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昔的動作僵硬住,呆愣着矗立在那,腦子轟轟的,看着牀上躺着的司徒漠,好像陷入了環境中,感覺他就是凌墨寒。舒籛鑭鍆滾燙的大手包裹着她的手,用力的捉着,好像是溺水的人,揪住了一株救命稻草。
她就是他的那株救命稻草,而他也曾是她的救命稻草,只是曾經。
爲什麼,他會喊自己的小名?回神,念昔本能縮手,邊想到。他額上的溫度燙得嚇人,臉色也因爲高燒而異常紅潤,而那雙蒼白的雙脣,更是乾燥異常。
“別走——別離開我……”,捉緊她的手,司徒漠虛弱地說道。
不知爲何,心口因爲他的呢喃,募得顫了顫,但她還是用力掙脫開了他的觸碰,隨即拿起牀頭櫃上的電話,打到前臺,麻煩他們請醫生過來漭。
醫生沒來之前,她也去打了溫水,用溫熱的溼毛巾覆在他的額頭。
他還在喃喃地囈語,聽不清在喊什麼,不一會兒,醫生過來,爲他量了體溫,打了退燒針,開了藥,說是隻要燒褪了就沒大礙。
兩三個小時過去,他果然全身在發寒,她爲他一遍遍地擦拭,即使算是陌生人,但,善良如她,又怎會丟下他不管迂?
司徒漠感覺大腦一陣陣尖銳地刺痛着,眼皮十分沉重,緩緩地要睜開眼,卻只能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景象。
“念……”是她,即使身影太模糊,他也能認得出,剛要喊她,半清醒的他連忙打住。
“你醒啦?”,念昔見着司徒漠好像是要醒了,輕聲問道。
終於完全睜開雙眼,他看到的是一臉柔和的她,那一刻,心口涌起一股溫熱的暖流,看着她俯下身,伸手將自己額頭的毛巾拿走。
他生病了,她在照顧他?!
這點認真令他欣喜,令他感覺溫暖,貪戀地看着她溫柔的臉,此刻,是幸福的。
“咳——”,喉嚨幹癢,忍不住咳嗽出聲。
“渴不渴?我去給你倒水!”,念昔耐心地問道,連忙去倒了一杯溫水,“起來喝點水吧!”。
司徒漠本想掙扎着坐起,卻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連忙搖頭,“我沒力氣……”,他故作虛弱地說道,此刻,很想她能夠照顧他,哪怕只是喂他喝水也好。
“那,那——”,念昔有些爲難,在牀邊坐下,端着杯子,拿着勺子,舀了勺水,“我餵你吧!”,她覺得如果自己不照顧他的話,也顯得實在是冷血了點。
他聽了她的話,欣喜不已,虛弱地點點頭,然後張口,眸子貪戀地看着她那溫柔而耐心的表情。
念念,他的念念在照顧他。
印象裡,她照顧他的次數很少,七年前爲救她被刺,他也是發燒住了醫院,那時候還是他命令她叫她喂他吃飯的。
以前他覺得,自己是個男人,應該是他照顧她纔是。但是,即使再強勢霸道的男人,內心裡也都會像個小孩子一樣,衝着心愛的女人,撒嬌,想要得到她的溫暖。
他凌墨寒也毫不例外。
尤其是在生病的時候,更希望能夠有她的照顧,感受她帶來的溫暖。
“咳咳——”,忘了嚥下,溫水嗆了出來,念昔連忙抽着面紙,爲他擦拭嘴角,她那張絕美的小臉在他眼簾裡一再放大。
“謝謝……”,這句話,是發自內心的,也是凌墨寒真正想對念昔說的。一股溫熱的暖流不斷地在胸口流竄,被她照顧的滋味,真的很美好。
假若此刻,自己是以真面部對她,她會不會巴不得他高燒死掉?
那股感動倏地就冷卻下來,眸色也黯然着,她再次喂他喝水時,他別開頭,不願再喝。
“對了,你還要吃感冒藥的!”,念昔本打算離開的,想起醫生還開藥了,連忙說道,按照醫生的吩咐取了幾粒藥出來。
“張口——”
他聽話地開口,含住藥丸就吞下了。
“誒——你怎麼不喝水啊?!”,念昔見他已經把藥丸嚥下,皺着眉問道。
“我吃藥一向如此!”,他冷冷地說道,心口一慟,念念,還記得我的習慣嗎?還是早忘記了?!
