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通了靈力經脈,再修了秘笈,便一路前來千尋城。
他不會忘記,正在養傷的洛九歌不甘的表情,以及那樣的冰冷的,像是要吃人的眼神。
恢復了記憶也好呢,至少他再不是那樣一個人自得其樂的模樣,不但承受過往的煎熬,還要忍受眼下和將來也得不到的痛楚。
他暫時殺不得他,但樂意看他不得安生。
“歡迎到靈隅界來。”
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很柔,很溫暖,然而,作爲功法和靈力修煉到一定程度者,梵容輕而易舉地察覺到對方的實力定然不容小覷。
他蹙眉,這個聲音沒有方向,無法追尋。
“我在萬里之外,你看不到我,不過,我在看着你,還有,我曾經的女人。”
梵容眸子眯起,曾經的女人……
看來,這個人便是溯嵐了。
過往的一切,由谷星子敘來,他已經一清二楚,也知道自己是大公子的影魂之軀,心情一直複雜難言。
是不是終究有一天,他要泯滅意識,歸入本體,從此,由那個是自己也不是自己的人愛着她?
他希望,他從來是梵容,一個獨立的個體,與其他人毫無干系,也一直以爲是這樣。
然而,殘酷的事實就這樣擺在他眼前。
看着高空一個人應付五百人風采自如的女子,一陣恍惚渺遠的痛苦涌上心頭,原來,這並不是他們之間的故事。
方纔他還嘲諷洛九歌,可自己,何嘗不是同樣的處境?
但,無論如何,溯嵐,一定要殺。
等命數歸於正常,一切,便會有一個答案。
“很好。”他淡淡道,垂視紋路交錯的掌心,“我與鳳祭,會來殺你。”
“呵。”溯嵐笑了,笑聲也如暖陽,即便是意念傳音,天地之間的肅殺也似乎不再那樣凜冽,“看了三十年的戲,倒想知道戲發生在本界身上,會是個什麼樣的結果。”
梵容眸中掠過一抹雪刃般的鋒芒,脣角緊緊抿起。
谷星子說,溯嵐幾乎無法被殺死,如果他們三個都死了,所有的一切便會真正地終結,溯嵐看的這場戲,便等於有了一個尾聲。
若是這樣,他們至始至終,都陷入別人布的局走不出,都處於別人的操控之中。
梵容眸子氤氳起一層黑色,緩緩流動,由於身體散發的氣息太過寒涼,吃瓜的羣衆都不由自主地距離他一丈之外,有些女子訝異於他的俊美,似乎忘記了上空正發生着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不斷向他拋媚眼。
“這人怎麼這樣啊,以爲長得帥就可以一人獨佔這麼一大片地皮嗎?”
“是啊,還仗着自己靈力高強,散發寒氣把人逼開。”
玄衣男子不僅佔了地皮,還吸引了女子的眼光,男人們不服氣地叫嚷。
然而,梵容對身邊發生的一切置若罔聞,只專注地看着一身紅衣的女子。
狂風肆虐,除了靈力高強的兀自杵立巋然不動,普通人需要相互攙扶纔不至於被吹走,陽光已經被盡數遮蔽,靈力偶爾虛弱的瞬間,天地之間一派黑沉,比有史以來烏雲壓城的記載還要陰黑,然而,那一抹紅衣卻是那樣的鮮明和生動,揮舞間一舉一動都是難以描述的風華。
飛天廣場上的五百人依着一定的秩序排列,靈力源源不斷地從他們體內流出來,擊向蒼穹,光芒萬丈,每一道都擁有毀山裂地的力量,交錯成繁複的巨網,將藍鳳祭迎頭逼下的雲漩死死遏制住。
雲霾飛快旋動,無數虛劍自邊緣分衍而出,穿過光網的縫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刺向飛天廣場上的五百人。
至尊爭奪賽有規定,不得傷及無辜,儘管殺光無數,然而,真正有殺傷力的,都在打鬥的上下那一方範圍。
三大家族的人操縱靈光遊移,將虛劍紛紛擊落,空氣不斷顫動,風聲呼嘯,彷彿末世之歌,雖然有驚無險,每一個人都捏着一把汗。
太刺激了,太壯觀了!
藍鳳祭受到了阻滯,三大家族的人都看到了希望,“加大進攻,讓她沒有半點機會。”
更加熾盛的光芒充斥在上空,方纔還是不相伯仲,此刻,藍鳳祭感受到了難言的壓力。
即便只有靈力……靈隅界,又怎麼容得人小覷?
