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方子君跑到沒人的後山,何小雨在後面追她:“子君姐!你別跑那麼快!你身體還沒恢復!”

方子君跑着跑着,腿一軟,扶着一棵樹慢慢靠着喘氣。

“子君姐!”何小雨跑過來,“事情是我搞砸的,我去跟他們說!”

“你不許去!”方子君拉住她,“我成什麼了?”

“那你說怎麼辦啊?”何小雨比誰都着急。

“我說過他和劉芳芳挺好的,我根本就不該來!”方子君咬着牙說,“非要我來,好!現在丟醜的是我,是我!”

“子君姐,都是我的錯!”何小雨說,“我去跟劉芳芳說,要罵就罵我一個好了!”

“你站住!”方子君厲聲說,“你去了,我就不認你這個妹妹!”

“那到底怎麼辦啊?”何小雨快急哭了。

訓練場上,張雷悶悶不樂。劉芳芳看看他,看看遠處,明白了什麼。劉曉飛走過來,張雷看看他,沒說話。

“你還有閒心坐下?”劉曉飛顧不上那麼多了,“趕緊去追!”

張雷被劉曉飛拉起來。

“追啊!”林銳過來一踹他,“怎麼比田小牛還木?!”

“到!”田小牛起立,“班長你叫我?”

“沒你的事兒坐下!”林銳一揮手。

張雷反應過來,把鋼盔塞給林銳,接過劉曉飛遞來的作訓帽掉頭就去追。

劉芳芳看着他的背影,沒說話。劉曉飛內疚地看着劉芳芳:“芳芳,我和小雨……”

劉芳芳擠出笑容:“我回醫務所值班去了。”

林銳看着劉芳芳的背影:“看來這個年很多人不好過了……”

陳勇坐在地上,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

“這都什麼事兒啊?”劉曉飛一腳踢飛手裡的鋼盔。

張雷跑到後山,遠遠看見方子君和何小雨站在那裡,高喊:“小雨!子君!”

方子君看見張雷,掉頭就走:“告訴他,我不想見他!”

何小雨爲難地:“子君姐,這個話我怎麼說啊?”

“就照我說的說!”方子君說。

張雷跑過來,何小雨攔住他:“子君姐說,她不想見你!”

張雷一下子敏捷繞開她的胳膊過去了。

“子君姐,這不怪我!他太快了!”何小雨喊,完了自己下山了,嘴裡唸叨:“攔得住我也不攔!你們的破事兒自己解決去,我再也不管了!”

方子君站在樹林邊上,背對張雷。

張雷跑過來,站在她身後:“子君。”

方子君直接就開走。

張雷一把拉住她:“方子君同志!我能不能和你說幾句話?”

“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

“我和劉芳芳是純潔的同志關係!”

“你的意思是我和你不純潔了?”

張雷被噎住了。

“放手!”方子君厲聲說。

張雷放手。

“我警告你,張雷!以後不許再找我!”方子君說完就走。

“可是我愛你!”

張雷高喊。

方子君站住:“我不值得你愛。”

“不!”張雷真誠地說,“我愛你!在我心裡,你是純潔的天使!”

方子君擡起頭忍着眼淚:“可能我對你有過一些錯覺,但是都結束了。”

“還沒有開始怎麼能結束!”張雷堅決地說,“我是個普通的軍人!我沒有什麼更多的想法,我只是愛你!我願意和你在一起,走過人生的日日夜夜!你等我畢業,等我畢業我們就結婚!”

方子君搖頭:“這是不可能的,那時候我都28了!你還年輕,你應該擁有象劉芳芳這樣的女孩。”

“年齡是什麼差距?”張雷大聲問,“在我眼裡,除了死亡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構成你我之間的差距!死亡會把我們的肉tǐ分開,但是我們的精神還在一起!我愛你,子君!”

方子君的肩膀在顫抖着。

“我是張雷,我不是我哥哥的替代品!”張雷站着大聲說,“我愛的是一個叫方子君的女孩,她是我心中的夢!白雲一樣純潔,藍天一樣廣闊!那就是你的心,我看得見!”

方子君捂住臉。

張雷摘下自己的作訓帽舉在頭頂:“我對軍徽發誓——我愛你!”

方子君哇哇大哭。

張雷慢慢走過去:“現在,希望你可以接受我的愛!”

“你別過來!”方子君突然回頭伸出右手阻止。

張雷急忙站住,小心地:“子君?”

“我需要時間,我們之間需要時間!”方子君哭着說,“我心裡有疙瘩,你等我解開好不好?”

張雷戴上作訓帽:“好,我等下去!我會一直等!”

方子君痛苦地哭着。

張雷默默地站着。

“我會等下去的,無論有沒有希望。”張雷低聲說。

方子君蹲下哭着。

張雷看着她,保持着距離。

醫務所值班室。劉芳芳趴在桌子上哭着,門開了。何小雨探頭進來:“芳芳?”

劉芳芳擡頭看是她,接着哭。

“我說你怎麼也哭啊?”何小雨爲難地坐在她跟前,“大過年的,怎麼你們都哭啊哭啊?”

“小雨,你跟我說過他沒女朋友的?”

“他是沒女朋友啊?”何小雨說。

“我該怎麼辦?他是我第一個喜歡的男孩!”劉芳芳哭着說。

“現在都亂了!”何小雨打了自己腦袋一下,“我說你能不能先不哭啊?這是在特種偵察大隊,讓別人知道了不好!”

“我是不是很可笑?”劉芳芳說。

“不,可笑的是我,到處添亂!”何小雨內疚地說,“芳芳,好小夥子多得是!陸院有的是,特種偵察大隊也有的是!咱再找一個……”

“小雨!你胡說什麼,你當我是什麼人啊?!”劉芳芳急了。

“我說錯了還不行?”何小雨內疚極了,“那你說怎麼辦?不能把張雷給劈開吧?我就搞不懂,這麼尾巴翹天上的傢伙你們都有什麼好喜歡的?”

“你不是我,你也不是方子君。”劉芳芳擦擦眼淚,“你不會明白的。”

“我是不明白啊我!我要早明白我就不裹亂了!”何小雨說。

劉芳芳擦乾眼淚,恢復常態:“和你說不清楚。算了,今天年三十,先過年吧。”

外面劈啪響起鞭炮聲。

張雷走在前面,方子君和他保持距離走在後面下了山。

林銳在跟後門的哨兵說話,劉曉飛在焦急等待着。看見倆人下山,他急忙迎過去:“我說你們倆,大冬天跟山上晃不怕凍着!”

他把軍大衣給方子君裹上,方子君道謝。

“他沒惹你吧?”劉曉飛問,“他要惹你了我揍他!”

方子君搖頭:“沒。我去何叔叔家,找個人帶我過去吧。”

林銳招手,跑過來一個兵。

“帶她去大隊長家!”林銳說。

“是!一班長!”那個兵立即帶方子君過去了。

“怎麼樣?”劉曉飛問。

張雷裝傻:“什麼啊?”

“我說你跟我賣什麼關子啊?”劉曉飛問。

“沒成,也沒不成。”張雷說,“她說了,需要時間。我們之間需要保持距離,也需要時間。”

林銳笑:“感情這種東西,彆着急!”

張雷苦笑:“現在,我只有等了。”

“你個紅牌怕什麼?”林銳說,“畢業還有兩年多呢!”

“我說你個兵現在當成油子了啊?”張雷說,“跟幹部這麼說話?”

