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看到自己不斷跑,向梵容的軍營跑去,她痛苦,內疚,瘋狂,容,我來了,你說過,會好好愛我的。
前方出現一方斷崖,藍鳳祭沒收住,一腳踏空,一下子墜了下去。
她被驚醒,一下子坐起身,看着正在擦拭梳妝檯的菱雪,“我睡了多久?”
菱雪忙放下手中的活,走過來坐在牀邊,關懷地道,“藍姑娘只睡了十分鐘,姑娘怎麼了,看起來心神不寧。”
“我沒事。”藍鳳祭搖了搖頭,又躺了下去,“多點一隻安神香。”
世子府書房內,剛纔出現的那個黑衣人垂首而立。
“不知道爲什麼,朝惜王府不斷有人外出,只是這麼晚了,再也沒有回來。”
梵容眸子微眯,“這大概是洛九歌的招數,你以爲,他真的是在招供嗎?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
下人一驚,“這……”
“如果本世子沒猜錯的話,明濟王府也是這樣的情況。”梵容幽幽道,“司馬普和司馬桑連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司馬瑄禾身上,刑部問不出隻言片語,便只能暫時放過二人,可提心吊膽,終究不是長遠之計,洛九歌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下人神色浮起隱憂,“世子,我們怎麼辦?”
梵容吁了一口氣,他何嘗不想將朝惜王府和明濟王府一舉殲滅,只是他答應過她,洛九歌這件事,不干涉。
況且,朝惜王府脫離出去,也許並不是一件壞事。
遂道了一句,“不用管。”
“不用管?”來人吃了一驚,以爲自己聽錯了。
“不錯。”
梵容氣定神閒地飲下一口茶,轉了一個話題,“這些天過去了,九乾王還沒有找到那些個韃子高手的下落,想必已經被轉移了。爲了自保,九乾王定然會以韃子侵入中土爲由,對北方部落下手,而冰琰國毗鄰北蒙,墨予和秋娘恐怕週轉不開,你帶三個黑玄一品的手下去一趟,如果九乾王意圖染指冰琰國,及時傳信回來。”
冰琰國暗地裡附庸於清穹王府的一個草原之國,一半地域被冰雪覆蓋,雖然小,但民族戰鬥力卻是一等一,儘管遭受過無數次的入侵,依然屹立百年。而洛九歌收羅北蒙韃子,其中一個原因便是爲了牽制。
顏祁領命,悄無聲息地退下。
梵容眯起眸子,洛九歌開了個頭,也好。
一干高手落到地上的時候,刑部侍郎也率着一羣手下趕過來。
除了一地的死傷外,只站着一個修長的紫衣身影,剛纔的打鬥聲彷彿只是一種幻覺。
紫衣男人負手而立,神色疏淡,眉頭微蹙着,彷彿是在思考着什麼。
從一開始,刑部侍郎對這個南影國的王子就心中不痛快,板着臉道,“敢問王子,方纔這兒發生了什麼事?”
闕千澤沒有看他,淡淡道,“有人來劫獄,被本王子打跑了。”
刑部侍郎面色更加不悅,這是刑部的事,他一個來訪的小國王子,管這麼多做什麼,還執意要當護牢的頭領。
“可是這麼多死傷……”
闕千澤語氣好笑,“趕走劫獄者之外,難道本王還負責保護閣下這些不中用的手下嗎?”
刑部侍郎再也壓不住怒火,這樣下去,刑部大獄遲早會出大問題,“王子作客凰城,上到皇上太后,下到黎民百姓,都十分歡迎,可不經過允許,幼稚地在牢獄附近當一名普普通通的看守,並且還辦事不力,不但降低了身份,恐怕皇上還會不高興呢。”
闕千澤笑容微斂,湊身過來,清朗的語氣變得輕渺,“你放心,我只負責守候洛九歌,直到……刑部處死他,別以爲本殿不清楚你和洛九歌之間的交易,如果你再敢妄言一句,本殿頃刻讓你聲譽敗壞,死無葬身之地。”
刑部侍郎身軀一僵,眼睛瞪圓,像是被噎住,喉嚨動了動,吐不出隻言片語。
闕千澤修手拍拍他的肩頭,仰首,一陣疏朗的大笑,款款離開。
溟濛的夜色中,有身影輕巧地掠過半空,落在不遠處的一方水榭飛亭下,淡淡的月華之下,紫衣宛若一道流虹,面顏仿似瑰玉,這是洛梵白三世子纔有的風華,大獄廣場,只餘一陣似有若無的冷香,夾雜着絲縷不絕的寒氣。
輕紗帷帳,在微風下輕擺,透過挽起了一半的華簾,那一抹紫衣身影靜靜坐在桌旁,執起杯盞,獨自作飲,華貴中透着一股瀟灑肆意,含着志在必得的決心,看向虛空,脣角微微扯了一下。
他找了她七年,終於在她韶華最好的時候再次看到她,卻不想她和那個他一想起來就咬牙切齒的男人一道出現,難道這些年,二人修成了正果麼?
