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風哥兒回閻宅
閻狼擲地有聲的話驚得一屋子都愣住了,良久,狄笙低頭看向半蹲在地上的閻狼,淚水漸漸模糊了她的雙眼,卻清明無比的看到了閻狼手中戶口簿上的‘閻風’二字,這個傻傻的男人總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給她最大的,最令她意外的幫助。
“咳咳咳,閻風,真好聽!”良久,病牀上的步起兮虛弱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寧靜,‘閻風’,她的兒子有了新的名字,她要牢牢記住兒子的新名字,‘閻風,閻風,閻風……’她的心願了了,眼神慢慢渙散了,歪着頭,脣角一直勾着笑,滿足地看着牀前的三口,她的兒子一定會幸福的。
風哥兒感受到了母親滿懷不捨的注視,彷彿爲了讓母親安心,他緊抿的雙脣再次開啓,小臉生硬的學着母親的樣子,淺淺回了一個笑給她,稚嫩的聲音中帶着堅定,“媽媽,風哥兒乖!”
步起兮的笑更甜了,眼神一點點迷離,漸漸地,風哥兒的樣子在她眼中模糊了起來,微張着的嘴艱難的吐着音兒,那樣輕,輕的只看到她的嘴巴在動着,“風哥兒,媽媽……愛你,永遠……愛你……”
氣若游絲,神色迷離,倏然間,一口一口的血從嘴巴里涌了出來,狄笙不早痕跡的遮住了孩子的視線,單手捂着嘴巴,無聲的哭着,步起兮最後的眼神,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那樣的戀戀不捨,那樣的充滿感激。
護士一下下擦拭着她脣角溢出的血,她第一次覺得血是這樣的可怕,五分鐘後,呼延火頹廢的宣佈了步起兮的死訊。
血一點點凝固,無聲無息的終結了她風一樣柔弱且堅強的生命。
砰地一聲,門再次開了。
安騰北野有些狼狽的衝了進來,緩緩朝病牀走去,清冷的眸子漸漸紅了……
他碰到步起兮是在他從石川回來的火車上,短短的十二個小時,他幫了自己兩次。
第一次是自己剛坐上臥鋪,去洗手間的路上,遇到一個孕婦,越過孕婦擦身而過的瞬間,孕婦摔倒了,他還沒從驚詫中醒悟過來,一個男人從半米處的過道竄了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通方言逮着他就罵,接着就是女人痛苦的哀嚎聲,呆愣中的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周圍的乘客迅速圍觀了起來,從他們的眼中折射出各種眼神,有跟他一樣的不知所以然,有清淺的同情,有戲謔的看熱鬧的不以爲然,也有對他各種不滿的,讓他誤以爲地上的孕婦就是他推倒的錯覺。
整節車廂裡烏烏泱泱的都是說話聲,在旁人的說詞中,他漸漸明白了,拉着他的那個男人話裡的意思就是地上的女人就是他碰倒的,他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聽到有人尖叫聲再次響起,緊接着血腥味充斥在空氣中。
霎那間,那些同情的目光也消失了,一個鐵定的事實彷彿烙鐵般刻在他身上,他攤上大事了!
地上的女人的哀嚎聲從方言轉成了普通話,“……哎呦,疼死了,我的孩子,老公,老公,是他,是他碰的我……哎呦,疼死了!”
所有的人,甚至包括他都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女人說的是真的,一個激靈,他瞬間清醒了,他根本就沒有碰到她,可卻沒有人聽他的解釋。
即便是列車乘務人員都不相信他的話,他甚至不知道那些突然冒出來的證人是怎麼就確定人是他碰倒的,幾乎在看到‘事實’的第一瞬間,所有的圍觀者都已經站在了‘受害者’那邊,各種指責聲淹沒了他自己說着都覺得有些無可信度而言的空洞的解釋。
可就在這時候,一聲柔和而堅定的聲音穿破了鼎沸的人聲,“他沒有碰到這位女士!”
他怔住了,所有人都怔住了。
因爲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掀開了女人腹部的衣服,衣服下,一個類似枕頭的布包呈現在了衆人面前,事實勝於雄辯!
