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兒!”我是被一陣敲桌子的聲音給吵醒的, 迷噔噔地睜開眼,我已經回到了臥房,不過琅卻趴在外間書案上在看地圖, 身旁點着紅燭。琅對我歉意地笑笑:“對不起, 吵醒你了!不知不覺天都亮了呢!”
我順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 果然東方已透出最初的曙光, 不過還不到日出的時候, 天剛有點矇矇亮,我不悅地皺眉:“你一宿沒睡?”
琅揉了揉太陽穴,聲音裡透着明顯的乏意:“嗯, 睡不着!”
我翻身坐起,走到他身邊, 站在他身後, 伸出中指輕柔地替他按揉着太陽穴, 琅一動不動地靠在我胸口,愜意地閉着眼, 任我擺弄:“這兒再用點力,哦,就這樣,嗯,舒服!有梓潼在就是不一樣啊!”
揉捏了一會兒, 琅拉著我的手:“行了!來, 琦兒, 讓我抱抱!”他將我摟在懷裡, 下巴在我頭頂上摩挲着, 手按在我的腹上,柔聲道:“兒子, 早啊!”
我在他懷裡輕笑:“這到底是男是女都還不知道呢,你就兒子兒子的叫,萬一是個女兒你該失望了!”
“不會!我說是兒子自然就是兒子!”
我沒好氣地睨他一眼:“切,你以爲你是皇上,連老天都聽你的,你說生兒子,就一定生兒子啦!”
琅莞爾:“這跟我是不是皇上沒關係!而是憑這個斷定的!”說着他伸出自己右手食指和中指在我眼前晃了晃。
他是說他號過脈了?我驚喜地望着他:“你確定!前兩天我問茨,茨都說月份小,不能確定呢!”
琅顰眉:“這感覺不好!”
“什麼感覺不好!”
“不被信任的感覺啊!你憑什麼以爲茨不能確定的事,我就不能確定?難道你以爲茨的醫術比我好?”
那是自然啊,劍泉山莊誰不知道四爺的醫術比莊主還要好呢!見琅孩子氣地睜大眼睛盯着我,我很知趣地笑:“不是!我只是有些意外!我夫君的醫術自然是最好的!”
琅捏了捏我的腮幫子,輕笑:“這小嘴甜的,雖然明顯是言不由衷的話,說起來居然臉不紅心不跳的!”
我撒嬌地往他懷裡拱了拱:“哪有這樣冤枉人的!人家明明講的是心裡話!”
“好好,你是心裡話!不過我的醫術的確不必茨弱,起碼是不相仲伯,也許我還略高些,只是我不像茨那麼心善,處處懸壺濟世,因此在外的名聲不如茨大。”琅摟緊我還不忘補充道。
我剜他一眼,調笑道:“是哦,你竟把你那些醫術用在怎麼害人上了!”其實說實話,琅這話我倒是信的,這幾個月每每我抱怨茨老讓我臥牀不起時,茨就說:“唉,是某無用,要是大哥,也許你早可以起牀了!”
我一直把他的意思理解爲,若琅在,我的精神狀態會好些,如此一來病也會好的快些,如今想來他的意思應該是指,琅的醫術比他要好,若琅在,我就不用臥牀這麼久了。
琅將我來開一些距離,緊張地瞪着我的肚子:“琦兒,你說我過去這麼陰毒,會不會報應……”
我捂住他的嘴,拼命地搖頭:“不會!不會的!”
琅拉著我的手,在手心裡捏着,深深地凝着我:“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別家女子懷孕均是順順利利的,爲何你就這般的坎坷。一定是我過去做了太多……”
琅說着舉起右手,跪地禱告:“皇天在上,大周朝第四任皇帝柴熹琅在此誠心禱告,若真有什麼報應,請衝着朕來,不管是誰,都不許傷害他們母子一絲一毫。”
我撲通一聲跪在他的身邊,學着他的樣子道:“黃天在上,我柴門張琦也在此誠心禱告,我夫君柴熹琅過去是做過些錯事,可這些年他吃了這麼多苦,也該能抵過他的罪孽了,至於我腹中的孩子更是無辜,若老天真有報應,我張琦願意替夫君抵罪!”