不過,既然還未成婚,他完全來得及。
笑,淺啜了一口,他闕千澤,從來不是一個肯認輸的人。
這段時間,九乾王府,淵王府以及明濟王府沒有任何動靜,想來是在靜觀其變。
三天很快過去了,朝惜王府已經成了一座空府,洛恆留了一些糧谷和布帛,讓窮困的百姓去搬,營造一種熱鬧的景象。
藍鳳祭懸着一顆心,一大早到了太后的儀華殿,至少她要第一時間知道結果。
闕千澤舒了一口氣,從亭下站起身來,看着被兩員赤玄三品高手一左一右押走的洛世子,朗朗揚聲道,“也許午時三刻,千澤有機會送一下洛世子。”
洛九歌的身影頓了頓,側首,淡淡吐出兩個字,“不勞。”
闕千澤眉頭微蹙,隨即釋然,刑場鬼門關他是刑監之一,早就做好了佈置,即使有高手來救,也逃不過他的手掌心。
洛九歌的命運,康夙朝已經有了安排,招供不過爲了抖出更多不忠的勢力罷了。
半丈疊高的宣紙被放入箱中,擡上大殿。
洛世子長身玉立在大殿中央,面色淡然,不行跪禮,姿態高貴絕倫。
德乾帝冷哼一聲,“洛世子爲何不下跪?”
洛九歌勾脣一笑,“招了這許多,跪了小半生,自知命不久矣,想不跪一回,還請皇上恩准。”
朝臣面面相覷,一臉驚駭,任是功高震主,一手遮天的三朝一品元老,在皇帝面前也不得不做做樣子,洛世子竟然一改先前的雅緻風格,桀驁傲慢到這樣的地步!
德乾帝眼中泛起一抹幽冷的光芒,宛若一條煨毒的蛇,“好,那就准許洛世子不跪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話中的意味在場的每一個人自是非常清楚,但不少朝臣都有些惴惴,先是右丞相府上下遭到流放,如今朝惜王府又面臨滿門抄斬的命運,下一個對象,又會是誰?!
“咦,等一下。”梵勒神色一動,出列,“啓稟皇上,洛候今天似乎沒有來上朝。”
衆臣向洛恆的位置看去,果然不見朝惜王的身影,都詫異不已,也許是洛恆身後兩邊的大臣站得有些近了,故而沒有人發現。
然而,由於注意力都在朝惜王府上,更沒有人察覺到,明濟王司馬普也未來上朝。
德乾帝臉色更加黑沉,一拍扶手,“朝惜王府成何體統,洛候平白無故不來上朝,做兒子的也狂妄自大,真是逆天了,難道,朝惜王府真的與行道教有牽連?”
聽到“行道教”三個字,朝臣們都噤若寒蟬。
洛九歌神色淡然,不疾不徐地道,“也許父親抱恙,在府中養病,只是來不及命人傳稟一聲,還請皇上見諒,說不定過兩天,父親就像以前那樣出現在朝殿上,以祝皇上萬福金安。至於行道教的事,微臣都已經在這半丈宣紙中作了交代。”
德乾帝盯着不斂鋒芒的洛世子,手按緊扶手,“打開箱子,念。”
兩位侍衛走過來,將封鎖的箱子打開,拿起第一張宣紙來,不由得“啊”了一聲,不敢相信地拿起第二張,一模一樣,一下子便跪下了,“皇上,這,這……”
洛九歌脣角揚起,眸中浮起星辰之芒,如鋒銳,如柔情。
第一張飄落到地上,所有的朝臣和皇帝都看清了上面的內容,大吃一驚。
那霍然是一個女子的畫像,顏容無一處不傾城,秀髮如瀑傾瀉下來,身姿窈窕,紫衣輕裹,露出一雙酥肩,正擡起素手,摘一朵旁逸斜出枝條上的桃花,臉上淺笑淡淡,渺然出塵,氣質清貴。
第二張畫像,是同一個女子在竹下舞劍,白衣張袂若仙,眸光凌厲英氣,劍氣攪起漫天竹葉紛落而下。
侍衛往下翻來,只見所有的畫像都是一個女子,只是畫的是不同的姿態,不同的神情,不同的動作和氣質。
有過眼緣的知道,這個女子,正是入住清穹王府的右丞相庶出之女藍鳳祭。
“大……”
德乾帝一拍扶手而起,然而,“膽”字還沒有吐出來,所有人都感到一陣眩暈,一陣濃霧沒來由地瀰漫了大殿,隱約可見藍衣身影在鬼魅般地穿梭遊移,一道白光隨着他的動作凝成一張虛網,將朝臣捆縛在一起,洛九歌眸中冷光掠過,手腕一動,短劍脫離,直逼向德乾帝,一名侍衛趕緊迎上,短劍穿過他的胸膛,倒地身亡。
“救駕,救駕!”
德乾帝歪扶在寶座上,連聲迭叫,身體顫抖。
這不過是輕微的障術,暫時掩人耳目罷了,很快,幾員功法高深的候王開始掙開虛繩,虛繩逐一崩潰,千鈞一髮,洛九歌掠身而起,念師父教與的隱身決,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