“球!”林銳甩給他一根菸,“官兵平等!”

三人哈哈大笑,回去了。

方子君來到何志軍家,心裡已經舒服很多。林秋葉雙手肥皂泡從洗手間出來,諮詢地問:“怎麼樣?”

方子君看見林秋葉,還很不好意思。林秋葉笑笑,沒說話,去洗衣服了。何志軍坐在沙發上看資料,都是林秋葉帶來的軍事雜誌。

“何叔叔,怎麼大過年的阿姨還洗衣服?”方子君坐在邊上。

“她不洗誰洗?”何志軍頭也不擡,“我洗啊?壞規矩啊?”

“你不是有公務員嗎?”

“這都是內衣,能讓公務員洗嗎?”何志軍一點都沒不好意思,還是看雜誌。

“我說你也太不象話了!”林秋葉從洗手間探頭,“你自己來看看你這個襪子?有你這樣當大隊長的嗎?你教育戰士要自力更生,要學會自立!你倒好,你這個襪子都能自立了!”

方子君哈哈大笑。

“他們不是沒老婆嗎?有老婆當然老婆洗!你嚷嚷什麼?”何志軍說。

林秋葉甩手出來:“老婆就是給你洗襪子的啊?”

“就是!”方子君說,“何叔叔也太軍閥主義!現在阿姨是經理了,不比你官小!”

“她就是總理也是我老婆!”何志軍說。

“拿你沒辦法!”林秋葉嘆口氣回去洗襪子,“子君,我告訴你——嫁給誰,也不能嫁給你叔叔這樣的偵察兵!”

方子君臉紅了一下,笑了。

“我大閨女這麼高興很難得啊?”何志軍眨巴眨巴眼睛,“有什麼高興事兒?”

“沒啊!”方子君說,“什麼事兒都沒有!過年了我高興!”

“哦。”何志軍繼續看資料,“偵察兵,偵察兵有什麼不好的?偵察兵纔是真正的男人!身臨險境出生入死,信仰堅定作戰果敢!我半輩子都是偵察兵,也沒人敢說我不是男人!”

門開了,何小雨拉着換了便裝的劉芳芳進來。

“喲!二閨女三閨女都回家了?”何志軍起身,“我們家仨丫頭都齊了啊!這個年好,是我過過最熱鬧的!”

“何叔叔。”劉芳芳說,眼睛還紅着。

她和方子君對視一眼,都互相閃開。

“好了沒?好了我們去大食堂!該吃年夜飯了!”何志軍對洗手間喊。

“馬上馬上!”林秋葉出來擦着手,“你就穿這個啊?”

何志軍看看自己身上的常服:“啊?不穿這個穿什麼!”

“過年了!換身衣服!”林秋葉打開自己的包,拿出一套黑色唐裝。“穿上試試!”

“不行不行!這跟地主老財似的!”何志軍急忙擺手。

“你懂什麼?這叫中國傳統文化!”林秋葉說,“趕緊穿上!”

何志軍還在擺手,三個丫頭一起上來拽他:“你就穿上吧!過年了!”

“好好!”何志軍樂得合不住嘴,“我們丫頭說什麼就是什麼!我穿!”

“大隊長!是大隊長!”

何志軍穿着一身黑色唐裝後面跟着一個紅色唐裝老婆還有仨穿着各色便裝的丫頭一出現,立即引起官兵們一陣驚呼。

“大隊長你真帥!”一個小兵高喊。

“帥個鳥!”何志軍哈哈樂着,“過年了!咱也過年!”

鄭教員大老遠走過來:“我的老天爺啊!我還以爲誰要結婚呢!”

“你個老鄭,一把年紀了說話也沒遮攔!”林秋葉說。

“我認識你這麼多年,好像是你第一次不穿軍裝啊?!”鄭教員驚訝地說。

“非逼我換上的!”何志軍說。

“過年麼!”林秋葉說,“你今天又不值班,穿穿便裝有什麼不行的?”

參謀長跑步過來驚訝地:“大隊長,都在大食堂呢!就等你了!嘿——真帥啊!”

“帥個鳥啊帥!”何志軍說,“通知常委,11點準時都去站崗!”

“是!”參謀長敬禮轉身去了。

“怎麼了?”林秋葉問,“什麼站崗?”

“我的規矩。”何志軍說,“11點開始守歲,所有常委全部去站崗,把戰士換回來!讓他們過年!”

走進大食堂,一片驚呼聲。

何志軍穿着唐裝笑着舉手作揖:“過年好啊過年好!同志們都辛苦了!”

戰士們好奇地看着穿唐裝的大隊長,嘿嘿笑着。

耿輝差點沒栽一個跟頭,哈哈笑着:“有你的啊老何!過年的氣氛一下子就有了啊!”

何志軍笑着揮手,走上講臺。

立即逐漸安靜下來。

何志軍穿着黑色唐裝站在講臺上,背後的幕布是一個巨大的狼牙臂章標誌。左聯是:恭賀新春特戰神勇所向無敵閤家歡,右聯是:熱愛祖國軍號嘹亮堅守崗位呈英豪。橫批是:新春快樂。

幹部來隊家屬在前面的桌子旁,各個單位按照次序排在後面都站在圓桌旁。

何志軍咳嗽兩聲,全場安靜。遠遠有鞭炮傳來,間或禮花。

“同志們!”何志軍高聲說,“過年好!”

“過年好!”官兵們齊聲喊。

“又是新的一年即將到來,在這個中華民族的傳統佳節,我代表大隊常委向戰士們拜年了!”何志軍舉手作揖,“沒穿軍裝就不行軍禮了,同志們辛苦了!”

底下戰士們鬨笑:“大隊長辛苦!”

“今天,我們在一起度過新年!同志們,我們都來自五湖四海,爲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進這個綠色的營盤!這是緣分啊!”何志軍深情地說,“作爲狼牙特種偵察大隊的一員,我們走過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堅守在祖國的戰備崗位上!此時此刻,已經是萬家團圓,但是我們還在這裡,在這個深山裡面,在這個遠離城市熱鬧喧譁的山溝深處!我們的人生價值,就體現在這裡!因爲我們是軍人,是中國陸軍特種兵,我們隨時等候着祖國的召喚!等候着祖國一聲令下,媽拉個巴子的我們就衝上去幹!管他是誰,只要敢侵犯我們的祖國我們就跟他刺刀見紅血戰到底!同志們有沒有信心?!”

“有!”戰士們齊聲高喊。

“好!我聽見了,祖國沒有聽見!”何志軍高聲問,“有沒有信心?!”

“有!”聲音地動山搖。

“好!今天沒有酒,因爲我們是應急機動作戰部隊!我們隨時等候作戰的命令,所以我們不能喝酒!”何志軍端起飲料,“我們把飲料當作酒,來乾一杯!慶祝新年,幹!”

一片響亮的喝飲料聲。

“痛快!”何志軍高喊,“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同志們,在新的一年,讓我們繼往開來,爲了祖國!努力!”

林秋葉在底下笑:“這個傢伙,還那麼能煽呼!”

耿輝眨巴眨巴眼睛:“他這一手我還真學不了,我來真功夫。”

方子君看見了一直在注視自己的張雷,低頭躲開了。張雷笑笑,看臺上。

“吃餃子了!”耿輝高聲喊,“炊事班上餃子!”

熱騰騰的餃子端上來擺在每個桌子上。

“這不是普通的餃子!”耿輝高聲說,“你們知道這都是誰包的?——是她們!”

