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曆四年慶州,華山南麓洛水畔,洛陽平原腹地。
荒草蔓長的平原上,一座座軍帳密密匝匝鋪出數百里地去,帳前一座營門,門前高挑金色大旗,上書“大夏國主李”的字樣,旁邊戰旗無數,數萬面旗幟隨着大漠上呼嘯而過的風抖動招展。營門前馬隊羅列,西夏軍士各個精壯勇猛,手提利刃,戰馬膘肥,人馬一律黑盔黑甲,煞氣瀰漫。在浩蕩隊伍的最前端,有一匹高大的黃驃馬,馬頭上戴着金色的龍形頭冠,馬背上端坐一人,金盔金甲手拿一把金色的長刀。此人大概三十來歲,魁梧身材,鷹眸隼目,鉤鼻薄脣,長相霸道中帶出一絲絲的陰狠,脣畔青吁吁一圈剛硬短鬚,粗魯中帶着幾分遊牧族特有的兇悍。此人就是年紀輕輕卻已經做了七年西夏國主的李元昊。
李元昊自登基以來,便連年發動對宋的戰事,短短几年,經歷了好水川一役和定川寨一役,已經連連奪取了大宋朝十幾座城池。一個月前,李元昊親自率領四十萬精兵,由夏州出發,一路攻城略地,奪取了延安府和慶州,目標直指洛水對岸的晉州。晉州乃太原府和河南府的交界,地理位置極其重要,一旦失守,西夏軍便可取道汾水進攻鄭州府,直接威脅到大宋都城開封。換句話說,晉州得則大宋生,晉州失則大宋亡。
仁宗派大將軍夏秋龍帥百萬精兵抵擋,只可惜西夏兵驍勇善戰,李元昊又善於用計,短短几日下來,宋兵損失過半,只能退守到洛水畔,情勢危急。
“大夏軍兵聽着!”李元昊手提寶刀,對將士高呼,“今日一戰,只許勝不許敗,我們攻破晉州,直抵東京,用那趙禎小兒的頭顱來爲我大夏國的萬代基業祭旗!”
將士們一呼百應,喊聲震天,隨即號角聲四起,三聲炮響,李元昊率領着軍,殺向宋軍大營。幾十萬大軍策馬狂奔而來,整個洛陽平原的地面都彷彿在震顫。
於此同時,就見北宋大營裡衝出了幾萬兵馬,爲首的一個,銀盔銀甲,銀髮長髯,正是這次的宋軍元帥,夏秋龍老將軍。
“活捉夏秋龍!”西夏軍勢不可擋,沒幾下邊把宋軍殺得四散逃竄,李元昊率兵殺進了宋軍的大營,卻是一愣……宋軍營寨中無人。
“中計了?”李元昊一愣,但是轉念一想又不可能,雖然兩邊有高地,但宋軍早已是強弩之末,就算設了伏兵也最多幾萬人,根本無法與他的大軍敵對,因此他纔會主動來襲營。
“狼主!”副將譚琳對李元昊道,“夏秋龍和那些宋兵不見了。”
“什麼?”李元昊一皺眉,意識到不好,但還沒說話,就聽山谷之中突然傳開了一陣朗笑聲,“四狼主,大意了啊。”
李元昊一愣,左右觀望,竟然分辨不出聲音的來源,立刻意識到說話之人內力極高。
“在那兒!”有幾個兵士擡手對着東面高起的山崖頂端一指。
李元昊仰臉望去,就是一愣。
只見在那陡立的絕壁頂端站着一個人,一襲白衣身材頎長,黑色的髮絲隨着山頂的風輕輕飄揚,他手中拿着一把銀白色的長刀,隨意地站着。
李元昊目光如炬,雖然離得遠,但也看清了那人的五官,不由輕輕一滯。雖然是個男子,但那人長得實在是好看,眉眼口鼻無一不是萬中選一,美而不媚,特別是眼中的笑意和微挑的嘴角,帶出三分傲氣、三分戲謔、三分不羈,一分邪氣。
中原武林排名在前幾位的高手李元昊都調查過,雖然這個人他沒親眼見過,但畫像卻是看過的……能把一身白穿得如此恣意張揚,明明是男人卻能美到連男人都想多看幾眼的人,中原武林還能有誰?非錦毛鼠白玉堂莫屬了。
李元昊微微皺眉,此人在江湖揚名可並不只是因爲外表……看他手中的那把銀色長刀,就是名器龍鱗淬刃,白玉堂乃是中原武林刀法第一人,外加他囂張跋扈出了名的古怪性格,此人可遠不如他長得那麼討人喜歡。
白玉堂見李元昊一臉琢磨地盯着自己看,心裡瞭然,道,“四狼主,退兵吧,不然我怕你變成死狼主,還有你那幾十萬手下。”
李元昊一皺眉,這時,就感覺洛陽平原的地面突然開始微微地震動,那架勢,彷彿有千軍萬馬正在從四面八方涌過來。
白玉堂見西夏兵馬大亂,就微微一笑,道,“十月黃河大汛,洛水也會跟着漲起來……你覺不覺得這四面環山,中間一塊平地……像個大碗呢?”
