離開,清羽慌忙高喊“等一等!等一等!”

船中原本正在休憩的鈺清聽到清羽的聲音猛然醒來“等一等!”

渡夫停下動作疑惑道“怎麼了冥主?”

“等等岸上的那位仙者。”鈺清看着窗外,眸中快速閃過一絲緊張。

清羽上了船,故作吃驚的行禮道“不知冥主在此,小仙唐突了!”

鈺清微微一愣,苦笑道“哪裡來的唐突?掌案使真是客氣了!”這聲冥主有太多的人喊過,唯有她讓他覺得這個稱呼太過於生疏了。

清羽看着眼前這個與師父一模一樣的臉,心中充滿了痛楚,霧水漸漸打溼了她的眼眶,清羽轉過身,佯裝看風景,笑問道“陰司風景如畫,冥主怎麼不欣賞欣賞風景再離開!”

鈺清道“冥界事務繁多,不敢耽擱,倒是掌案使怎麼不好好在陰司玩玩!”

清羽擺手強笑道“小使在陰司玩的太久了,不想玩了。”她一轉身碰倒了一個竹筐,竹筐裡的東西都滾了出來,“對不起!對不起!”清羽忙彎腰去撿,竹筐裡放的都是一些畫卷,清羽越看越覺得眼熟,故作手滑不小心將畫卷摔了出去,清羽震驚的看着畫卷上的畫久久不能言語,鈺清慌忙上前將畫收起。

這畫........分明就是清羽當年在陰司時畫的,冥主是從何而來?又爲何帶在身邊?難道....................

“師父........”

鈺清心中一動,猛然擡頭,“掌案使............”

他眸中的不可置信被清羽看的一清二楚,清羽笑道“冥主與小使的師父可是舊相識,若哪天有空可以來天府宮陪師父一敘。”

鈺清怔怔的重複着清羽的話“師父?”

“是啊!”清羽笑道“小使的師父便是九天之上天宮府的司命星君。”

鈺清喃喃道“司命星君......”

“是啊!”清羽緊緊的看着鈺清,一字一句清楚的說道“雖然小使拜在司命星君座下時間不長,但是,他是小使在天地間唯一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