耿輝將手指向前排桌子旁的軍嫂們。

戰士們看着軍嫂高聲喊:“謝謝嫂子!”

“這個餃子,叫軍嫂餃!”耿輝高聲說,“我們的十幾個軍嫂,用了整整一下午來給大家包餃子!爲什麼?因爲你們在軍嫂們的眼睛裡面都是小弟弟!都是剛剛離開家的小弟弟!同志們,讓我們高舉手中杯,來感謝我們的軍嫂!”

“感謝嫂子!”戰士們齊聲吼。

軍嫂們震了一下,有的就開始抹淚。

“厲害啊!”何小雨感嘆,“特種偵察大隊的軍政主官都不得了啊?!”

“皮毛!”何志軍站在她身邊,眨巴眨巴眼睛。

“文藝演出開始!”耿輝高喊。

一個班的威風鑼鼓隊高喊着上臺,把會場的氣氛掀到高潮。

“你的節目呢?”耿輝問劉芳芳。

劉芳芳正在召集孩子們,來了這個跑那個。

“馬上好——小壯,你給我過來!”劉芳芳拉住耿小壯,“馬上上臺了知道不知道!”

威風鑼鼓隊高喊一聲,一起來了個前空翻落地終場鑼鼓響。

劉芳芳一拍耿小壯:“去,帶小朋友們上去!”

拿着鮮花畫着紅臉蛋的七八個很小的孩子就跑上臺了,最後一個剛剛五歲走得比較慢,大家鬨堂大笑。

劉芳芳在下面舉手:“好了好了,站好了就開始!”

“怎麼,小合唱啊?”耿輝笑。

耿小壯亮亮嗓子,拿着鮮花往前一站:

“詩歌朗誦,《我的爸爸,是一個特種兵》!”

後面的孩子們跟着用稚氣十足的嗓子喊:

“我的爸爸,是一個特種兵!”

會場馬上就安靜了,軍官們看着自己的孩子。

“我的爸爸,是一個特種兵!

他爬高山遊大海,他臥冰雪走沼澤。

我的爸爸,是一個特種兵!

他風裡來雨裡去,他爲人民保祖國。

我的爸爸,是一個特種兵,

他是特殊材料鑄就的爸爸。

他從不怕苦,他從不怕累,

因爲,他知道他的背後就是我!

……”

童聲朗誦當中,軍官們看着自己的孩子都是眼淚汪汪。

“……

我的爸爸,是一個特種兵,

他是鋼鐵一樣的戰士,

他是颶風一樣的勇士,

他肩負着特殊的使命,承擔着祖國的安危。

雖然他不能陪在我的身邊,

但是我爲我的爸爸自豪,

因爲他是一個真正的軍人,

一個真正的特種兵!

我愛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是一個特種兵!

……”

耿輝的眼睛也溼潤了,沒想到劉芳芳來了這麼一手。

幹部們都是眼淚嘩啦啦,看着自己的孩子在臺上父愛氾濫。

“爸爸——”五歲的那個孩子哭出來,舉着鮮花高喊:“爸爸抱我!”

崔幹事一下子衝上臺抱起自己的兒子眼淚嘩啦啦:“好孩子!”

孩子們一下子就散了,直接衝下臺去。爸爸們站起來迎到臺前抱住自己的孩子親了又親,戰士們高聲喊好,部隊士氣高昂。

“真棒!絕了啊!”何小雨激動地對擦眼淚的劉芳芳說,“你怎麼想出來的?”

“沒什麼,我想我爸爸了。”劉芳芳哭着說。

張雷看着劉芳芳,低下頭很內疚。

方子君也沒說話。

新春年夜飯吃得很熱鬧,到10點半的時候何志軍一吹哨子,常委們就在他面前站成一排。

“老哥幾個,走吧!”何志軍一揮手。

常委們在何志軍一二一的口令聲中大步出去了。

門口的哨兵站着軍姿。換了常服的何志軍大步走來,在他面前立定,敬禮。哨兵敬禮,走下崗臺。

何志軍伸出雙手,接過小戰士的步槍。小戰士敬禮,轉身走向大食堂。

何志軍把步槍挎在胸前,走上崗臺站好。

刺刀在月光下閃着奪目的寒光。

耿輝在另外一個門口換崗。

特種偵察大隊的新春之夜,就是這樣度過的。

當電視上的主持人高聲說:“我們代表全國人民向駐守在祖國邊防、堅守在祖國需要的地方的解放軍指戰員和廣大武警官兵拜年!”

歡呼聲幾乎把大食堂的房頂掀起來。

“來來來,吃餃子!”

張曉敏的媽媽熱情地把剛剛出鍋的餃子夾到廖文楓碗裡。

“謝謝伯母。”廖文楓嚐了一下,“喲,是蝦餡?”

“曉敏說你是臺灣人,吃不慣我們大陸的豬肉韭菜,我們就給你準備了蝦餡的!”張母笑着說。

曉敏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廖文楓的眼睛火辣辣的。

“來我們窮家過年,也沒什麼好招待的!”張父拿出一瓶五糧液,“這是我一直藏着的,沒捨得喝!今天過年,咱們就把它給喝了!”

“您太客氣了,伯父!”廖文楓笑着說,拿出一瓶人頭馬。“我也給您準備了禮物!人頭馬一開——好事自然來!祝願伯父伯母在新的一年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你說你還這麼客氣,準備什麼禮物啊?”張母說,“快收起來,你是生意人,有場面要應付!留着在場面喝吧!”

“酒逢知己千杯少嘛!”廖文楓打開人頭馬給張父倒上,“不知道伯父是不是喝得習慣,算是小侄的一點心意,嚐嚐新鮮!”

“好,嚐嚐!”張父品了一口,味道怪怪的,但是還是說:“不錯不錯!”

“伯母,這是給您準備的!”廖文楓拿出一件大衣,“也不知道您喜歡不喜歡。”

“還給我什麼啊?”張母的臉笑成一朵花,“這麼年輕的顏色,我穿不出去穿不出去!”

“伯母,誰說您老?”廖文楓說,“誰說您老我跟他算帳去!”

曉敏看着廖文楓左右逢源,臉上露出笑容,帶點羞澀也帶點自豪。

“這是給曉敏的。”廖文楓又拿出一個精緻的盒子。

曉敏打開眼睛一亮,是一條鑽石項鍊。

“怎麼能送這麼貴重的禮物?”張父趕緊說,“這不合適。”

“沒什麼沒什麼。”廖文楓說,“伯父您不知道,我旗下有個珠寶行,這個沒多少錢。只是一點小小的心意罷了!”

曉敏想還給他又捨不得。

廖文楓笑:“曉敏,你戴上吧。”

“爸。”曉敏看張父。

“既然廖先生這麼說,你就戴上吧。”張父只好說。

曉敏高興地戴上,美麗的鑽石項鍊在她修長的脖子上更顯動人。

12點的鐘聲響起,外面一陣鞭炮禮花。

“我想出去看看!”廖文楓興奮地說。

“那,曉敏你陪廖先生去吧!”張父說,“路上黑,注意安全!”

曉敏和廖文楓走到家屬院外面的護城河旁,看着滿天的禮花。

“真漂亮!”曉敏激動地說。

“曉敏!”

廖文楓一把拉住她的手。曉敏紅着臉低下頭:“廖先生,你,你抓疼我了。”

廖文楓一把把曉敏抱在懷裡對着她的眼睛:“我喜歡你。”

曉敏低下頭:“我是個平凡的女孩,你怎麼會喜歡我呢?”