李元昊瞬間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白玉堂,就見白玉堂突然擡手抽刀出鞘,儘管是大白天,但龍鱗淬刃的寒光還是讓李元昊的眼前打了一個晃。就聽白玉堂有些慢條斯理地對着遠處喊,“貓兒,你磨蹭什麼呢?”
李元昊一驚,回頭的同時腦子裡閃過——中原武林最難纏的莫過於兩個人,一個是鼠另一個是貓……
猛的回頭,就見與白玉堂遙遙相對的位置站着另一個人,身形跟白玉堂差不多,也是瘦削偏高的身材,年紀看起來也和白玉堂差不多,氣質中卻沒有了那幾分不羈,而是沉靜儒雅。相較於白玉堂英俊得有些刺目,此人的好看卻是極爲內斂,乾淨俊秀,一身水藍色的長衫襯出幾分脫俗,在李元昊看來,此人相貌氣度實在是非同一般。手上一柄黑色的古劍……巨闕,李元昊深深地皺起眉,御貓展昭。
展昭擡眼看了看李元昊,冷笑,“四狼主,你無故犯我河山,傷我百姓……今日給你盆涼水,澆你個透涼。”說完,手腕一抖,抽劍出鞘。與此同時,就見對面的白玉堂飛身從崖上飛出,身體並不下落,而是在空中一轉,踩着崖壁拖着長刀疾走而過。隨着他的動作,龍鱗淬刃在石壁上帶出了串串火心,隨之而來的,則是“噝噝”的引線燃燒之聲……
“不好!”李元昊大喊一聲,這崖壁之中埋了火藥,剛纔的聲音應該是宋軍將洛水之水引到了崖頂的溝渠之中,崖壁此時就是一個大壩,一旦決口,那滾滾的洛河水將鋪天蓋地而來,別說他只有幾十萬兵馬,就算有幾百萬,也經不起這大水一衝的。
“撤退!趕緊撤退!”李元昊的幾個副將都吩咐將士調轉馬頭趕緊往山谷外面跑。
“一個都別想跑!”對面崖上的展昭突然縱身飛出,張開雙臂如同鳥兒一般隨着山谷呼嘯的山風躍下,在空中又全無託力地縱身而起,擡手對着進入山谷的唯一入口一劍揮去。一道劍氣掃過地面,李元昊就感覺突然改變了風向的風中,帶出了一絲硫磺煙硝的味道,倒吸一口冷氣,“不好”連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見入口處突然燃起熊熊大火。
前有大火攔路,後面白玉堂已經沿着崖壁走了一圈,石壁中埋着的轟天雷已經盡數炸開,大量的巨石滾下,西夏軍士四散逃開,躲避落石。
白玉堂和展昭此時已經落到了崖頂上唯一一處安全的高坡,展昭回頭,對在山頂上早就準備好了的軍士們喊,“開閘!”
同時,就聽山谷中響起了一連串的爆炸之聲,頃刻之間,大水如出籠之獸,衝出已經沒有了阻擋的崖頂,醍醐灌頂之勢,向幾十萬西夏軍衝了過來。
瞬間,李元昊連同那五十萬人馬一起被衝入了大水中。
西夏軍被水衝到了谷口,人仰馬翻潰不成軍,原本埋伏在那裡的夏秋龍帶着十萬兵馬一涌而出。宋軍騎着戰馬,每人手中都有幾個網兜,見一個西夏兵就逮一個,突然,就聽由人高喊了一聲,“抓住李元昊啦!”
