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狼牙(六十五)

張雲受的都不是內傷,皮肉傷恢復很快,明天他就要回到自己的飛鷹偵察隊了。這段時間方子君當然就天天照顧他了,照顧得體貼入微。女人這種動物,是需要降服的;越優秀的女人越難降服,只有更優秀的男人才能成爲她的男人。但是女人這種動物,一旦被降服,那麼就是死心塌地的對自己的男人好——所以男人們不要怪你的女人對你們不好,那是因爲你沒本事降服她。降服一個女人不需要什麼手段,往往就是那麼一個瞬間,你出其不意劍走偏鋒,直接就擊中了她的要害,剩下的事情就簡單化了,男人就等着享福沒別的。

方子君顯然是被張雲降服了。

其實方子君的傲氣也不是一般的,但是張雲比她更傲。開玩笑,飛鷹麼能不傲氣麼?這種傲氣是沒有理由的,如同傘兵天生就傲因爲他上天的緣故。張雲的爺爺是傘兵,父親是傘兵,他自己也是傘兵,所以這種傲氣是天生的。

方子君再傲氣,畢竟她也是女人。

或者說,還是個十八歲的少女。

二十二歲的張雲就成爲她的男人。

因爲,她服了。

張雲在病房收拾自己的行裝,夜色已經籠罩這裡,醫院歸於寧靜。方子君在他的背後默默地看着他穿着嶄新迷彩服的背影,忍着眼淚,臉上卻有幾分紅暈。

張雲正在收拾東西,突然感覺到芬芳。他已經熟悉這種芬芳,他平靜地感覺到方子君在背後緊緊抱住他。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方子君緊緊抱住他,因爲她知道時間對於她越來越寶貴。

每過去一秒,張雲就距離出發的時間接近一秒。

也就是距離危險更近一秒。

方子君的眼淚在默默流淌。

張雲不動,感覺着方子君的擁抱,感覺着她高聳的柔軟的胸口貼着自己結實的脊背。

感覺到方子君的心跳,那麼熱烈。

張雲慢慢解開方子君的手臂,對着方子君。他的脊背擋住了窗口泛進的月光,於是方子君就在他的影子籠罩下。

黑暗當中,看不見方子君的臉。

張雲伸手觸摸,觸摸到一臉眼淚。

方子君哭出聲來。

“你是壞蛋!”

“我是壞蛋!”

“你是大壞蛋!”

“我是大壞蛋!”

“你是最大最大的壞蛋!”

“我是最大最大的壞蛋!”

方子君哇哇哭了。

張雲緊緊抱着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方子君攬着他的脖子,張雲低下頭吻住方子君的柔脣。方子君的舌頭一下子跳進他的嘴,猶如小鹿一樣跳動。張雲不敢亂動,只是呼吸更加急促,他不得不和以前一樣剋制自己。

畢竟,他是二十二歲的男人。

而且比別的男人更強壯。

方子君卻不管不顧,流着眼淚吻着張雲。

張雲使勁推開方子君,笑了:“你再這樣我喘不過氣了。”

“就是讓你喘不過氣!”

方子君又覆蓋上他的嘴脣。

張雲忍耐着,感覺到方子君的嘴脣移動到了他的臉頰上,吻着他剛剛剃乾淨的下巴。那裡還有細密的胡喳子,扎着方子君的臉和嘴脣。接着小鹿一樣的舌頭跳動到他的耳朵,他的脖子,他的突出的喉結……

張雲只能強制推開方子君:

“你別這樣,外面有人!”

“我看誰敢進來?”

方子君的眼睛在黑夜當中閃爍着淚花。

兩個人都是急促地喘氣。

“子君,我們戰後就結婚。”張雲認真地說。

方子君咬着嘴脣,半天,嘟囔出一句話:

“我想給你懷個孩子。”

張雲跟被雷劈了一樣,呆住了。

方子君撲上來:

“我想給你懷個孩子,我們的孩子。”

張雲呆了半天:“我會回來的,你等我——戰後就結婚。”

“可是我怕……”

方子君哭着堵住他的嘴。

“我會回來的!”張雲堅定地說。

“我等不了你回來,我想給你!”方子君哭着說。

外面遠處,炮兵密集射擊開始,間或有高射機槍的粗重射擊。

方子君吻住張雲的嘴,張雲低下頭抱住她。

“我是你的女人,飛鷹的女人……”方子君哭泣着。

張雲吻着她的嘴脣,吻着她的臉頰,吻着她潔白的脖子。方子君揚起頭閉上眼睛,抱着自己的男人。兩人倒在行軍牀上,行軍牀立即啪一聲斷裂了。兩人都驚了一下。

外面哨兵跑步過來拉槍栓:“什麼聲音?!”

“去去去!”女兵宿舍那邊喊,“站你的崗去!沒你事兒瞎跑什麼?!”

哨兵悻悻答了一聲是,腳步聲回去了。

“沒事。”方子君羞澀地笑道,“她們都幫我看着呢。”

張雲眼中又是那種傲氣的神情:“你是我的了。”

“是的。”

方子君鬆開張雲的脖子,軟軟地躺在塌在地上的軍被上。

“我是你的了,傘兵。”

張雲的野性被喚醒,嘩啦一聲撕開方子君軍裝的前襟,連內衣一起撕裂了。方子君潔白高聳的乳房一下子崩出來,她驚恐地低聲叫了一聲捂住自己的前胸。

張雲的動作溫柔下來,他吻住了方子君的嘴脣:“你是我的女人。”

方子君點頭,手緩緩鬆開了。

外面的炮聲還在繼續,張雲的手卻溫柔起來。方子君乖巧地將自己的身軀擡起來,讓張雲脫去自己的軍裝和內衣。她閉上眼,等待着自己的成人儀式。

當張雲攻入方子君的城門的時候,她痛楚地叫了一聲。

“疼嗎?”