念昔心口是疼了下,想起那個人,也是如此,吃藥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吞下。不像她,每次吃藥都要猶猶豫豫被他哄半天才肯吃。
看着她面無表情的樣子,他心口一酸,其實但凡她稍微記得凌墨寒,也能夠察覺到他的異常的吧。
沒有,她已經完全忘掉自己了。
“你餓嗎?我叫人送餐上來!”,念昔小聲問道,已經起了身。
“不用了!你回去吧!”,他很想說,蕭念昔,你給我滾!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憐憫!別開頭,他有些賭氣地說道。
明顯地感覺到他聲音裡的慍怒,念昔覺得有些莫名,“你還是吃點比較好,明天還有——”
“滾!”,她的話還沒說完,他暴吼道,隨即,翻身下了牀,腳步有些輕浮地朝着浴室走去。
“神經!”,念昔氣惱道,沒多管,徑自出了他的房間。
“嘭——”,浴室的門才關上,他大步朝着鏡子邊走去,一臉兇狠地瞪視着鏡子中那個陌生的自己,“啊——”,暴吼一聲,一拳狠狠地砸在了那張臉上,鏡子壞掉,手背被割破,殷紅的鮮血流出,火辣辣的灼痛令他心口終於舒暢了許多!
猙獰而痛苦的臉被撕裂很多片,他就那麼看着這樣狼狽痛苦的自己,心口絞痛地令他恨不得捉過她,狠狠地揉進身體裡!
“念念——”,他放聲咆哮,身子踉蹌退後,倚靠着牆壁滑落,感覺一股血腥涌上喉嚨,怒火攻心,他那脆弱的心臟承受不堪,吐了口鮮血出來。
此刻,生不如死!
真的生不如死!老天爺卻又讓他活了,爲什麼要讓他活下來?!就是承受現在這撕心裂肺的折磨嗎?!
心愛的人就在身邊,卻無法擁有!
還有的鮮血又被他嚥了回去,他就狼狽地坐在地上,任由心臟絞痛,然後漸漸恢復,逐漸平靜下來——
念昔還是不放心地叫了餐飲上來,他是她的上司,他們明天還要去影視基地考察,如果現在他倒下了,會影響他們行程的。
她不放心小小,也不是不放心,是想念。
那孩子自從跟了她之後,她們就沒分開過一天。
回到他的房間,發現他好像還在洗手間,念昔不放心地上前,敲了敲門,“司徒?飯來了,你吃點吧?”,沒有水聲,念昔蹙眉。
他又聽到了她的聲音,心口顫了顫,嘴角還流着鮮血,手上也在滴血,白色的瓷磚被染上刺目的血紅……
他一動不動,由她叫着。
這個時候,又在心裡怨起她來,怨她移情別戀地和凌亦鋒在一起,怨她就連自己死了,都無動於衷,怨,她不愛自己!
更怨恨自己,竟然卑微地想要得到她的關愛,像是一個乞丐那樣。
事實上,他一直都是一個可悲的乞丐,一直都在期盼她的愛,她的關心和照顧。
他痛苦的心需要她的愛來救贖。
但,事與願違——
“嘩啦——”
“啊——”,半透明的雕花拉門被拉開,念昔看到眼前的一幕,驚恐地尖叫聲。
天啊!這男人怎麼了?!
爲什麼嘴邊是血,手背也是血?!
“司徒漠?!你怎麼了?!”,念昔蹲下身,看着一臉頹靡的他,激動地問道。
深邃的眸子看向她,裡面盛滿了痛苦和一絲哀怨,“念念,我被你害的!被你害的!”,心底,有個聲音在咆哮。
“滾開!多管閒事的女人!”,嘴上卻這麼說,其實,他知道她是一個善良的好心人,看到自己的上司這樣,不關心纔不正常。
自己掙扎着要站起,那可心臟還在鈍痛!