他驚愕住了,衆人更是驚愕住了,而那些所謂的熱情的正義的‘證人’頓時分成兩撥,一撥羞愧做起了思考者,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而而另一撥卻面露不甘,眼神中帶着陰戾!
事後,他知道她叫步起兮,有一個不愛說話的兒子,帶她的姨媽到京都看病,更巧的是兩人在一個臥鋪車廂,一路上,算是相處的很愉快,他以爲他的黴運過去了。
卻不知還有第二次等着他。
火車抵達京都的時間是在凌晨四點,凌晨三點半他起牀去了洗手間,回來的時候,他的門口再次出現騷動。
狹小的車廂裡,步起兮死死的抓着男人的胳膊,不論男人怎麼對她踢打,她就是不鬆手。
旁邊圍觀人的話更是讓他一頭霧水,“散吧,散吧,兩口子吵架有什麼好看的!”
兩口子?怎麼可能?
他蹭地擠進了人羣,看到他的到來,步起兮的眼睛裡騰起希望,“安騰先生,你的錢包被他偷去了,就在他口袋裡,趕緊叫乘務人員!”
看到安騰北野,圍觀的羣衆臉色微變,不再像剛纔認爲的那樣單純,小偷?
人被抓了起來,錢包裡的證件證明了步起兮的話,等人羣退卻,他再三謝過她!良久,他吐出了口裡的疑惑,“你爲什麼這麼拼命,女人做這種事情很危險的!”他說的是拼命的拉住那個小偷,更何況那個錢包並不是她的。
他原以爲她會說各種正義十足的詞,卻從沒想到她的答案竟如此赤裸,“因爲你出去了,這個房間裡只有我!我不想替小偷背下黑鍋,即便你不會懷疑我!更何況,發現小偷的人是我的兒子,我不能給孩子不好的教育,我是爲了我跟我兒子!”
而此刻,說這些話的女人渾身殘破不堪的靜臥在牀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氣息。
他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女人,即使在日本,也從來沒有!
她的後事由紀宇親自操持,墓碑上,‘一個風一樣柔弱且堅強的女子短暫的一生’在狄笙的心裡,這是步起兮給自己最深的印象。
夕陽西下,狄笙三口靜靜地站在墓碑前,小傢伙黑眸緊鎖着墓碑上笑得爽朗的女孩,是的,是女孩,這是狄笙在步起兮的照片中找到的大約她十七八歲時的照片,照片中的她,笑得那樣的甜,她不禁覺得那時候的步起兮正處在甜蜜的戀愛中。
紀宇帶着閻古語在車裡等着,小丫頭趴在玻璃車窗上,眼睛看着夕陽中的閻風,頭也沒回的問着紀宇,“宇叔,以後風哥兒就跟我一起住了嗎?”
“嗯!”紀宇不經心的說着,手裡拿着一本影集,很厚的一本影集,影集中大部分都是風哥兒的照片,只有後面的部分是步起兮十七八歲之前的照片,要不就是她嚴肅的一寸照片,墓碑上,狄笙沒有選用這些更符合她年齡的照片,只因爲,她這輩子太苦了,狄笙希望她在那個世界能過的更開心一些。
紀宇一頁頁翻着,忽地,他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刷刷朝前翻去,前面都是風哥兒的照片,倏地,他眉頭蹙了起來,爲什麼他這麼讓自己熟悉?
尤其是那雙眼睛,他在哪裡見過?什麼時候見過?下意識地,他轉頭看向窗外,揹着夕陽,三口人朝這邊走來,狄笙挽着閻狼的胳膊,狼爺抱着風哥兒,小狼崽繞在狄笙身邊,基奈山跟在狼爺身後,這樣的畫面竟這樣的和諧,風哥兒的加入似乎更加唯美了畫面!