崖上的白玉堂和展昭往山下一看,就見一個軍校用一個網兜兜住了李元昊,往夏秋龍的馬前帶來。
李元昊出生至今大概都沒有如此狼狽過,大名鼎鼎的西夏四狼主,就這樣地被困在網兜裡,摔在了老將軍夏秋龍的面前,成爲了階下囚。
“哈哈哈……”夏秋龍撫着銀白色的長髯,仰天大笑起來。
山巔之上,白玉堂和展昭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洛水一役,宋軍未傷一兵一卒便打得西夏四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狼主李元昊被生擒,西夏元氣大傷。
幾天後,宋夏議和,宋封元昊爲國主。長達十年的宋夏戰事,終於是告一段落。
慶曆五年,初春。
開封府迎來了入春的第一場雨,雨後清晨,太陽破雲而出,枝頭抽出綠芽來,一派春意盎然。去年冬天得老天庇佑,雪雖然是下了幾場,但天氣卻並不太冷,再加上戰事停了將近半年,百姓得以修生養息,中原地區又出現了一片的欣榮之象。
這日早晨,開封城外匆匆地跑進了一個揹着藥簍子的年輕人,他衣衫的下襬上面都是血,連滾帶爬地衝到了開封府門前,就舉起鼓槌開始敲鼓。邊敲邊喊,“了不得啦!殺人啦!死了好多人啊。”
幾個衙役走出來,見敲鼓的是一個年輕人,看着像是個進山採藥的郎中,就問,“小兄弟,你說哪兒死人了?”
“城外!城外的官道上面,好多死人啊!”那小郎中舌頭有些打結,雙腿微微地抖着,顯然是嚇壞了。
兩個衙役對視了一眼,追問,“哪個城門?”
“西……西門……”郎中回答。
“你扶他進去稟報大人。”一個衙役道,“展大人好像巡街去了,我去通知他。”
……
此時,展昭正帶着張龍趙虎在南面的市集巡街。最近開封府可謂是一派太平盛世,別說人命官司了,就連飛賊小盜的都很少,開封府上上下下都閒得發慌。
展昭邊在前面走着,邊很沒形象地打了個哈欠,覺得沒勁。
幾人路過開封府最大的酒樓一品樓的時候,展昭開始犯困,這時,就感覺腦後有風聲,展昭本能地一低頭,餘光瞥見一片白色的衣袖從自己的臉側擦過。
本來想拍展昭一下的某人拍了個空,有些不滿地嘀咕了一聲,“死貓。”
展昭聽到那熟悉的聲音,仰起臉來,擋住了那人拍過來的第二下,瞟了眼前人一眼,撇撇嘴,“耗子。”
白玉堂抽回手,將刀扛在肩頭,擺出一貫的痞子相看展昭,“貓兒,印堂發黑啊。”
展昭瞬間黑了臉,心說這死耗子幾個月不見,見面就咒我,“你怎麼來了?”
“跟大哥來串門子的。”白玉堂無所謂地道,“長豐鏢局的羅長豐知道吧?”
“哦。”展昭點點頭,“他這兩天過壽順便金盆洗手是吧?”
“嗯。”白玉堂點頭,“大哥跟他老朋友了,我們幾兄弟都來了。”
“大哥他們也來啦?”展昭問。
白玉堂朝他翻了個白眼,“叫那麼親幹嘛?那是我大哥。”
展昭也白了他一眼,帶着張龍趙虎一起往前走,白玉堂見展昭走了,就追上兩步,拍拍他,道,“喂,我住在白鷳莊,你晚上有空記得來找我喝酒,我有一罈子上好的梨花白!”
“行。”展昭點頭,剛想走,就見遠遠一個衙役跑來,邊喊,“展大人!出事啦!”
展昭愣了一會兒,眨眨眼,回頭看身後的白玉堂,道,“你個黴老鼠,幾個月沒出事了,一見你就出事!”
白玉堂睜大了眼睛回瞪展昭,“都說了你印堂發黑了!別怪別人。”
於是,兩人站在酒樓門前,瞪眼加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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