廖文楓托起她的下巴嘴脣湊上來,曉敏躲沒躲開於是閉上眼睛。

滿天都是禮花。

大年初一凌晨4點,戰備警報拉響了。

守歲回來已經睡下的戰士們都被驚醒,隨即就是一片嘈雜聲。

劉芳芳爬起身就去摸迷彩服,剛剛穿上就去摸鋼盔,一不小心踩了自己的靴帶倒下了。額頭在桌子角磕了一下絲絲疼,她顧不了那麼多,套上靴子繫好快係扣戴上鋼盔就從上鋪沒人的牀上拉下自己的背囊背上了。

出了門秦所長已經把她的武器都取來了,幫她都披掛好,藉着月光發現她額頭流血了。

“哎呀!你受傷了!”秦所長從兜裡取出一個急救包撕開給她按上。

劉芳芳接過手:“我沒事!走吧!”

林秋葉披着外衣站在陽臺上看大院一片熱鬧,苦笑。何小雨揉着睡眼出來:“媽,怎麼了這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了?”

“緊急拉動——你爸爸又癢癢了。”林秋葉苦笑。

方子君從窗戶往外看,看見一片跑動的人影。車庫那邊車燈亮了,有幹部就罵:“關上!給轟炸機指示目標是怎麼的?!”

戰爭氣氛讓她緊張,臉色發白。林秋葉走進來,扶着她的肩膀:“沒事,是緊急拉動。”

“他們不會上前線吧?”方子君緊張地問。

“不會的,現在是和平年代。”

林銳把槍扔給張雷和劉曉飛:“走了!年也過不安生了,咱們是先頭分隊!”

戰術試驗分隊跟兔子一樣從樓裡衝出來,匆匆點名以後就跑向訓練場登車。醫務所的隊伍和他們擦肩而過。張雷眼尖,一眼看見劉芳芳額頭捂着白色的繃帶:“你受傷了?”

劉芳芳沒搭理他,徑直跟隊伍跑了。

“跟上隊伍!”陳勇在前面喊。

一直折騰到天亮,各個單位的車才陸續從集結地域回到大隊。還不算完,在訓練場集合聽何志軍訓話。

“過年了,拉拉大家的戰備弦!”何志軍也戴着鋼盔站在觀禮臺上,“還不錯,沒因爲過年就都忘了自己是幹什麼吃的!各單位帶回,搞下衛生!上午軍區領導會來慰問大家。解散!”

於是都散了。

劉芳芳回到宿舍,摘下鋼盔看着鏡子裡面自己額頭的繃帶委屈地趴在枕頭上哭了。

軍區領導們的車隊魚貫停在主樓前。何志軍和耿輝出來迎接,老爺子帶隊。老爺子也沒上去:“你們那閒話我不扯,走!去看看各個部隊!”

劉勇軍也跟在裡面,誰都知道他年後就是軍區參謀長。他左顧右盼,身後的宋秘書低聲問:“要不跟他們大隊領導說說,叫芳芳過來見見?”

“胡鬧!知道是我閨女還能在這兒鍛鍊嗎?”劉軍長說,“別吭聲,見得了就見,見不了拉倒!”

一行領導去到班裡看望了戰士,老爺子很認真地檢查了戰士們過年的文藝活動安排計劃。接着去了炊事班,又去了車庫和維修所。最後老爺子突然提出:“去醫務所看看。”

都一愣,因爲往年沒這樣的安排。但是老爺子的命令是不可能違背的,於是何志軍和耿輝帶着走向醫務所。秦所長急忙集合醫務所的人員都出來列隊迎接,劉芳芳頭上纏着繃帶眼圈還發紅就出來了。

老爺子看了一眼劉芳芳,就聽秦所長介紹。劉勇軍站在老爺子身後心如刀絞,宋秘書想走過去,被他眼神制止。

劉芳芳忍着眼淚站在隊列當中。

秦所長介紹完了,老爺子揮手:“你就是那個自願來見習的女特種兵?”

劉芳芳跑步出列,敬禮:“首長好!軍醫大學學員劉芳芳!”

“嗯。”老爺子點點頭,“苦不苦?”

“不苦!”

劉勇軍有點受不了低下頭。

“怎麼受傷了?”

“早上緊急拉動,我撞在桌子上了。”

劉勇軍睜大眼睛看她的傷口,卻只能看見白色繃帶。

“一個女孩子,不容易啊!”老爺子感嘆。

“報告首長!戰場上只有戰士,不分男女!”劉芳芳說。

“好!”老爺子頷首笑道,“有點意思!今天過年,你有什麼話想對你父母說嗎?”

劉芳芳眼淚汪汪,看着人羣之中的劉勇軍。

“想說,你就說吧。我們都是你的長輩。”老爺子說。

“親愛的爸爸,媽媽……”劉芳芳的眼淚落下來,“今年過年我不能回家陪你們,我和戰士們在一起,保衛着我們的祖國。從小爸爸就教育我,作爲一個革命軍人,要熱愛自己的祖國,要甘於爲了自己的祖國去犧牲去奉獻。今天,我已經開始了自己真正的軍人生涯,在祖國需要的大山深處開始無私奉獻的光榮之旅。很多道理,我過去不明白,現在我明白了。爸爸,過去有多少個春節你不能陪我和媽媽度過,我曾經恨過你。現在,女兒也離開了家,在這樣的一個營盤裡面度過自己第一個獨立的春節。女兒明白了,什麼是無私奉獻,什麼是甘於犧牲!過去我想不到,今天我想到了——爸爸,讓我給你這個老兵敬一個軍禮!”

刷——她擡起自己的右手,眼淚嘩啦啦流過臉頰。

老爺子第一個舉手,將校們都舉起自己的右手。

劉軍長的右手在顫抖着,淚水無聲從他的臉頰滑落。

“有你這樣的女兒,你爸爸會欣慰的!”老爺子放下手,“好好幹!”

將校們轉身走了。

劉芳芳看着爸爸的背影,泣不成聲。

陳勇穿着嶄新的常服,下巴颳得泛青,站在家屬樓底下來回轉。不時有幹部和家屬經過:“陳排長,新年好啊!”陳勇就趕緊說:“新年好新年好!”一直磨到快吃晚飯,他纔打定主意轉身回自己的排裡去。

“喲,陳勇?”何志軍正好走回來,“你跟這兒幹什麼啊?”

“我,我來拜年。”陳勇急忙立正。

“你小子現在也學會拜年了?”何志軍笑,“一直以爲你根本就不懂得人情世故呢!我家去了沒?”

“沒。”陳勇說。

何志軍臉上就不好看了:“怎麼?給別人拜年不給我拜年?”

“不是不是,大隊長!”陳勇急忙說,“我誰家都沒去,就是想給您拜年!”

“那怎麼不上去啊?”何志軍納悶。

“我,我不敢……”陳勇說實話了。

“走走家去!”何志軍說,“我家又不是雷區死不了你!”

陳勇答應着跟何志軍進了樓道。

林秋葉正在讓兩個丫頭擺桌子,門開了。何志軍進來衝外面喊:“進來進來!”

林秋葉就納悶地過去:“誰啊?喲,陳勇啊!你怎麼不進來啊?進來進來!”

陳勇不好意思地笑着就進來了:“嫂子好!新年好!”說着就敬禮。

“我說你這孩子到家了還敬禮幹什麼?”林秋葉哭笑不得,“大過年的你再把我嚇着!”

