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氣在一瞬間充斥了整座琉璃大殿,四個人影無聲地從殿外掠飛進來,皆蒙了面,眼神冷酷犀利,落在藍鳳祭身上,如看死人,掌風忽動,冷光裹攜着殺勁直逼而出。
可以看出來,他們的目的只是藍鳳祭。
幾乎在同一瞬間,梵容結了圈結界,將藍鳳祭罩在椅子上,腳下一動,椅子攜人衝開不斷蕩動的殺氣,穩穩地落在軟榻前。
藍鳳祭傾身而倚,對他慵懶一笑,姿態閒適,風華絕代。
梵容瞳孔一縮,身形如鬼魅般移換,將四人的勁道一一截下,臉色微微發白。
都是一流高手,最多比他低二級。
想要將這些人都拿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星落北的護衛已經撤退,這些人,來得真是及時啊!
“我們只要藍鳳祭的命。”其中一人冷道,“與梵世子無關。”
“她的命,就是我的命。”梵容道,平靜的眸子暗藏鋒銳。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們得罪了。”
對方再次發動攻勢,琉璃殿氣流衝撞,殺光騰耀,藍鳳祭感到澎湃的力道不斷落到四肢百骸上,帶起一陣陣悶痛,心中不由得疑惑,這些人,是謝純然的人,還是……
除了司馬瑄禾和謝純然,她與其他人並無過節,司馬瑄禾已經離開中州,謝純然暫時不敢輕舉妄動,有誰會忽然想要了她的命?
圍剿之中,那一抹玄衣身影霸氣卓然,風華絕倫,雖然應付功法高強的四人有些吃力,然而,他任是憑着一己之力,將對方牽制開她的身旁,讓他們無法傷害到她分毫,只是他清冷的面顏越來越蒼白,脣角緊緊抿起。
這個曾經辜負過她的男人,在爲她拼命!
藍鳳祭心神微動,一時間想要衝破結界,然而,他佈下的結界十分牢穩,她帶傷在身,無法破開,倘若再加一把勁,恐怕腹部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口便會裂開。
這個固若金湯的結界,大概就耗去了他一半的功法。他竟這樣不顧一切麼?
帶着只剩下一半的功法,與單打獨鬥都不會弱於他多少的四人聯手相鬥,身負重傷都是最好的結果,稍有不慎,便會身死人歿。
可是……
她不由得感到好笑,她爲什麼要去幫他呢?
看到他境地窘迫,她應該高興纔是。
藍鳳祭啊!難道,你忘記了他是如何挽着謝純然來到你跟前,將摻了慢性毒的湯藥親手餵你服下麼?你忘了那些冰冷的,一個人度過的夜晚麼?你忘了封后大典上,後位被褫奪的恥辱麼?……
那些景象一一展現眼前,彷彿在告訴她,不能存半分心軟,種什麼因,結什麼果,他所做的一切,他的那些好,都是在接受懲罰,在贖罪。
藍鳳祭眼中掠過一絲冷光,手抓緊了扶手上的披風,她雖然另有計劃,但他若在今天死了,倒省了她不少事,她可以早點去與九歌團聚。
心臟彷彿在收縮,呼吸不受控制地緩滯下來,她心情複雜得無以名狀。
鮮血,從梵容緊咬的牙關滲出來,仿若雪芒的目光,匆匆掃一眼結界內的女子,看到她相安無事,神色浮起一抹欣然,可是,她是焦慮的,雙手按在結界上,顯然是想要出來與他共同對敵。
這樣,就夠了。
鮮血點點滴在地面上,腥味瀰漫開來,梵容眉頭緊蹙,渾身上下催發的勁道將玄衣催得鼓漲,幾乎是孤注一擲地,施展上了剩餘的所有力氣,光芒大耀,攜着滔天之勢,飛快流竄掠移,彷彿有鳳鳴之聲穿透長空,慘叫聲相繼響起,四人的身影跌飛出大殿,摔到花園中,都回頭看了一眼,意味複雜,隨着一人當機立斷的一聲“走”,紛紛遁了。
梵容靠着柱子,緩緩委頓下來,有些渙散的眸子依然一派黑沉,指尖一點流光一彈,結界轟然破裂,藍鳳祭匆匆來到他身邊,在他快要倒到地上的瞬間,將他扶起,手有些許的顫抖,“容,你……”
梵容看着她,嘴脣嫣紅,“上次沒有護你周全,我便發誓,不會再有那樣的情況發生了。”
藍鳳祭眸色一悵,將他扶向房間,他渾身所有的重量似乎都壓在她身上,讓她幾乎承受不住,這個決絕霸氣的男人,第一次這樣無能爲力,好不容易扶到牀邊,藍鳳祭額頭上沁出了一層細汗,將他安頓躺下,“我去準備熱水。”
“千黛湖水便可以了。”梵容緩緩道,氣息微弱,俊顏蒼白如雪。
“冷到你了怎麼辦?”
