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一席話,讓一衆青幫弟子頓覺顏面有光的同時,也讓江山唏噓不已。這年頭,世風日下,日軍鐵蹄踐踏華夏,不少人自顧尚且不暇,哪裡還有心力去顧得上別人?再看看國民政府中一些高官的所作所爲,簡直是令人所不齒。說句難聽的,下九流尚且知道廉恥,而有些官員,已經連最起碼的羞恥之心都不要了。
江山還在沉思的時候,杜月笙打破了酒桌上的沉寂,繼續說到:“我杜月笙和青幫弟子,別的不敢說,一點熱血還是有的。我年事漸高,不能和江老弟一樣衝鋒陷陣衛國殺敵,但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還是可以的。我已經訓示我青幫弟子,凡是通敵賣國者,視爲違反青幫最高幫規,一律殺無赦!”
江山聽他說的堅決,心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小聲問道:“杜大哥,前幾天我遇到樑九兄的時候,他說是去刺殺您的結拜兄弟張嘯林,這恐怕也是您的意思吧?”
他是故意守着人問這句話,在座的都是自己人,除了豹子,就是杜月笙的心腹和青幫高層人物,忠誠度自不待言,自然不會擔心有人告密。江山問這話的時候,聲音雖然不大,卻恰好能讓在座的所有人都清楚的聽到。既然杜月笙說通敵賣國者殺無赦,他就借花獻佛,引出這個話題,讓所有人知道,杜月笙言行如一,不僅說到,而且做到了!就是自己的結拜兄弟,他也毫不留情的痛下殺手!
這樣一來,杜月笙在衆人心目中的形象,無形中又拔高了一層,同時也讓杜月笙在青幫衆人心中的威信更盛。反正是借花獻佛的事情,用不用自己花費半分力氣,這樣的好事,何樂而不爲呢?
果然,一聽江山說的話,青幫衆人頓時開始議論紛紛。知情者自然是對杜月笙大義滅親之舉讚不絕口,不知情的也向知情者悄悄的打探具體的情況。
“咳咳!”杜月笙輕咳兩聲,熱鬧無比的酒桌上頓時安靜了下來。不管平時再怎麼隨和,杜月笙還是青幫的幫主,在堂口的威壓還是很盛的。現在幫主宴客,自己在這裡嘰嘰喳喳的議論不休,確實是有點不成體統了。大夥頓時停止了議論,惴惴不安的看着杜月笙,生怕幫主不高興了,追究自己的責任。
看到場面重新安靜了下來,杜月笙擺擺手,輕聲說道:“這事也沒什麼好議論的,確實是我安排樑九去做的。說來慚愧,我青幫立幫二百餘年,向來講求‘仁義禮信’,幫內弟子更是如親兄弟般相處。我這個做幫主的,卻要對自己的結義兄弟痛下殺手,說出去,丟人啊!”
他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旁邊的樑九連忙端起酒壺給他斟滿。杜月笙擺擺手,說到:“可是,張嘯林投靠日本人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經不是我的結義兄弟了!我杜某人就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只要是背叛了祖宗,投靠日本人當漢奸,那就是我杜某人不共戴天的仇人!哪怕他是我的結義兄弟,杜某也要追殺到底!”
“好!幫主果然豪氣!深明大義!”桌上一干人等紛紛叫好,都爲杜月笙這般的英雄氣概所折服。杜月笙不以爲意的擺擺手,口中連連說道:“杜某隻是爲抗戰盡綿薄之力,各位修妖把杜某捧上天去了。”這番話說的雖是輕描淡寫,但是他臉上的笑意卻是掩飾不住,看向江山的眼神也有些意味深長。顯然,江山的用意,他是領會到了。
賓主二人合演了一出《捉放曹》的好戲,酒桌上的氣氛重又熱烈了起來。經過這樣一個小插曲,杜月笙對江山的印象又加深了幾分。而江山則是刻意的找了一些杜月笙感興趣的話題攀談起來。一時間,酒桌上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江山找了個機會,對杜月笙說到:“杜大哥,實不相瞞,別看老弟我現在風光,可也有難言的苦衷啊。都說我是百戰百勝的九幽閻羅,那是靠手底下的弟兄們拿命拼來的。實不相瞞,上次我在日本人的心窩子裡面狠狠的捅了一刀,搞沉了他們一艘航空母艦,這次又把他們使用毒氣彈的醜事兒搞得世人皆知,小鬼子現在是恨我入骨啊!兄弟我說句自大的話,現在等着抓住我江山抽筋剝皮的鬼子,少說也有十萬!我這次,冒昧來打擾大哥,就是想讓你想想辦法,送我出上海,和部隊會合,繼續找日本人的麻煩去。可是看這架勢,一時半會兒是不太可能了。老哥,這事兒還得麻煩您了。您在上海灘人脈廣根基深,是十里洋場一言九鼎的風雲人物。您看能不能想辦法,把我和弟兄們送出去?這事兒您要是幫不上忙,那我可就只能在您這裡混吃混喝了。”
他故意把自己說的可憐兮兮的,又一頂一頂的大帽子往杜月笙的頭上扣去,讓他不好意思拒絕自己。雖然自己也能帶着獵鷹小隊一路打回止馬嶺,可是那樣的話,一來獵鷹小隊現在是疲憊之師,一路轉戰,到現在都沒有真正好好休整過,二來一路上不確定的因素太多,日軍肯定會調集重兵重重堵截,這一路上誰也不敢保證自己能毫髮無損的回去。獵鷹小隊的的每一個隊員,都是自己的寶貝疙瘩,傷了哪一個都得讓他心疼的不得了。他可不想再讓自己的弟兄們冒險了。再說了,這一路轉戰回去,還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時間呢。等到自己趕回去,估計好多事情都要耽誤了。
憑着杜月笙的人脈和關係,送自己這幾個人回去,應該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既然有簡單的辦法,自己幹嘛還要捨本逐末,勞神費力的自己跑回去呢?