當我說到最後一句話時,琅瞪大眼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腕:“琦兒,你得邪症了!怎麼能發這種毒誓!”
其實從骨子裡我是那種膽小自私的人,會發這種毒誓是因爲我不是他們古人,根本不信發誓詛咒這一套,我這麼說只是想讓琅的心理負擔輕些罷了,不過我沒有想到,原來擡頭三尺有神靈這話真的千真萬確的。當然這是後話,此刻我滿不在乎地輕笑:“你才知道啊,從我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見到你那一刻起我就得邪症了,不然怎麼會明知道你不是個善主還愛上你,更瘋狂的是,明知道你是我這據身子的殺父仇人,我還是管不住自己愛你的心!”
琅含淚微笑:“瘋了,琦兒,你真是個小瘋子!”
我笑着點頭:“是,還是個愛你的小瘋子!”
琅動情地將我摟在懷裡:“琦兒,我的好琦兒!”
窩在他懷裡我問:“爲什麼睡不着?在擔心即將到來的遼人呢,還是在擔憂父皇他們?”
琅輕笑:“父皇那兒我倒不擔心,王均的動向都在父皇的掌控之中,父皇雖說不信王均有此能耐,不過最後還是聽從了我的意見,兩個月前所謂的朕跟父皇意見不合,朕一怒之下離開汴京,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屏障,目的是爲了掩飾朕來這兒的真實目的!”
“你兩個月前就離開汴京啦,那怎麼現在纔到?”我吃驚地瞪着他。
“我已劍泉山莊莊主的身份去了一趟遼國。”
“啊?去幹嗎?”
“販馬啊!”琅理說當然地回道。
“柴熹琅,你再騙我試試!”我忍不住聲高。
琅一臉的無辜:“我沒騙你!真的是爲了販馬!”
“你一個皇上,親入敵國,就爲了幾匹馬,柴熹琅,您能編個跟說服人的理由不!”
琅不急不惱地望着我笑問:“琦兒,你說我們大周跟遼人打了這麼多年的仗,爲何總也打不贏?我們到底輸在哪兒?是謀略不夠?還是兵器不利?亦或是將士不及遼人奮勇?”
還沒等我回答,他接口道:“這些都是理由,可是這都不是主要的,事實上我們輸在戰馬上了!”
戰馬?是啊,馬匹在這個冷兵器時代,的確是是最重要的武器,大周明顯是個缺馬的國度,這一路行來,我早發覺,大周主要的交通工具居然是牛車而不是我們一直以爲的馬車。
“我們周朝是個缺馬的王朝,由於北方邊境戰事不斷,朝廷軍隊對戰馬的需求量很大,於是,如何保障軍馬供應成爲十分頭痛的問題。再加之,與我軍在北方邊境交戰的對手均是北方遊牧民族,他們的兵強馬壯,尤其善於馬上作戰,常常奔襲於千里之外,消匿於倏忽之間。這使得以城市駐防爲主的我朝將士無所適從,等他們從各地調集兵馬而來時,敵人早就隱匿得無影無蹤了,所以戰馬在周與北方遊牧民族交戰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當年漢武帝擊匈奴成功,就是因爲大量的畜養戰馬,保證了軍隊的機動、作戰需要,在周之前的幾個王朝,如漢、唐等,都擁有對北方草場的控制權,因此,軍馬供應來源不成問題。而宋朝與北方遊牧民族處於並存格局,並沒有直接的隸屬關係。這些北方遊牧民族又往往控制着大量的優質牧場,他們逐水草而居,四處遷徙,趕着數以萬計的馬羣。宋朝與北方並立政權之間戰爭時多,和平時少,在北方雖有一些零星草場,但不適宜牧養大量的馬匹,而且很容易受到北方遊牧民族的攻擊。宋朝南方各路又不適宜牧馬,這些年朝廷爲了滿足軍隊對戰馬的需求,不得不以高價從北方遊牧民族那兒大量收購,像現在我們跟他們關係緊張時,他們就會是禁止馬匹輸入周地。所以,我纔不得不利用我劍泉山莊莊主的身份……”
“哦,我知道了,你是找的那個蕭什麼的女人買的馬吧!”
