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

混亂

因爲不熟悉地形,所以出了鬥獸場之後,我們依然跟着蠻族少年往前跑。

城中被到處點上了火,滔天火光映得整個天空微紅。一路上,只看到平時整潔平靜街道上一片混亂,地上扔滿了各種各樣東西,商品、食物、衣服、武器、殘肢斷臂、屍體……,還有影影綽綽人在不遠處窺伺和躲藏,不時從遠處或近處傳來一聲聲慘叫。

偶爾可以看到一兩隻猛獸在啃食着地上屍首,或者看到一些犀牛、角馬之類動物悠閒地在街上閒逛,時不時停下來吃掉在地上食物或者啃食街邊綠樹和草地。

蠻族少年目標明確往一個方向狂奔,他時不時側過頭看看跟在他身邊我,嘴裡高興地哇哇亂叫,前幾天看到他還一臉成熟穩重樣子,現在卻像孩子般露出毫不遮掩興奮神情。

我聽到他喊我“扎克斯”,又是一個不太好聽名字,不過看起來也不是他幫我起,而是一種早已流傳象徵名。

終於到了目地,那是一個小廣場,廣場上人潮涌動,大部分是角鬥士,小部分是跟隨奴隸,居然還有一些女人混雜其中,她們手中也拿着自己能拿到最鋒利武器,比如菜刀之類。

起義領導者是那個站在高處正發表演講一個強壯角鬥士,“不反抗就沒有生路,帝早已經走向末路,兄弟姐妹們,難道你們還打算繼續過着這種屈辱日子,那些人——那些禽獸不如人,踐踏我們尊嚴,剝奪我們自由,他們把我們生命用來取樂,今天,我們團結起來……”

激烈而精彩演講還在繼續,人羣被煽動得熱血沸騰,陣陣贊同和喝彩聲傳來。

狼羣和獅子到來引起了一陣混亂,打斷了那個首領演講,他臉色鐵青看着聽衆注意力轉移到了被狼羣圍着卻絲毫危險都沒有蠻族少年。

少年領着狼羣繼續前進,擁擠人羣紛紛避讓,他們差點嚇得作鳥獸散,但是狼羣在我們控制下並沒有攻擊他們,至於金毛獅子,它在路上殺了一隻角馬,吃完了它內臟,已經飽了,沒有必要也不屑於殺死這些衣衫襤褸人。

角鬥士和奴隸驚奇地看着這個不可思議組合,嗡嗡議論聲不絕於耳。

少年衝到那個領導者身邊,他身邊站着我,他轉過頭大聲地對着人羣說了一句,“看到了嗎?羅斯帝暴政甚至連這些猛獸都站在我們這邊,這隻白狼,是我們民族創始神扎克斯化身,它將引領我們毀滅這個腐朽帝,讓所有和我們一樣,曾經飽受苦難和折磨人得到自由和尊嚴。”他揮舞着手臂大喊:“必勝!”

人羣沸騰了。

“必勝!”

“必勝!”

“必勝!”

看來我們起到了很好作用,我看着羣情澎湃奴隸們喊着激昂口號,他們鬥志被充分調動了起來,效果比剛纔演講更好。

不過,旁邊那個暫時被忽略領導者臉色可不太好,這個蠻族少年太質樸了,完全不懂得做下屬藝術,像這種出風頭事情怎麼能自己來做呢?

首領開始重新拿回權力,他接過話頭,開始指揮那些角鬥士往城門處轉移,等這些慌亂統治者回過神,那麼想突圍而出就不容易了。

可惜還是遲了。

一羣全副武裝,穿着重鎧城內衛隊把通向城門幾條道路封鎖了,他們拿着明晃晃鐵刃,等着那些反叛奴隸送上門來。

在整個衛隊前面,一個騎着高頭大馬男人一副吊兒郎當樣子,他沒有穿着重鎧,只穿着一副華麗上面綴滿了寶石和各種無用飾物輕鎧,英俊臉,一副酒色過度輕薄樣子。

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看到他,我肯定會以爲這個男人是個華而不實花花公子,貴族們那些在軍隊中混資歷紈絝子弟。

那個領導者把蠻族少年坎迪拉到一邊,竊竊私語了一句,坎迪點點頭,一臉期待和興奮地看着他。

他帶領着在他回來後陸續跟在他身後族人以及一批角鬥士,吩咐了他們幾句,他們領了命令之後立刻分散開來,絕大部分人等待着。

不久之後,那些分散奴隸們驅趕着一些動物走了過來。

難道他們打算讓這些動物打頭陣,衝散城內衛隊嚴密防衛,撕開一個口子,讓他們能順利出城?雖然作爲動物一員,我感到嚴重不爽,但是從人類角度,不得不說,辦法是好。

坎迪指揮着他們從隊伍另一側發起了進攻,血戰開始,那個花花公子似地傢伙這時才展現出與他外表截然不同強悍實力,指揮着手下那一羣人拿着盾牌步步推進,自己更是身先士卒。

我們被包圍了。

坎迪神情緊張地拼命揮動着手裡劍。他們計劃應該是用坎迪和動物們吸引住這些城內衛兵主要注意力,然後暴動奴隸主力從後面發動進攻,雙方合圍,絞殺他們。

我眉頭緊皺看着這一切,總覺得不太對勁,剛纔那個領導者最後寓意不明笑容,讓我想到了有些很不好事情,比如背叛,比如捨棄,比如保存主力。

周圍倒下奴隸和動物越來越多,屍體成山,堵住了道路,肉搏戰中一寸陣地輸贏都要爭搶幾次。

我想現在聖洛克城人肯定會很後悔他們爲了取樂和真實感而訓練那些奴隸角鬥士,他們教會了奴隸角鬥士學會使用武器,學會排兵佈陣,學會基礎搏鬥技巧。他們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

