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起風了
起風了。
幾片泛黃的葉子從小路旁的梧桐樹上飄落了下來,風肆意吹過,那葉子如同深陷漩渦中一般任由秋風擺弄,半點由不得自己,在殘陽灑下的余光中,竟帶了幾絲蕭條。
落地窗前,顧文正負手而立,眸光陰森的看着那已失去生命力的枯葉。
此時此景,他不就是這枚黃葉?
一樁樁,一件件,半點不由己!
“鴻嫂!”顧文正冷冷喊道,目光卻死死盯着離地面五六公分由着秋風擺弄的落葉。
一直候着的鴻嫂猛地一個激靈,快步上前,比往日更加恭敬的應道,“先生!”
“去收拾院子!”
鴻嫂一愣,收拾院子?她下意識看了眼落地窗外的院子,東西擺放的很整齊,地上也……哦,地上倒是有幾片落葉,可……颳風天掃落葉猶如下雨天掃水,雨不停,這水能掃乾淨?現在風勢愈緊,還有大雨將至的兆頭,有必要收拾院子嗎?
不管心頭想的如何合理,鴻嫂知道,自己一句都不能多說,只得應是,轉身朝玄關走去,路過客廳,她目光掠過茶几上已經打開的快遞。
快遞打開後就是一信封,信封裡夾着兩張紙,至於寫了什麼,她就不知道了,不過,顧文正就是看了這信封裡的東西情緒才如此無常的。
一聲輕微的開門關門聲後,鴻嫂的身影不一會兒就出現在了院子裡,顧文正目光死死的盯着地面上的某一塊,沒有焦距卻帶着恨。
咔噠,咔噠,鐘錶節奏的往前走着,院子裡,鴻嫂背對着顧文正撿地上的枯葉,風似乎又大了,她身上的圍裙掀了個角,鬢角的髮絲也已凌亂。
身後響起細微的腳步聲,顧文正身子微緊,須臾,他轉過身,羸弱的燈光下,席鳳鑾臉色依舊有些疲倦,一身素色的家居服,她似乎沒發現自己,正低着頭看着手機,“鴻嫂,給我泡杯茶!”
說罷,她下了樓梯直接進了小客廳,眼睛仍舊盯在手機上。
顧文正怔了片刻,擡步走到了茶几旁,他躬身收拾好桌上的文件,隨手拉開茶几下方的抽屜,剛要把文件扔進去,他動作猛地僵住。
一張很久不曾出現在他記憶中的笑臉就這麼映入眼簾,顧瑞!
照片中,顧瑞背對着夕陽,笑得格外燦爛,一身淺藍色的球衣,右臂夾着籃球,帥氣中透着幾分桀驁不馴,汗打溼了頭髮,倔強的貼在前額。
顧文正一時間覺得有些眩暈,空氣瞬間變得稀薄,他怔怔的看着照片中的兒子,這是顧瑞多大的時候?
十五,十七又或者十九?
記憶中,兒子似乎不曾對他有過這樣的笑,他的笑總是讓顧文正……害怕!
是害怕,他的笑總帶着一絲邪厲,一絲若有所指的意味,他看得分明,顧瑞恨自己!
即便父子倆溝通很少,但顧文正知道,顧瑞恨自己,恨到了骨子裡,原因很簡單,他知道了蕭沉的存在。
想到蕭沉,顧文正眸光再次氤氳了下來。
“鴻嫂?”席鳳鑾的聲音再次打破了室內的沉寂。
顧文正剛要開口,推門而入的鴻嫂趕忙應聲。
“給我泡杯紅茶!”席鳳鑾目光緩緩從顧文正後背上收回來,許久才淡淡吩咐道。
“是,太太!”鴻嫂看了眼顧文正,想要開口問他要不要喝茶,可一想到他情緒不定,鴻嫂沒敢打擾,換了鞋子轉身進了廚房。
其實,常用的茶具就在顧文正面前的茶几上,可顧文正就在沙發前,鴻嫂只得從櫥櫃裡拿出一套不常用的日式茶具消了毒,廚房裡有嘩啦啦的流水聲,但她的每一根神經似乎都控制不住的關注着客廳裡的動靜。
客廳裡很靜。
席鳳鑾的視線早已收回到了手機上。
恰在此時,席鳳鑾的手機響了,她聲音很官方的跟手機那頭的人說着話,顧文正的餘光鎖着席鳳鑾的側臉,不知道是不是說道了什麼隱私,席鳳鑾忽地起身上樓。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二樓走廊,客廳裡再次沉寂了下來,顧文正目光再次失去了焦距。
“你怎麼來了?”正靠在牀上看劇本的韓子格聽到門響,下意識看向門口,見是蕭沉,她略有些驚愕。
蕭沉沒有說話,目光卻落在了她受傷的左腳上,眉心微蹙,略過韓子格的問題,聲音有些責備但更多的是心疼,“怎麼回事兒?”