陳勇嘿嘿笑着滿頭是汗。

“進來進來!”何志軍就進來坐在沙發上,“大閨女,倒茶!”

陳勇小心地進來坐在沙發上,雙手接過方子君的茶:“謝謝!”

方子君就笑:“我說何叔叔,你對部下也太厲害了吧?看陳勇這一頭汗!”

“把帽子摘了!”何志軍說,“屋裡暖氣熱。不過你出這麼多汗幹什麼?”

“大隊長,這是我第一次,第一次給別人拜年。”陳勇尷尬地笑着說。

“好事啊!你成熟了!”何志軍說,“在部隊混,千萬別學我!要多去首長家轉轉,逢年過節露個頭。不是什麼走不走關係,這是正常來往!”

“你什麼都明白,你怎麼就做不到啊?”林秋葉苦笑,“看看你現在,這麼長時間不才是個團級?”

“我已經這樣了,這不能讓陳勇走我的老路吧?”何志軍哈哈笑,“難得有個和我對脾氣的幹部,我不教他誰教他?”

陳勇點頭笑:“是,大隊長,您說的對!”

“現在過年,部隊要……”何志軍就要講話。

“得了得了!”林秋葉說,“有工作,辦公室說!現在還是過年呢!趕緊都過來吃飯!”

“提抗議了!”何志軍起身,“吃飯!”

“大隊長,我回去了!”陳勇急忙起身。

“回去幹什麼啊?到點了就在家吃吧!”林秋葉說。

“怕啥啊?怕影響?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何志軍還不怕別人說我拉嫡系搞山頭!你個排長能算什麼氣候?坐!”何志軍說。

陳勇只好坐下。何小雨發筷子,方子君大大方方坐在陳勇身邊。一股芬芳襲來,陳勇急忙坐直。

“不聽說你是少林俗家弟子嗎?”方子君納悶,“怎麼膽子那麼小啊?”

“陳勇可是戰場上的一把好手!”何志軍嚴肅地說,“可不敢小看他!有名的孤膽英雄,敵人可是出過20萬人民幣買他的頭!”

“你的頭那麼值錢啊?”方子君笑,“改天我割了賣錢去!”

“你要,就拿去!”陳勇認真起來。

何小雨和方子君都是哈哈大笑,林秋葉也忍不住了。何志軍忍了半天還是笑了,數落方子君:“你知道我的幹部實在,沒事要人家腦袋幹什麼?吃飯!”

就都吃飯。

“子君姐,明天是初二,咱們去山上玩去!”何小雨邊吃邊說。

“大冬天的山上有什麼好玩的?”方子君說。

“好玩!”陳勇搶着說,“往南走十五公里,有一段古長城!那段長城沒開發過,有一種天然的美!那個地方就得冬天去,夏天去綠油油的不好看,冬天去站在長城上聽風聲,特別蒼涼!”

“是嗎?”何小雨眼睛亮了。

“對!”陳勇說得來勁了,“那裡還有野兔子!我們訓練的時候下套子,抓住過不少,石板烤兔子你們沒吃過吧……”

“我說什麼來着?”何志軍笑,“你們這幫渾小子訓練的時候又玩來着吧?”

陳勇不好意思地笑。

“我看看值班安排啊!”何志軍順手抄過一個夾子,“明天是老耿的班,晚上是我。陳勇明天你們排是不是戰備?”

“不是,初四是我們。”陳勇說。

“成,明天陳勇開車。”何志軍說,“我們全家都去古長城玩去!”

“爸!你太偉大了!”何小雨樂了。

“偉大啥?這不你們來了嗎?我不也得好好陪你們玩一天嗎?”何志軍苦笑,“何況這也不是什麼過分的事情。”

林秋葉就覺得好感動。

“那把芳芳也叫來!”何小雨說。

“成!”何志軍說。

“還有劉曉飛和張雷,一起叫上吧!”林秋葉心細,說。

“可以,他們都是陳勇一起的,他不戰備他們也不戰備。”何志軍說,“那就得兩臺車了?那臺車誰開啊?”

“他們倆偵察兵還不會開啊?”何小雨說。

“他倆沒駕照!”何志軍一本正經地說。

“那叫上林銳吧。”陳勇說,“他開車比較穩。”

“行,就這麼定了!”何志軍說,“吃飯,吃完了我跟陳勇都回去值班!”

一時無語,都趕緊吃飯。

兩輛三菱越野吉普車在平原掀起漫天塵土,一左一右齊頭並進。

陳勇開着左邊的那輛,劉曉飛坐在他身邊,林秋葉、何小雨和何志軍坐在後面。何小雨看着那邊的車搖下玻璃:“我們比一比!”

“看誰快!”那邊劉芳芳也高喊。

“速度不能超過100邁!”何志軍說。

“明白。”陳勇拿起對講機,“林銳,100邁爲限!”

“收到。”

林銳放下對講機戴上墨鏡,興奮地:“都抓穩了啊!”

他換檔,四輪驅動起來,車兔子一樣竄出去。他身邊坐着張雷,後面是劉芳芳和方子君。張雷從後視鏡看見了方子君,笑了。方子君白了他一眼,拿紗巾裹住臉偷笑。

劉芳芳看見了,但是當作沒看見。

蜿蜒破舊的古長城在山頭靜靜矗立,似乎在訴說着一個難圓的夢。兩輛吉普車齊頭並進,一個急剎車幾乎同時停在下面。

“不到長城非好漢!”何志軍下車感嘆,“果然有道理!”

陳勇站在他身邊:“大隊長,上去更好看!”

“媽拉個巴子的,上!”何志軍一揮手,拉住林秋葉就上山。

“不等等孩子們?”林秋葉看着那邊忙着照相的年輕人。

“等啥啊?他們纔不等咱們呢!”何志軍說,“走吧,咱也年輕一回!”

陳勇看看那邊的方子君,又看看大隊長,急忙背上背囊跟上作保障。

“給我們三姊妹照一張!”何小雨拉過來方子君和劉芳芳站好了,三個姑娘一合計,同時高喊:“永遠青春!”

“好!”劉曉飛按下快門,“哎!哪位大小姐給我們哥仨來一張啊!”

“我來吧。”方子君接過照相機。

劉曉飛、張雷和林銳穿着迷彩服站在長城前面,舉起自己的右手高呼:“勿忘國恥!牢記使命!”

三個姑娘被逗得哈哈大笑。

“哎呀我的媽呀!”方子君捂着肚子笑,“我還以爲文革呢!”

三個小夥子不好意思地互相看看:“那我們喊啥?”

何小雨看着劉曉飛,眼珠一轉:“那你們三個喊——我愛你!”

“不行不行,這個不能喊。”劉曉飛馬上說。

“幹嗎不能喊?”何小雨不高興了。

“好好,我喊我喊!”劉曉飛說,“你們倆呢?”

“反正我有對象,喊了也不怕。”林銳說,“張雷呢?”

“如果需要,我可以喊一百句,一萬句!”張雷的眼睛火辣辣看着方子君。

方子君臉紅了。

劉芳芳看着,低下頭。

“好好,就喊我愛你!”何小雨大聲說,“子君姐準備了!”

三個小夥子面對鏡頭,齊聲高呼:“我愛你——”

聲音在山間迴盪。

“喲!”何志軍在山上回頭,“年輕人真能整啊!我也來一嗓子!”

“你喊啥?”林秋葉拽他,“別胡喊!”