張雲立即停住。

方子君睜開眼,撫摸着張雲滿背的傷疤,流着眼淚:

“我想你,更疼。”

隨着張雲的攻勢加強,方子君臉上的痛楚摻雜了一種複雜的表情。這種表情聖潔而又充滿誘惑,在這樣一個純真的女孩臉上是那麼矛盾地統一在一起。一種奉獻的快樂從她女性的身體深處涌現出來,她不由地叫出聲音。

這種聲音不再痛楚,而是充滿了快樂。

她吻着他的耳朵,在他的耳朵旁邊低聲呼喚:

“我,愛你……”

當男人爆發出來,方子君終於不能再忍受那巨浪的衝擊高叫出來。

遠處炮聲又開始了,帶着死神的尖嘯。

在提醒他們,這裡還是戰場。

……

天亮了,他走了。

她站在山坡上看着吉普車遠去。

一直消失,也沒有離去。

……

“你,你懷孕了麼?”何小雨睜大眼睛問。

方子君遺憾地搖頭:“沒有,我那時候不知道還有安全期。我給他的那天,正是例假頭一天剛走。”

何小雨長出一口氣,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失落。

“我第一次見到張雷,確實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方子君說,“因爲他太象他哥哥了,但是我知道這不是一個人。我不能再這樣下去,我會毀了張雷。我不愛他,也不可能愛。我和他的哥哥曾經在一起,我怎麼可能還和他在一起呢?”

何小雨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反正……”何小雨想了半天說,“你自己得好好合計合計,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年了,就算你不和張雷在一起,你也不能這樣一直下去啊。”

方子君拉開窗簾,陽光灑進來。

“天亮了。”

方子君臉上綻出一絲笑容。

“可是,已經沒有飛鷹了。”

她的笑容凝固了,哭了一夜的紅腫眼睛又滲出眼淚。

何小雨從背後抱住她:“姐姐,你太苦了……”

黃昏的餘暉當中,張雷坐在學院的攀登樓上吹口琴,吹的曲子是弘一大師填詞的《送別》。

劉曉飛和何小雨坐在他的身後。

何小雨輕聲合着口琴的旋律唱起來:

“長亭外,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晚風扶柳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盡餘歡,

今宵別夢寒。

……”

空靈的歌聲敲擊着天堂之門。

張雷的口琴聲音漸漸弱下來了,他看着遠處蒼莽的羣山,眼淚慢慢流出他深陷的眼窩。一週的時間,讓他消瘦了一圈。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臉龐,更加顯得如同岩石一樣堅硬。

口琴是方子君託何小雨送來的,還有她的一張紙條:

“這是你哥哥留下的,應該你收藏。”

沒有落款。

張雷太熟悉這個口琴了,當時他跟哥哥學口琴就是用這個開始的。

從小他們弟兄就是多才多藝,無論在大院裡面還是在學校都是女孩們眼中的明星。張雷很崇拜自己的哥哥,他的哥哥是那麼出色,出色到了他在少年時代都不能容忍哥哥和女生談戀愛的事實,甚至想出各種方法去破壞。因爲他覺得那樣的女孩配不上哥哥,哥哥是屬於那種小說裡面纔會出現的完美女孩的……

是的,方子君是這樣的女孩。

只有她配得上哥哥。

但是哥哥犧牲了,犧牲在那片熱帶叢林深處。

留下她那顆破碎的心在世間遊蕩。

哥哥走了,真的走了。

張雷閉上眼睛,任憑淚水流淌下來。

劉曉飛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張雷沒有回過頭,只是回過手握住他的手:“我沒事。”

“我們還在一起。”劉曉飛聲音嘶啞,“我們是兄弟。”

張雷點點頭。

何小雨也伸出手放在他們的手上:“我們也是兄弟。”

張雷笑笑,淚水又流出來。

“給哥哥磕個頭吧。”劉曉飛說。

三人起身,張雷把口琴放在南邊的樓沿上。

何小雨拿出一包軟中華:“子君姐告訴我,你哥哥最喜歡抽這個煙。”

張雷點點頭,打開煙,抽出一根點着了,插在口琴前面的磚縫裡。

劉曉飛也點着一顆,插在張雷的煙旁邊。

甚至從不抽菸的何小雨也點着一顆,插在張雷的煙另一邊。

三根菸嫋嫋散着青霧,在餘暉當中升騰,和背景的青山渾然化爲一體。

軍帽都摘下來,三個人將軍帽放在身邊,慢慢跪下了。

“哥哥,我們給你磕頭了。”張雷說。

“哥哥,從此以後我和張雷就是兄弟,無論生死,永不分離!”劉曉飛莊重地說。

“哥哥,我替子君姐,給你磕頭了……”何小雨咬着嘴脣,努力不哭出聲。

三個青年軍人,對着南方,對着那看不見的熱帶叢林,對着那埋着忠魂的蒼莽熱土,用中華民族最古老最莊重的儀式來紀念他們的兄長、這個民族最勇敢的勇士羣落當中的一員。

那消失在黑夜當中再也沒有飛回來的飛鷹。

張雷伏在樓頂,手指摳着磚縫,額頭貼着冰冷的磚頭,脊背抽搐着。哭聲傳出來,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對兄長的思念之情,放聲大哭。

撕心裂肺的哭聲迴盪在攀登樓上空。

只是不知道,天堂的哥哥能不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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