三口人沒有上這輛車,直接去了閻狼開過來的車,一如來時一般,閻狼開車,狄笙攬着小傢伙在後座。
“寶貝兒,餓了嗎?”狄笙低頭親了親小傢伙的頭,小傢伙除了在步起兮被推出去的時候放生哭了幾聲,一直就跟現在一樣,不哭不鬧,安靜的彷彿不存在似的,一句話不說,只是搖頭或者點頭,有時候,甚至這些動作都不做,眼睛就盯着自己的手指,要不就毫無焦距的看着遠方,空洞的眼神,讓狄笙心疼。
而此刻,狄笙的問話,小傢伙依舊什麼都不說,頭微偏,黑眸一動不動的盯着遠方的墓碑,小狼崽似乎覺察到了他的傷心,扒着窗口,順着風哥兒的視線看着窗外,綠眸裡的掛着淺淺的憂傷,倏然,風驟起,吹散了天邊的晚霞,暮色暗沉,引擎聲過後,車窗外的景象一點一點倒退,直到消失不見。
車子到達閻宅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直到車子停下,狄笙才發覺關於風哥兒進閻宅的事兒,她似乎決定做的太匆忙了,就這樣莫名闖入的孩子,不知道閻博公會怎麼看待,可她卻不後悔這個決定,只有這個孩子跟着她她纔會安心,其他的任何人她都不會放心。
紀宇也停下了車子,推門下車,打開後備箱,從裡面把小傢伙的東西都拎了出來,後座上,閻古語自己推開門走了下來,一下車,她就朝閻狼的車子跑了過來。
狄笙的猶豫閻狼全看在了心裡,他率先下車,繞過車頭打開了副駕駛的門,基奈山蹭地跳了出去,砰地關上門,又拉開了後座的車門,微微躬身,伸手把小傢伙抱了出去,小狼崽跟着跳了小去,一手抱着小傢伙,另一隻手伸向狄笙,輕輕的一個小動作,狄笙心裡一暖,伸手拉住閻狼的手,在他的攙扶下下了車,紀宇走過來幫着把車門關上,狄笙下意識的摸了摸小傢伙一下午就憔悴了的小臉,小傢伙的眼神一如之前一樣,沒有因爲這裡的奢華而有所改變,“這裡是爸爸的家,以後,風哥兒跟爸爸媽媽一起住在這裡,好嗎?”
“還有我,風哥兒,還有我,古語姐姐也住在這裡,我以後天天陪你玩兒,高興嗎?”古語蹭地跑到了閻狼面前,仰頭看着小傢伙,小手抓着風兒的腳脖晃了晃,希望得到他的迴應,只是小傢伙依舊沒有任何反映。
紀宇臉色垮了下來,有那麼一剎那,他真心懷疑這孩子是閻狼的,你看這種表情跟閻狼完全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弟弟會高興的,我們進去吧!”狄笙另一隻手摸了摸閻古語有些凌亂的頭髮,脣角勉強扯了個微笑。
“四少,四少奶奶回來了,宇少爺我來拎着吧!”叢月小步跑了過來,伸手接過小傢伙的行李箱,看向風哥兒的眼神帶着詫異,她詫異的不僅僅是莫名出現的孩子,更是能讓閻狼不排斥的孩子,在她的印象中,閻狼很少跟誰這麼親近,就是閻古語,她都沒見他抱過!對這個孩子的身份,她更加好奇。
客廳裡,海嬸立在閻怡鳳身邊,聽着她們聊天,突然她身邊的小丫頭跑了進來,貼着她耳朵說了兩句話,她臉色微微一變。
正在平板上選着下週六去華宅要穿的衣服的閻怡鳳,餘光掃到了小丫頭的舉動跟海嬸的態度,從海嬸的神色中察覺到事情不但跟自己無關,反而會給自己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
她眉頭微挑,在心底猜測了一通,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怎麼了,萍姐?”
萍姐是海嬸的名字,海嬸的全名叫朱萍!
海嬸眉眼微斂,餘光掃視了房間裡的所有人,老爺子跟閻紳下着棋,因爲閻怡鳳的聲音不小,所有的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她沉澱了一會兒,覺察到所有人都在聚精會神的朝她看了過來,纔開口:“小玉說,四少爺抱了一個小男孩回家了!”
本來還不覺得跟自己有關的遊敏之被這消息炸得顧不得形象猛地站了起來,聲音也控制不住的高了起來,“你說什麼?”
閻博公正要放下的棋子頓在了半空中,昏黃的眸子慢慢遊移到海嬸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