何志軍清清嗓子,高喊:“林秋葉,我愛你——”

林秋葉立即臉紅了:“胡鬧!這個能喊啊?”

陳勇憋住笑,低頭故意看四周。

下面的六個年輕人哈哈大笑。

“爸爸,你太偉大了——”何小雨在下面喊,“我們永遠愛你!”

何志軍指着何小雨:“看,丫頭都說我偉大!”

“你也不怕人家笑話?!”林秋葉嗔怪。

“20年革命夫妻,喊兩嗓子喊不壞!”何志軍說,“都是我老婆孩子那麼大了還怕喊?”

底下的年輕人開始準備爬山。

“革命一幫一一對紅啊!”何小雨喊,“一個男士拉一個女士!”

“我纔不需要他們拉。”方子君說,“這山,比老山差遠了!”

“你們都幹部,我小兵不合適。”林銳說,“我在底下擦車。”

“得了!”何小雨說,“你還說這種話?早就是兄弟了!我先走了,你們看着辦!”

劉曉飛拉着她蹭蹭蹭上去了。張雷看看上面,看看方子君,笑:“我們倆吧。”

方子君看看劉芳芳,還沒說話,劉芳芳已經拉住林銳:“走!林銳帶我上去!”

林銳爲難地看張雷,劉芳芳怒了:“你走不走啊?!”

林銳只好上山。

“就咱們倆了。”張雷撓撓頭。

方子君低下頭:“這對芳芳不公平。”

張雷想半天,也沒想出來怎麼說。

“上去吧,不然叔叔和阿姨等着急了。”方子君自己往山上走去。

張雷急忙在後面跟着,怕她摔下來。

爬過一段古長城的殘骸,方子君臉色有點發白,在烽火臺邊坐下了。張雷急忙跟過來:“身體沒完全恢復,還是我拉着你吧。”

方子君看着蜿蜒的古長城:“芳芳是真心喜歡着你的。”

張雷爲難地低頭坐在她身邊:“我把她當小妹妹。”

“和我保持一米以上距離。”方子君說,“咱們說好了的。”

張雷看看她,起身坐開。

“我說過,我們之間需要距離,也需要時間。”方子君苦澀地說,“你和劉芳芳之間不需要這個距離和時間,你會如何選擇?”

“這還需要問我?”張雷苦笑,“你知道答案。”

“我方子君從不容許自己成爲一個競爭者。”方子君說,“我不喜歡和別人競爭,更不喜歡成爲失敗者。”

“問題是根本沒有競爭!”張雷說,“我根本就不喜歡劉芳芳!”

“可是她喜歡你!”方子君說。

“子君!”張雷轉向她,“陳勇也喜歡你,你喜歡他嗎?”

“這不一樣!”方子君躲開他的眼睛。

“一樣!”張雷逼近了。

“你,你給我離開點!保持距離!”方子君推他。

張雷一把抓住她的手:“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方子君看了一眼就低頭。

“我愛你!”張雷一字一句地說。

方子君覺得頭有點暈。

張雷輕輕撫摸她的臉,聲音柔和下來:“我愛你。”

方子君擡起淚眼:“真的?”

“真的!”張雷說。

“你發誓?”

“我發誓!”

“那也不行!”方子君斷然說。

但是還沒說完,張雷的嘴脣已經堵上來了。

“你混蛋!”方子君拼命踢他打他。

張雷緊緊抱住她吻着。漸漸的,方子君的胳膊鬆下來了,抱住張雷。

淚水流進張雷嘴脣裡面。

再出現在大家面前,張雷拉着方子君,方子君的臉上紅撲撲的。劉芳芳忍住眼淚,看着遠山。正在作石板烤兔子的陳勇愣了一下,但是低下頭繼續翻兔子肉。

在長城的烽火臺上,這些軍人們圍着篝火坐好。

“唱歌唱歌!”何志軍說,“不唱歌不熱鬧!”

“唱什麼?”何小雨小心地拉住劉芳芳問。

劉芳芳在揉眼睛,忍着眼淚:“唱那首《閃亮的日子》吧。”

方子君內疚地低下頭。

“我來伴奏吧。”張雷拿過林銳手中的吉他,低沉地說。

張雷彈出前奏。

何志軍馬上說:“這啥歌兒挺好聽啊!”

“你別鬧!聽歌!”林秋葉說。

何志軍就老實了,聽歌。

劉芳芳和何小雨手拉手靠着,輕輕合着吉他節奏唱起來:

“我來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

我輕輕的唱你慢慢的和

是否你還記得過去的夢想

那充滿希望燦爛的歲月

……”

歌聲當中,何志軍的臉色逐漸變得凝重。

林銳、張雷和劉曉飛的聲音也跟進來。

“你我爲了理想歷經了艱苦

我們曾經哭泣也曾共同歡笑

但願你會記得,永遠的記得

我們曾經擁有閃亮的日子……”

滄桑的旋律,渾厚的歌聲,從這一羣現代年輕軍人口中唱出,在古長城上回蕩。

劉芳芳在值班室自己坐着出神,門開了。劉芳芳看,是田小牛:“進來!探頭探腦幹什麼?”

“劉大夫!”田小牛嘿嘿笑,“張助理讓我把這個給您。”

劉芳芳接過來,是一封信。

她急切地打開,看田小牛還在這裡,就急忙說:“你回去吧!”

“是!”

劉芳芳起身關上門,抽出信。

“芳芳妹妹:

請你允許我這樣稱呼你,畢竟我比你要大。

從我認識你開始,我就一直很欣賞和喜歡你這個小妹妹。你出身將門,卻爲人隨和,善良可愛。你爲了鍛鍊自己,到特種偵察大隊這樣一個艱難的環境自我磨鍊,這種精神是可貴的,這種行爲是值得讚賞的。

但是,我一直把你當作妹妹,從未有過任何非分之想。

也許我是自作多情,如果是這樣請你千萬不要介意。

最後希望你可以得到自己理想的愛情,我和子君會真心祝福你!

哥哥張雷”

眼淚嘩啦啦下來,劉芳芳撲在桌子上。

哭了一會,她起來哭着說:“張雷,張雷!我告訴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我喜歡你……”

又撲下去哭起來。

地方慰問團敲鑼打鼓進了大門,徐公道和徐睫走在中間。徐公道和迎接上來的何志軍握手:“老連長!我和閨女來看你了!”

大家走向主樓,徐睫跟何志軍說:“何叔叔,我想去看看林銳可以嗎?”

何志軍揮手叫過崔幹事:“你去把林銳叫來!”

“別叫別叫!”徐睫笑着說,“我就去看看就可以了!”

崔幹事領着徐睫走到一班門口:“我叫他?”

“別叫了!我看看他!”

“別嚇着啊!”崔幹事笑着說。

徐睫輕輕推開門:“哎呀媽呀!”

林銳從牀上坐起來:“徐睫?你怎麼來了?”

徐睫拍着心口:“我說你們這都是幹嗎啊?躺着跟裝死似的?”

“戰備。”穿着迷彩服的林銳滿身都是裝備,臉上也畫了迷彩。

徐睫看看一個班的戰士都坐起來嘿嘿衝她樂。

林銳把放在身邊的81步槍背起來:“出去說吧。”

徐睫站在門口看着滿身武裝拿着鋼盔的林銳出來:“嘿!現在還真的看不出來了!誰能知道你這個特種兵還養過豬呢!”

林銳笑笑:“我現在當班長了!”