琅揉了揉鼻子:“嗯,是找她幫了一點忙!”
“她知道你的身份?”我沒好氣地問。
琅好笑地望着我搖頭:“當然不知道,不然她那會幫我啊!”
“哦,她好歹也是一個郡主吧,憑什麼幫你一個小小的莊主?你又有什麼可以值得她幫的,你倒說說看!”我酸溜溜地問。
這下琅乾脆大笑起來,摟緊我道:“琦兒,你不會以爲我是出賣色相才換來那些馬的吧!”
我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我懷疑!”
“你也太低估你夫君的能力了,再說如此有損國格之事,就算我肯,父皇也不會同意的!
“你做的這些事都跟父皇商量過?”我不相信地問。
“自然!”琅乖巧地點頭。
“包括柴熹雲和楊文廣的任命?”我追問。
琅揉了揉鼻子:“這倒沒有。所謂軍中之事,不聞君命,皆由將出。更可況,朕身爲皇上,這點任免權還是有的!”
“你是擔心回去不好跟父皇交代,所以睡不着?”
“當然不!就算當着父皇的面,朕這麼任命,父皇也不會多說什麼!”
“那你擔心什麼?”我不解地問:“哦,你是在擔心和遼人的戰爭吧,琅,既然你跟遼國的蕭什麼的認識,她又是蕭太后的侄女,你何不通過她跟遼國談談,看能不能議和?”
“琦兒,你說自漢起爲何北方蠻族一代又一代,永無止歇地要向我中原發兵?”琅不答反問。
這我哪知道啊,我隨口答道:“是因爲他們未開化,天生好鬥吧!”
“是,他們是未開化的蠻族,我們一直這麼稱呼他們,可是他們爲何會不開化?是因爲天生比我們愚鈍?不,他們未開化只因爲他們不如我們那麼幸運,能夠佔據生存環境較好的地域,自漢以後,北方蠻族生存環境每況愈下,昔日繁華的樓蘭、高昌、敦煌漸漸地被沙漠掩埋。這一切加劇了那些蠻族的生存危機。遷徙和改變生活方式是他們面臨危機的幾乎唯一的選擇。從他們的角度來看,他們會選擇進攻中原很合理。我們中原有豐富的水資源,肥沃的土地。中原的繁榮和富庶確實令北方的蠻族羨慕和垂涎不已。所以說,我們中原統一北方的動力,是儒家傳統的使命和皇朝的榮譽使然,而北方蠻族向南擴張的動力是生存環境壓力和追求財富的結果。這種動力誰強誰弱,一望自知。你說這和談會有用嗎?”
“照你這麼說,他們的實力比我們強羅?”
“是,在惡劣環境下生長的民族,其求生本能,戰鬥意志,羣體意識,獻身精神都遠遠超越我們這些生活在優裕環境的中原人。加上游牧民族在軍事組織上容易佔優勢,他們可以全民皆兵,可以機動靈活,運用運動戰的方式在戰略上取得優勢。再加上他們對馬匹的控制,使我方在裝備上先天不足。”
“那,還有什麼必要打,沒打我們已經先輸了不是嗎?”
琅握緊我的手:“這話我只跟你說,我們的確沒把握一定贏他們,可也未必會輸給他們。”
“嗯?怎麼講!”
“這些你就別管了,你如今的任務就是養好身子,好好照顧我們的兒子!”琅拍了拍我的腹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