果然,聽了江山的話,杜月笙臉上露出一絲不以爲意的笑容,笑着說到:“我和江老弟今日一見如故,本想着留你和弟兄們在上海灘盤桓幾日,以盡杜某地主之誼的。但是我知道,大敵當前,江兄弟自然是要以軍事爲重,縱然留在我這裡,恐怕也是食不知味、寢食難安啊。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勉強江老弟了。這樣,明日我就安排人,護送江老弟和兄弟們回去。”
杜月笙停頓了一下,端着酒杯站了起來,言辭懇切地說:“我沒別的要求,只希望江老弟這次重回隊伍之後,能替老哥我多殺幾個鬼子!但凡能用得上老哥的地方,兄弟只管捎個信兒來!老哥就是拼勁了這把老骨頭,也要幫你完成了!咱不能讓小鬼子覺得咱中國好欺負!哪怕當兵的都打完了,我青幫幾萬弟兄,也要拿起刀槍!幹他狗孃養的!”
杜月笙自混出名堂以後,一向以儒雅示人,平時更是謹言慎行。這次當着這麼多幫中兄弟的面,竟然不顧風度的張嘴罵娘,這讓在座的青幫中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紛紛停止了交談,矚目盯着他。杜月笙被他們盯得有些不自在,有些慍怒的說到:“看什麼看?沒見過老子罵娘是不是?告訴你們!老子別說罵娘了,就是殺人也不知道殺了多少了!在上海灘這片地界上,我杜月笙就是和日本人不共戴天!這次張嘯林這個大漢奸命大,樑九沒有要了他的命,早晚有一天,老子一定要取了他的狗命!”
江山心中暗自琢磨,這纔像是一個叱吒上海灘,手握無數人生殺大權的黑道梟雄的做派。剛纔那文縐縐之乎者也的樣子,實在是太沒有英雄氣概了。
“父親,您又動怒了。您答應過母親,要修身養性,不再打打殺殺的。”一個好聽的女聲傳來,打斷了江山的思路。
江山循聲望去,一個正值青春韶華的年輕女子映入了他的眼簾。只見這女子看起來二八年華,一身吹彈得破的肌膚晶瑩賽雪,一頭烏黑的長髮披散隨意的披散在肩頭,光潔的額頭下,眉若遠山,星眸點點。微微翹起的瑤鼻下,朱脣如一點絳梅般點綴其間。雖然只是身穿一襲簡單的白裙,但是那種婉約的大家氣質,卻是掩蓋不住的。
只這一眼,江山就斷定,這個女子,恐怕就是杜月笙的大女兒杜美如了。果然,剛纔還意氣風發、氣勢洶洶的杜月笙,聽到這個聲音之後,氣勢立刻矮了幾分。沒等轉身,他就呵呵笑着說到:“美如啊,父親這不是說到日本人,一時氣憤,沒有控制好情緒嘛。好了好了,父親以後會注意的,這事就不要再給你母親說了。”
杜美如淡淡一笑,面向江山微施一禮,輕聲說到:“這位想來就是聞名遐邇的江山,江將軍了吧?小女子杜美如見過將軍。”
江山淡淡一笑,說到:“杜小姐客氣了,在下江山,一介武夫而已,只會縱橫於疆場,殺敵報國更是本分,至於聞名遐邇四字,更是笑談了,小姐謬讚了。”
一席話說得不卑不亢,有禮有節,既沒有過於阿諛奉迎,更沒有自吹自擂。這讓杜美如不由得又多看了他一眼。平時圍繞在她身邊的,除了達官顯貴,就是那些油頭粉面的紈絝公子哥,耳邊充斥的都是各種甜言蜜語和阿諛奉迎,像江山這樣,男兒氣概十足,又儒雅守禮的男子,實在是不太多見,更何況,他還是個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