“不錯不錯!”徐睫滿意地點頭,“你要當軍長才有面子!”

“林銳,我去了啊!那邊還得照相!”崔幹事笑笑,“一會你派個兵送徐小姐回去!”

“是!”林銳敬禮。

徐睫拍拍他的xiōng部:“行啊,長得很壯了啊!”

林銳笑着:“我今天不能陪你下去了,我戰備必須在班裡呆着。”

“沒事,我就是看看你!”徐睫笑着說,“對了,跟你說一聲,我可能要出國了。”

“出國?”林銳驚了一下。

“我爸的生意需要我幫忙,我半年在國內半年在國外吧。”徐睫說,“國外讀學位比較靈活,我就可以幫我爸打理生意了!”

“不錯啊!”林銳真心說,“哪兒象我,是個傻大兵!”

“知道自己傻就行!”徐睫笑了伸手,“給我留個紀念吧!給個紀念品!”

林銳想想,摘下自己的臂章:“這個送給你!”

“這什麼破玩意啊?”徐睫失望地說。

“特種兵的臂章,特種兵的榮譽和勇氣的象徵。”林銳說。

“對了,老薛呢?”徐睫問。

“去年年底復員了,我去送他了。”林銳說,“老薛一直戴着這個臂章,復員了也沒摘下來。”

徐睫不語,收好臂章:“我收下了!這是我給你的!”

林銳接過來,是本英語書,他看了一眼,只是拼出了“莎士比亞”這個單詞。他苦笑:“我,我看不懂啊!”

“看不懂學啊!”徐睫說,“等你學會了,考軍校那是小意思!”

“謝謝!”林銳真誠地說。

“戰備拉動!”值班員突然從屋子衝出來吹哨子。

“我走了!”林銳推徐睫站在樓道邊,“我們練習反應速度!你靠邊點別被撞着!”隨即他一陣風一樣衝出去了。

徐睫還沒明白,滿樓道幾乎一瞬間都出現武裝戰士,神情嚴肅地衝出屋子往樓梯跑。徐睫躲在邊上,看見這些戰士跟迷彩色的風一樣從眼前掠過,軍靴在樓道里面踩出紛亂的節奏。

她從樓道窗戶往下看,看見林銳在命令戰士報數。

徐睫笑了。

林銳擡頭看她一眼,笑笑帶隊走了。

“老連長,我這次來也是和您道別的。”徐公道坐在大隊長辦公室的沙發上,留戀地說。

“道別?道什麼別?”何志軍喝口茶,納悶地問。

“我的生意重心要全部遷移到國外了,可能回國的機會少了。”徐公道說。

“這是好事啊!”何志軍笑,“我們中國的商人把生意做到國外去,好事!走出亞洲,衝向世界!這是值得慶祝的!我給你預備茅臺,看見你的名字在報紙上,我等你回來慶功!”

“老連長,從我當兵開始,你就一直照顧我。”徐公道眼淚汪汪誠懇地說,“如果沒有你的栽培和照顧,我徐狗娃也找不到人生的方向。是你教育我成爲一個革命戰士,對黨和人民絕對忠誠的革命戰士!無論我走到哪裡,都不會忘記你對我的教導!”

何志軍看着他:“狗娃,你怎麼這麼奇怪啊?大過年的,怎麼說的話都這麼沉重?”

“我只是捨不得。”徐公道笑着擦去眼淚,“老連長,我還有一個請求——你看是不是過分。”

“講!”

“我想讓你再給我喊一次操。”徐公道說,“有你給我喊操,我走到哪裡都踏實,都忘記不了革命戰士的本色。”

扎着武裝帶的何志軍大步走到觀禮臺上。

徐公道穿着沒有肩章和臂章的迷彩服扎着腰帶,右手持上着刺刀的81步槍站在他的面前。

“徐狗娃!”

“到!”

“知道不知道軍人的天職是什麼?”何志軍眯縫着眼。

“服從命令!”

“對!”何志軍說,“服從命令!祖國和人民的一聲命令,前面就是刀山就是火海,你也要給我闖!”

“報告連長!我知道了!”

“你說一遍!”

徐狗娃嘶啞着嗓子:“祖國和人民的一聲命令,前面就是刀山就是火海,我也要給你闖!”

“不對!”何志軍斷然,“不是給我闖,是給國家闖!”

“明白!”

“把這個給我牢牢記在心裡!”何志軍高喊。

“是!”徐狗娃高聲喊。

“開始出操!”何志軍高喊,“軍人,要行得正,站得直!軍姿怎麼站,還用我教你嗎?看看你現在這個腐敗的肚子,給我收回去!xiōng部給我擡起來,你是我的兵,不要丟我的人!”

“是!”徐狗娃高喊,挺胸收腹。

“肩槍——”何志軍喊。

徐狗娃利索地肩槍,動作有些生疏,但是還是很快。

“齊步——走!”

徐狗娃擺臂齊步走。

“向右——看!”

徐狗娃高喊:“一——二——”

同時嘩地出槍,齊步變正步,落地有聲。

“向前——看!”

徐狗娃正步變齊步。

“立定!”何志軍滿意地點頭,“脫下軍裝這麼長時間,難爲你還記得!”

“老連長!”徐狗娃高喊,“我就是脫下軍裝,也忘不了是你的兵!”

“刺殺還記得不記得?”

“記得!”

“準備用——槍!”

“殺——”

“弓步上刺!”

“殺——”徐狗娃起右腳原地猛力下踏,左腳向右側跨出一步,左轉身同時,左臂上擋後襬,右手揮刀猛力上刺,成左弓步。

“馬步側刺!”

“殺——”徐狗娃滿頭大汗轉身扭腰,右手翻腕猛力側刺,成馬步。

……

家屬樓和訓練場門口站滿了官兵和家屬。

“上步側刺!”

……

“殺——”

“好——結束!”

徐狗娃收槍,右腳靠攏左腳,恢復立正姿勢,後手正握刀,看着何志軍。

“你是我見過最出色的老兵!”何志軍的嘴脣在顫抖,“這麼多年來,你沒有忘本!你一個動作都沒做錯!”

徐狗娃的眼中有淚花在流。

“我要給你授勳!”何志軍高聲說,大步走下觀禮臺。

徐狗娃看着何志軍站在自己面前。

“你是我大隊第一個榮譽特戰隊員!”何志軍摘下自己的臂章,給徐狗娃戴上,“第一個!”

徐狗娃敬禮。

徐睫在訓練場門口看着,擦去眼淚。“連長!無論我走到哪裡,我都不會忘記這個榮譽稱號!”徐狗娃高喊。

“好好幹!”何志軍拍拍他的肩膀,“把生意做到全世界,讓老外看看,咱們徐狗娃不是吃素的!”

徐狗娃張張嘴,想說沒說出來。

“有話你就說!”何志軍不滿意了。

“連長!”徐狗娃忍着眼淚,“我徐狗娃無論走到哪裡,都不會忘記自己是一個革命戰士!我對黨絕對忠誠,絕對……忠誠!”

何志軍點點頭:“好!你徐狗娃是個好兵!你致富不忘本,牢記我對你的教導!有你這樣信念的商人,我就見過你一個!你會是我們老偵察一連的驕傲,也會是我們狼牙特種偵察大隊的驕傲!——收操!”

“是!”

“跑步走,把槍還給警通連小汪!”