“你小心點!”,念昔還是伸手扶住了他,轉身時,看到鏡子碎裂成片,意識到是被他的拳頭砸壞的。
真是個莫名其妙的人!念昔在心裡暗暗地想。
“別管我!”,司徒漠氣惱地,一個用力將她推開——
“啊——”,念昔身子踉蹌地朝後退去,本能地伸手撐住身後的洗手檯,然而,手掌卻被洗手檯上散落的鋒利的鏡片割破,疼得她尖叫。
“念——你——”,他激動地差點又喊出她的名字,及時打住,上前,一把將拉過她,看着她在不停流血的手心,一陣心疼。
也恨自己剛剛怎麼那麼衝動!
捉着她的手腕,拉着她朝着浴室外走去,兩個人身上都有傷,殷紅的鮮血滴落在地毯上,令人心酸。
念昔忍着掌心鑽心的疼,氣惱着,覺得這個司徒漠真是莫名其妙,有點神經質!
他拉着她在沙發上坐下,自己翻箱倒櫃找出酒店裡備用的醫藥箱,裡面紗布,消毒藥水都有。
“其實傷口不深!”,念昔看着掌心不深的一道傷口,對他說道。他卻在她身側坐下,霸道地捉住她的手,蹙着眉頭看着那掌心的鮮血,心疼不已。
卻忽略自己手背的鮮血淋漓。
念昔看着他手背的傷,心驚肉跳的,他不嫌疼嗎?
“上藥水,忍着點!”,用白紗布蘸着消毒藥水,他看了她一眼,柔聲道,知道她很怕疼的。
“我自己來吧——啊——”,她剛要開口,司徒漠已經將蘸了藥水的紗布朝着她傷口上按去,念昔因爲那股刺痛,倒抽口氣。
“好痛啊!不要擦了!”,那藥水和傷口反應,一陣癢痛,尖銳地錐心,令她想暴走。
他卻不肯停下,深知道不擦乾淨,感染就麻煩了!
在擦拭完傷口後,他又小心翼翼地爲她的手包裹上紗布,動作那樣輕柔。痛覺消失後,她怔怔地看着那認真而專注的側臉,竟然又有一種熟悉感。
那長長的濃密的睫毛多像一個人啊……
她覺得自己是瘋了,經常把凌亦鋒當作是他,也經常把這個司徒漠當成他!
難道真的還愛他嗎?
可,愛着又能怎樣呢?他回不來了,或許已經輪迴轉世了……
眼眶發脹,淚水落了下來,一滴灼燙的眼淚落在他的手背上,醃痛了他的傷口!
司徒漠擡眸,對上她落淚的樣子,他的心瞬間就絞痛起來:“怎麼哭了?很疼嗎?”,聲音溫柔似水,他喃喃地問道。
那同樣的聲音,令她怔忪地看着他,陌生的一張臉又令她心口的希望破敗,打回現實,伸手狼狽地擦了擦眼睛,“是啊,很疼。”,當着外人的面,怎麼好意思說出是因爲想念一個人而哭了?!
“洗澡的時候別沾上水了,你回去休息吧!”,他不捨地鬆開她的手,淡淡地說道。
“你呢?你的傷口不要包紮嗎?!”,念昔見他要收起藥水,紗布,連忙問道。
“小傷,沒事!”,他訕訕地說道,因爲她的一點點關心,心口又不自覺地溢滿了感動。
“還小傷啊?!要是發炎了怎麼辦?!”,念昔氣惱道,捉過他的手,拿起紗布,蘸着藥水,開始爲他處理傷口。
“嘶——”,他吃痛地倒抽氣,念昔卻報復性地笑笑。幹嘛要自虐?擄起他的衣袖,她玩笑地說道,然而,雙眸去看到了他手臂上那一道道細小的疤痕!
天!那是怎麼回事?!
他連忙要將衣袖放下,不願自己的脆弱被她看到,心口一陣酸澀。
“怎麼會有這麼多傷?好像是刀片劃的吧?”,念昔還是忍不住地問道。
念念,我能告訴你,這些都是這麼多年來,想你的時候,自虐的結果嗎?