藍鳳祭側首看他,目光流露出一絲不忍,終究是撩開簾子走了出去。
梵容的視線追隨而去,直到她身影消失,看着虛空,眸色莫測。
打鬥的過程中,他無意中發現其中一人的肩頭上,有皇家護衛飛龍圖騰……
稍微細想,便明白了其中的淵源。
太后的目的他自是清楚,儘管如此,他還是要娶她,九淵國攻入有什麼,“兩敗俱傷”有什麼,只要開啓雪玉扳指的力量,吃虧的只可能是洛九歌,甚至這個搖搖欲墜的王朝。
梵容擡手,雪玉扳指沾了一點血,映出一抹緋紅的重影,他平靜地看了許久,脣角流出一抹複雜的笑意。
江山與佳人兼得!
藍鳳祭燒開一壺水,與冷水兌溫,端到房中,將帕子浸溼,一點點地拭去梵容臉上的血跡,由於鮮血染溼了胸前,她猶豫了一下,伸手去解他的腰帶。
雖然她始終未曾給他,但在那一段時空中,這副身軀,曾數次顯露於她眼前,爲什麼她還這樣遲疑?
梵容靜靜地注視她,“你誤喝羹湯的那一晚,便已經看過了,如今我們已經相熟,怎麼……”
“誰說我不敢?”藍鳳祭挑眉,手一抽,腰帶鬆開,玄衣寬解開來,玄色染血,不宜被發現,可是白色裡衣,卻已經被浸透了,血腥味撲鼻。
藍鳳祭微蹙着眉頭,剝去他的裡衣,疊好,放到一旁,將帕子洗了一道,爲他擦拭胸膛處沾染的血跡。
肌膚白皙韌實,彷彿每一處都蘊着一個男人無窮的勁道,緩緩起伏,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藍鳳祭暼了一眼,幸虧他紈褲上沒有血痕,不然得多尷尬啊!
可是,她怎麼發現某一處有些突顯……
死到臨頭了還覬覦女色,她不經意撇了撇嘴,裝作沒看見。
梵容脣角微扯,這種無法控制的事情,能怪他麼?
氣氛一時變得有些曖昧微妙。
藍鳳祭臉頰有點燙,手輕柔地在男人的胸腹上移動,將血跡擦乾淨了,換一盆乾淨的水,又取了一張帕子,徹底清洗了一遍。
梵容受的都是內傷,不用外藥,只需休養調理兩三日即可,吉日越來越近了,不過,如果不出其它意外,便不會影響,況且他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把護衛調來防守吧!”藍鳳祭斟酌了一下,道,“我們總不能常爲受傷的事情煩惱,你有大任在身,這樣只會爲不軌之人提供可乘之機,我出了意外,也會連累你,最好我們都相安無事。”
“也好。”梵容望着虛空,幽幽道,“終究是我不夠強大。”
藍鳳祭拉過被子,蓋住他刺眼的胸膛,“能做到下一步,已經是常人難以企及,只是有些犧牲,還是由賣命效勞的人來擔着好了,這是他們的職責。”
她語氣清涼,卻含着一分柔情,聽來十分受用,然而,這般閒談別人生死,理所應當的姿態,卻更像是經歷了無數的生死波瀾,一瞬間,梵容有一種錯覺,她的年華,似乎已經老去了。
他重新看她,還是十八歲的芳容,清媚的臉蛋吹彈即破,身姿嫋娜娉婷,才褪去青澀,擁有女子八分的豐腴,然而,一舉一動,卻是十足的端穩和老成,氣質也成熟清絕,更像是一個從許多冷暖滄桑中磨礪出來的魂靈。
“今晚將他們調來便是。”依她的要求,將手指擡起,“雪玉扳指上也沾了些許血跡,你清洗一下。”
藍鳳祭的身體稍微僵了僵,飛快掩去異樣,很自然地,將雪玉扳指從他的拇指上緩緩褪下,扳指戴在他的手上,不緊不鬆,恰好合適,彷彿爲他量身而造,她垂着睫,目光盡數落在扳指上,心情矛盾,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梵容受了傷,她要帶扳指走,他根本無法攔住她……
可是,這樣如何比得過那一日報復來得痛快激烈?
況且她帶傷之軀,獨自出了這星落北,謝純然斷斷不會放過她。
她再次溼了一道帕子,擰乾,仔細地將扳指上的血跡擦拭乾淨,扳指重新如白雪透湖綠,似有月華流熒,光影倏而移過,美不勝收,在他的注視下,她重新戴到他的拇指上。
梵容淡淡一笑,微有釋然之意,手指扶過她的臉頰,“很好。”
原來他方纔也是在試探她的企圖,他不知道,只要她現在遵從另一種念頭,他將輸得體無完膚,大勢盡去,這是一盤大賭注,他將信任都繫於她身上,她暫時讓他贏又如何?
這一次贏夠了他的信任,等到了那一日,一定會更加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