若非依靠自然的能量,她不知已經死了多少回。
此刻,她召集的雲霾在他們的攻勢之下不斷流散,預示着一種不詳。
梵容也摒棄了所有的雜念,憂心起她的處境來。
“爹地。”
一個清脆稚嫩的聲音在腳下響起,梵容神色微微一動,俯身將一團雪白抱起,撫了撫它背上的軟毛,視線投向天穹上方。
糯香安安靜靜地躺在它爹地的懷中,又大又軟的尾巴垂下玄衣手臂,眸子萌黑,含着些許的擔憂,“若是隻打三大家族中的其中一人,現在已經贏了,孃親偏要自己作死呀。”
“你錯了,你孃親是想借這個機會重創三大家族的勢力,讓他們在很長時間內爬不起來。”
梵容淡淡道。
聽得一人一獸這樣商量,近旁的羣衆嚇出了一身冷汗。
好險惡的用心!
不過,人家實力就擺在那兒,有資本這樣做不是嗎?
三大家族的人敏銳地察覺到了藍鳳祭的勢弱,都紛紛召來了自己的輔獸,有獅子,白狐,野狼,青蛇……一瞬間,飛天廣場變成了觀獸場,輔獸們都發揮着自己最拿手的技能,各種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叫聲,以及震懾人的咆哮交織在一起,混雜着色彩各異的靈光,場面太美太壯觀。
佔據不到有利位置的人羣光是看上空的景象,便已經覺得死而無憾。
糯香從梵容懷中竄出,奔向高空,它的背上延伸出了一對近乎透明的翅膀,身軀也越來越大,最後高達三丈,長達五丈,十分美麗威武,萌亮的眸子散發出幽冷的光芒,嘴一張,露出鋒利的牙齒,還磕了磕,落下猶如碎玉的聲響。
衆人再一次驚訝,主人會飛,輔獸也會飛,有沒有搞錯?
藍鳳祭嘴角已經沁出了鮮血,眸子氤氳起一派黑色,每一次勢壓都被死死抵住,她還受到了不輕的創傷,此刻三大家族的人召喚出輔獸,她更是有一種吃不消的感覺。
糯香靈巧地避開縱橫交錯的殺光,抵達藍鳳祭的身邊,“孃親,快用你的絕殺。”
“絕殺?”
藍鳳祭皺了皺眉。
“是的,訓化輔獸反攻主人的能力。”
又一波澎湃的攻擊襲來,藍鳳祭強行壓下,一股腥甜的血氣在胸口衝撞,她咬緊牙關,臉色越來越白,漩雲被削去了一層,不斷有光芒穿過厚厚的雲體落到她身上,護體的結界出現了幾條破裂的痕跡。
糯香粗壯的四肢猛地一踩,隨着一陣轟隆隆的巨響,四道凌厲的白光穿破雲體落下,一路披荊斬棘,在飛天廣場上炸開,三大家族的人和輔獸以最快的反應御力相抗,雖然沒有受多大的傷,進攻卻也受到了暫時的阻滯。
糯香再不多說,從口中吐出一支玉笛,藍鳳祭接在手中,神色疑惑,糯香的身軀飛快縮小,最後化作一縷白光,從太陽穴鑽進藍鳳祭的腦中。
一瞬間,前世的記憶紛涌入腦海,藍鳳祭心神一震,嘔出一口血,半跪在雲體上,緩緩地舉起了玉笛。
玄衣男子掃了一眼飛天廣場,緊繃的神色浮起一抹釋然,掠身而起,衆人還未反應過來,便已經到了雲體上。
男子伸手,寬大的玄衣和一頭墨發隨風獵獵舞動,一柄虛劍在他掌中凝結而成,舞劍時靈光在他周身肆意地流動,仿若月華盡數灑落,劍花漫天,在催引之下都向下逼去,細如抽絲,遊若驚鴻,令人琢磨不透。
玄衣男子線條極美的脣輕抿着,一揮一舞,一招一式,都是說不出的精彩絕倫,與藍家小姐堪稱天地間最令人矚目的絕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今天是什麼日子,讓他們欣賞得到這般的風華?
來勢洶洶,角度刁鑽,擋無可擋!
無法遏制和擊散,三大家族五百人和輔獸都結出結界來護身,梵容劍尖一偏,依着雲漩旋轉的方向划動,雲體的旋轉速度再一次達到巔峰,幾乎到了看不到動靜的程度,一柱龍捲風扭動着龐大的身軀投落下來,半空盡是撕裂般的風聲,梵容手一擲,虛劍從雲體正中插下,在漩渦和龍捲的帶動下,劍身也飛快旋轉了起來,流光散向八方,快要抵達飛天廣場的瞬間,玄衣男子張開手臂,龍捲也隨着他的姿勢分作四股,朝東南西北四個不同的方向散去。
汲取了龍捲力量的虛劍高速旋身,分衍出無數虛劍,都分別向五百人刺去!
梵容脣角微微一勾,長身跪在雲體上,輕攬住了女子的肩膀。
三大家族的人御向龍捲風的力道倏而撤去,大駭之下,才發覺中了玄衣男子的計,下意識地伸出拳頭去擋。
然而,已經晚了!
劍影刺破結界,插入他們的拳頭之中,將他們的一隻手釘死在地上,餘勁更是震得他們口吐鮮血。
與此同時,詭異的蕭聲在頭頂上方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