他剛剛已經聽唐鈺說過了,說是拍攝時,人從樓梯上崴了腳,當時韓子格穿着十來公分高的鞋子下樓追男主角,一腳就這麼踏空了,工作人員當時都聚精會神的拍攝,誰也沒料到不會發生意外的地方竟發生了意外,想去扶人,但已經晚了。
好在劇組大方,爲了達到最好的拍攝效果,樓梯上的地毯鋪的很厚,除了腳崴了,其他地方都沒受傷,演員,尤其是女演員,最不怕的是受傷,最怕的是破相!
沒破相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只是崴了腳,沒事兒,你怎麼來了?”韓子格秀眉微蹙,自己受傷的消息只有拍攝現場的人知道,就連閻家人都不知道,他怎麼來了?
韓子格不傻,除非是他監視自己,否則……
韓子格滿眼的不可思議,看着蕭沉,她心頭竟然騰起一絲厭惡。
“木暮!”蕭沉無奈的開口,他嘆了口氣,緩步朝韓子格走來,邊走邊解着西裝外套的衣釦,他慵懶的脫下西裝外套隨手仍在一旁的沙發上,自己側身坐在牀邊,右手越過韓子格纖細的身子置於她身側,身子前傾,左手輕輕將韓子格垂在臉頰上的髮絲掖在耳後,眸光微垂的看着側臉避開自己的韓子格,這樣鬧脾氣的韓子格讓他緊張了一路的情緒慢慢緩解,他輕輕一笑,親暱而寵溺的低喃,“你還要跟我鬧彆扭,嗯?”柔和的眸光如火一般的鎖着韓子格。
鬧彆扭?
她是在鬧彆扭嗎?
韓子格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情緒是不是在鬧彆扭,從過年那次兩人爭吵後,她已然分不出自己對蕭沉的感覺,當狄笙對付蕭沉時,她會爲他擔心,可擔心過後,她又無比愧疚,對閻縉的愧疚。
這樣兩難中,她儘量避免跟蕭沉見面,所以,她拼命的接劇本,不讓自己有一絲的空閒。
蕭沉一點點靠近韓子格,鼻尖輕觸韓子格白嫩的臉頰,火熱的呼吸一點點靠近她耳邊,就在他薄脣輕啓將要含住她玉潤白嫩的耳垂時,她猛地退後,目光清冷的看着眼眸微閉,清渣微露的男人,一直埋在自己心底的話就這麼脫口而出,“監獄爆炸案,是你做的嗎?”
蕭沉脣角剛要勾起的弧度僵住了,他微閉的眸子動了動,好一會兒,他緩緩睜開眼睛,看着略有些認真的韓子格,脣角的笑再次勾起,聲音一如剛剛的親暱,“想知道?”
韓子格眉心微蹙,這樣的蕭沉她從來沒見過,她一時看不出眼前的人是生氣還是……“是你做的嗎?”她再次問道,算是迴應了蕭沉的那句‘想知道’!
蕭沉的笑意更深,目光緊鎖着韓子格,左手揉捏着韓子格放在身前的右手,近來一直排斥跟自己有肢體接觸的韓子格這一刻特別的溫順,“那你告訴我,十年前爲什麼離開我?”
韓子格眸光中的期待在這一刻瞬間湮滅,她下意識避開了蕭沉的眼眸。
他這是條件交換還是根本就不想回答自己的問題?明知道這個問題自己是不會回答的,他偏偏問了這個問題。
韓子格目光盯在飄窗上的綠色盆景上,房間裡的空氣頓時壓抑了下來。
彷彿回味過來,蕭沉神色忽地沉了下來,“是我做的……”韓子格猛地回頭,渾身緊繃,眸底的恨意瞬間涌了上來,蕭沉把她的變化盡收眼底,眸底的氤氳越發凝重,他漸漸斂起脣角的笑,聲音冷冷的,“這對你來說很重要?還是……不是我做的這對你來說很重要?”
蕭沉目光沉沉,這一刻,韓子格這大半年來的不溫不熱忽然有了答案。
原來,她的心裡已經有了那個男人的位置,她眸底剛剛涌起的恨意刺痛了他憤憤然的心,那裡嚯嚯疼痛,他努力壓抑着那疼。
他很想咆哮,很想質問,男人那強烈的自尊卻讓他生生壓住了內心的憤怒。
韓子格眉頭微蹙,指尖傳來的疼痛令她後知後覺的察覺到蕭沉的異樣,想抽出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時間,她心緒煩亂。
敲門聲響起,唐鈺的聲音隔着門板傳來,“子格,蘇一默跟裴翌晨來了!”
韓子格心頭一鬆,她輕咳了一聲,提醒沉默中的男人,“蕭沉!”
蕭沉凝着眉頭望向韓子格,怔怔的看着,許久才起身,伸手拿起沙發上的西裝,“你沒事兒就好,我還有事兒,先回去了!”
不待韓子格迴應,轉身出了房間。
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韓子格心裡說不出的壓抑。
腦海中卻反覆迴盪着蕭沉剛剛的話,“是我做的,這對你來說很重要,還是不是我做的這對你來說很重要?”
她迷茫了。
是他做的,她能如何?
不是他做的,她又能如何?
右手的疼還沒有完全散去,剛剛騰起的無名恨意讓她心底有些恐慌,她爲什麼那麼介意蕭沉害了閻縉?
窗外,狂風驟起,韓子格臉刷的白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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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漢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