角鬥士們技巧都是在實踐中得到經驗,比起這些也許一輩子都沒上過真正戰場,依靠着平時訓練強化技能士兵,戰鬥力可謂強了不止一個檔次。

但是這種戰鬥力差異被裝備差別抹平了——重裝鎧甲城內衛隊與完全沒有盔甲或者只穿了一件破爛輕盔甲角鬥士,數量上城內衛隊也佔據了優勢,不久之後,局面開始有利於城內衛隊。

坎迪焦急左顧右盼,他在等待着那些同伴信號,可惜,我猜測對了,那個信號沒有如約出現。

幾個蠻族同伴走了過來,低聲詢問,坎迪沉默了,他可以給那個暴動領導者想許多個沒有來理由,但是從內心深處,他知道,自己這夥人被可恥拋棄了。

他們成了棄卒,陷入重圍之中,就好像被一羣貓戲耍老鼠,那個騎在馬上花花公子,臉上濺着一些血絲,微笑着把一把劍插入一個奴隸角鬥士胸口。

狼羣裡有幾隻狼也被殺了,其他多多少少帶着傷,我們比奴隸們更可能在這場戰鬥中活下來,因爲我們體積更少,動作更敏捷,只要有一絲空隙,我們就能見縫插針從包圍圈中逃出去。

但是也僅限於逃出這次戰鬥而已,如果繼續待在聖洛克城,等那些奴隸衝出城去,或者暴動直接被鎮壓,城內秩序恢復,還躲在城內猛獸們無一例外會擊斃。

我用嘴拉了拉坎迪衣角,他低下頭看着我,滿臉無奈和愧疚,還有對於被同伴背叛痛恨傷心。我往前走了幾步,回過頭,示意他跟着我,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跟在我身後。

我仰天一聲長嘯,老大、金毛獅子和黑狼王圍在我身邊,對着天空那輪明月,也發出了一聲聲高亢震耳欲聾吼叫,狼羣還有其他一些動物聚攏到了我們身邊,這是第一次,我們與人類同一戰線,但我們不是爲了人類,而是爲了自己。

不自由毋寧死!即使戰死也絕不重回鬥獸場!

我們幾個領頭往前衝,用尖刀陣型插入那個我觀察了許久城內衛隊薄弱環節,那個方位剛剛抽調走了一部分軍隊,應該是去攔截奴隸暴動軍主力去了。

奴隸們揮動着自己武器緊跟其後,落在後面人,不肯爭先人,只有被隨後追來城內衛隊殺死,所以只能拼命前進,不能後退,也無法後退。

我們戰術成功了。

當突圍出來時候,奴隸數量大概只剩下五分之一,而動物傷亡則稍微少點,在我們拼殺路上,留下了累累屍骨。

突然我聽到一聲熟悉嚎叫聲。

轉過頭一看,本來一直跟在我們身後老三,在我沒有注意到時候落在了後面,它腳在剛纔戰鬥中受了點傷,所以我一直都很注意它,剛剛爲了突圍拼命廝殺時候也沒忘了把它放在隊伍最中央——那裡是最安全地方。

我心跳在看到那一幕時候暫停了。

慢鏡頭從我視網膜上滑過,一把刀劈中了老三腰,幾乎把它切成了兩半,血洶涌而出。

我不知道自己吼叫了沒有,下一個記憶是撲到了那個拿刀士兵身上,尖牙狠狠地咬住他咽喉,他喉間發出咯咯聲音,腥熱血液灌入我口中。

我放下他屍體,看着躺在地上老三,它滿是疤瘌瘦削身體,躺在自己血泊中,他看着我,眼中都是痛苦和不捨,卻沒有悲傷。

那是什麼樣眼神啊,我輕輕地走過去,舔着它,回憶在剛出生時,身邊那幾個暖暖小團,兒時朝夕相伴,它天真可愛,重逢之後,它戰戰兢兢害怕與膽怯神情,還有滿身傷痕,在我們身邊時,他逞強不願完全依賴我和老大,漸漸恢復了一點開朗。

忍受了那麼多苦難,走到了現在,卻停在了這個地方,甚至連一點點緩衝和留戀時間都沒有給我們留下。

他看着我和老大,又看看黑狼王,老大靜默地看着他,第一次,他主動走過去,舔了舔老三眼睛,黑狼王仰頭一聲長嘯,好像在爲它送行。

它終於戀戀不捨閉上眼。

我走過去,狠狠地撕下它傷口處一塊血肉,連皮一起吞進了肚子裡。

別怕,老三,我不會留下你,跟着我,不管前路多麼艱險曲折,我一定會帶你回家,回到我們魂牽夢縈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