“是!”徐狗娃自己喊着番號去了。

徐睫默默擦去眼淚,低下頭想着什麼。

一個安靜的小院,院子裡面都是傢俱和各種居家用品。幾個幹部和戰士在忙活着,一輛奧迪停在院門口,劉軍長——劉參謀長從車裡下來。這幾個兵急忙立正:“參謀長!”

劉參謀長還禮:“這是搞什麼?”

“阿姨在搬家。”一個幹部回答。

劉參謀長沒說話,走進客廳,一片忙亂。老婆蕭琴跟個陀螺一樣帶着保姆轉來轉去,滿屋子灰。

“放那兒放那兒!”蕭琴指揮着把一個老鷹標本放在茶几邊上,“可不敢給他弄壞了,這是俄羅斯的一個軍長送的!跟寶貝似的!”

“呵,這就開始忙家了?”劉參謀長苦笑,“公務班是你叫來的吧?這不胡鬧嗎,趕緊讓他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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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說找誰搬家?”蕭琴問。

“搬家公司啊!”劉參謀長說。

“得了吧!”蕭琴說,“找搬家公司你又開始叫喚了!說你是重大涉密人員,怎麼能隨便找地方的搬家公司?給你安個竊聽器什麼的可不得了!你這套啊,我都知道,就是覺得我累不死吧?”

劉參謀長苦笑,想想老婆說得也對:“那一會作幾個好菜,我請這幾個戰士吃頓飯。”

“還用你說?”蕭琴說,“都安排好了,一會我親自下廚!”

“書房收拾好沒有?”劉參謀長問。

“第一個收拾的就是書房!甩手大掌櫃,趕緊去書房看你的文件去!別在這兒礙手礙腳!”蕭琴就轟他。

劉參謀長苦笑,提着公文包上樓了。

劉參謀長正在書桌前看文件,手裡拿着點燃的煙。一杯綠茶放在他手邊,蕭琴輕輕拿去他手中的煙在菸灰缸掐滅:“芳芳不在,你就不得了啊!”

劉參謀長笑笑,合上文件夾,封面的“絕密”兩個字就現出來了。他打開保險櫃放進去:“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的書房不能隨便進。進要敲門。”

“你老婆能是特務?”蕭琴嗔怪。

“這是起碼的規矩。”劉參謀長鎖好保險櫃坐回去,“說吧,我知道你又要跟我念叨一下閨女的事兒。”

蕭琴坐在劉參謀長對面:“老劉,春節芳芳不能在家,十五怎麼也得回來吧?”

“她去特種偵察大隊見習,怎麼好十五回家?”劉參謀長爲難地說,“別說我張不了嘴,就是芳芳的脾氣你也知道,她根本不會回來。我要下命令,她肯定跟我翻臉。”

“當初不讓她考軍校,你可倒好!”蕭琴說,“非要她考!還是我堅決,沒讓她報通訊專業!不然以後被分到山溝通訊連,我哭都不知道去哪兒哭去!學醫,我覺得怎麼也能進個醫院啊?怎麼還沒畢業你就把她扔特種偵察大隊去了?那是女孩去的地方嗎?”

“怎麼是我給她扔特種偵察大隊的呢?”劉參謀長說,“明明是她自己要求的嗎?關係也是她自己找的,我沒幫她半點啊!”

“那你也有責任,你爲什麼不攔着她!”

“蕭琴,孩子大了!”劉參謀長說,“去基層部隊鍛鍊鍛鍊,對她以後有好處!”

“那也不能去特種偵察大隊啊?!那都是一羣牲口啊!”

“怎麼說話呢?!”劉參謀長一頓杯子,“那是我的戰士!我的兵!”

蕭琴不敢說了,嘟囔着:“又不是我說的,大家都這麼說。”

“誰說的也不對!”劉參謀長起身揹着手生氣地踱步,“那是我麾下的一支部隊!特種部隊是艱苦,是訓練嚴格,但是他們都是人!都是一樣的解放軍官兵!你蕭琴,今天晚上給我寫個深刻檢查!”

“我寫還不行?”蕭琴急忙起身,“你別生氣,一生氣你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

劉參謀長無奈:“我說你這個蕭琴,你也是當過兵的人,怎麼就一點四六都不懂呢?別人能說,你能說嗎?傳出去,特種偵察大隊的官兵怎麼想?劉參謀長的愛人說我們一羣牲口?”

“那不大家說他們體力好嗎?”蕭琴說,“都說——特種偵察大隊的女人是男人,特種偵察大隊的男人是頭牛,是牲口!”

劉參謀長噗哧笑了:“還有什麼?”

“戰場上最後一個倒下的,就是特種偵察大隊的。”

“這是好話啊原來?”劉參謀長笑,“我跟你道歉。”

蕭琴委屈地:“你怎麼一點都不等人家把話說完?怎麼跟茶館裡面坐不住的聽評書的,還沒完就起來叫喚。有什麼好叫喚的,我說完了嗎?”

“好好,我道歉!”劉參謀長忙安撫妻子。

“道歉就算了,我哪兒惹得起你?”蕭琴說,“說真的,芳芳什麼時候能回家?”

“過完十五,開學前吧,回來住兩天休息休息。”

“啊?!”蕭琴急了,“那才能住幾天啊?她上學你不讓我去看,現在放假也見不着!你怎麼那麼不顧別人的感情!不行,我要去看芳芳!”

“胡鬧!”劉參謀長臉一黑,“有你這麼胡鬧的嗎?你去特種偵察大隊,還讓不讓人家過年了?那不都圍着你轉嗎?”

“我不說我是劉參謀長的老婆還不行!”蕭琴快急哭了。

“不行!”劉參謀長說,“就你那個嘴,沒幾句就得擺出官太太的架子!爲什麼我讓你轉業你就沒想過?虛榮心太強!”

蕭琴抹淚:“你當了師長,我就得轉業;你當了軍長,我連工作都不能找,說我貪圖小利,怕被人策反;你現在當了軍區參謀長,我居然連女兒都見不着了?給你作老婆,我有什麼好處?!”

劉參謀長想了半天:“蕭琴,芳芳現在也是軍人了!”

“可是她還沒畢業!”蕭琴哭着說,“她還是學生,你就給她扔進特種部隊!你好狠心啊,那是個丫頭啊!那要是小子我纔不管你!我不管,我要去看芳芳!”

“不行!”

正在爭執,電話響了。

劉參謀長抓起電話:“喂,哪裡?”

裡面不說話,就是女孩的抽泣聲。

劉參謀長一下子站起來:“芳芳?!”

“爸……”劉芳芳委屈地哭着。

“芳芳,別哭!你說!”劉軍長說,“一個革命軍人,哭什麼?”

“把電話給我——”蕭琴幾乎是閃電般的速度奪過電話,聲音顫抖着:“芳芳,芳芳是媽媽!你快說,你怎麼了?”

“沒事,媽媽……”劉芳芳壓抑着哭聲,“你過年還好吧?”

“好好!”蕭琴抹着眼淚,“我就是想你,想得媽直哭……”

“媽,我也想你……”劉芳芳拼命壓抑着哭聲。

蕭琴忍不住大哭:“孩子啊,你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你可千萬別再累病了?”

“媽,我挺好的……”劉芳芳哭着說,“我不和你們多說了,你讓爸爸注意身體,少抽菸。我還得值班,我去了……”

“芳芳!芳芳!”蕭琴高喊。

只有電話盲音。

蕭琴把電話摔下來,跟頭母獸似的怒吼:

“劉勇軍!我告訴你——你不讓我去看女兒,我就跟你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