其實也不算是自虐,只是每次拿着刀片在胳膊上劃上一刀,釋放出鮮血,感受疼痛,想她的心也就不是那麼難過了。
比起吸毒,自殺,這算不上自虐,只是他一種解壓的方式。
“因爲想念一個女人,想她一次,就劃一下,你信麼?”,他看着她,自嘲地笑着問道。
念昔起初是感動了下,不過隨即又搖搖頭,“你的女朋友不是就在身邊麼?”,她邊爲他包紮傷口,邊說道。
“你還挺聰明的嘛!”,他淡笑着說道,心裡卻酸澀難忍。
“不過我相信在這個世界上,確實有這樣的人存在,因爲想念對方,而選擇這種方式對待自己!”,司徒漠接着又說道,說得那樣認真,深沉。念昔看着他,一時間失了神,似乎又相信他是因爲想念一個女人而虐待自己了。
“但是,爲什麼要虐待自己呢?這樣被對方知道了,她會心疼的。”,她開導地勸道。
凌墨寒卻搖搖頭,深深地看着她,“不會的,她不愛我了——所以不會心疼——”,內心悲涼地潮溼起來。
被他眸子裡的深情所打動,念昔心口隱隱地心疼。
“那也要愛惜自己,愛自己,才能更好地愛別人!”,她起身,微笑道,“快吃點東西吧!”,對司徒漠的感覺微微有了改變,感覺他應該是一個很有故事,很有內涵的人。
他沒拒絕,也聽進她的話了,心情很好地去了餐桌邊,看着念昔像是一個賢惠的妻子一樣,將餐車上的食物擺上桌。
心口,狠狠地抽搐,曾經,她就是他的妻子。
曾經她在深夜等待他回家,爲他熱宵夜……
往事那麼遠,那麼模糊,卻又感覺這麼近,這麼清晰,一切好像是發生在昨天。
他吃了很多粥,很多小菜,還叫她留下又吃了些,算是宵夜。念昔吃過後,纔回去自己的房間。
剛回房間,手機鈴聲不知什麼時候響起的,還沒斷,念昔連忙跑到牀邊,接起。
不用猜也知道是凌亦鋒,“臭丫頭!這麼晚去哪了?!我打了十幾個電話了!”,剛接通,凌亦鋒那犀利的責罵便透過聽筒傳來,念昔皺皺眉。
“我們主管生病了,我幫忙去叫醫生了!你不要這麼緊張好不好?”,念昔實話實說地回答,同時也覺得凌亦鋒對她是有些過度關心了。
好像他很不信任自己一樣。
“生病?!”,聽說司徒漠生病,凌亦鋒立即防備起來,“臭丫頭,我告訴你,不要被那男人騙了!說不定他是故意的!”,不要怪他小心眼,他其實是太在乎她了。
“喂!凌亦鋒!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一點同情心都沒有的嗎?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他生不生病我還分不清嗎?!”,念昔對凌亦鋒一頓斥責,只覺得他是太多慮了。
“你——蕭蕭!我這是爲你好!誰知道那男人對你有沒有所圖啊?!”,自從見到司徒漠的第一眼,凌亦鋒心裡就豎起了防備。
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覺得那個司徒漠會搶走念昔一樣。
“凌亦鋒!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一個二十六歲的女人,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材沒身材,還有七歲大的孩子,還離過婚,誰稀罕我啊?!”,念昔氣惱地反駁。
“我稀罕!”,凌亦鋒大聲道。
念昔心口一僵,分不清是感動還是其他,“好了,別擔心了,我都這麼大的人了,會保護自己的!小小睡了嗎?這兩天A市有冷空氣,你注意給她多穿點衣服——”,嘴角擎着溫柔的笑意,她柔聲道。
凌亦鋒在電話裡一個勁地說知道了,兩人又閒聊了一會,才掛斷。
第二天,念昔是被司徒漠的敲門聲催醒的,動作迅速地收拾好自己,準備好資料纔出門。司徒漠似乎恢復地很好,手上的傷口也只用創口貼貼着。
兩人一道在酒店一樓的餐廳吃了早餐,然後有車來接送他們,去了春城最有名的影視城。
說是考察,倒不如說是遊玩,在影視基地導遊的帶領下,兩人遊着一個個角落,同時也參照着劇本,與實景作對比。
不一會,工作已結束,“帶你去吃點小吃吧?”,司徒漠知道附近有一條很有名的小吃街,柔聲說道,念昔連忙點頭。
“那有家臭豆腐!”,司徒漠遠遠地指着臭豆腐攤點,對她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愛吃?”,念昔淡笑着問道,“不過,我已經戒掉了……”。
她的後一句話,令他身形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