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澈作揖道:“四師叔,今日吾等是不是要上山啊?”
蕭茨嘴裡含混不清地點頭:“嗯,都準備好了嗎!”
“回師叔,都準備妥帖了。”趙澈鞠躬回答。
我歪頭問笪兒:“你們上山去玩?”
“纔不是,我們是去採草藥!”笪兒指了指一旁的籮筐和工具道。
“現在是初冬,花草應該都枯萎了,有草藥嘛?”我好奇地問。
笪兒還沒來得及回答我,蕭茨回道:“當然有啊!冬季也不是所有的植被都枯萎了,像菖蒲、松柏,杉樹,冬青,月季,梅花,臘梅,象牙紅等都是在冬季生長的。每一種藥材都有適合的採摘季節,只有在適當的時間採摘的藥材才能完全發揮出應有的藥效。比如葉類藥材一般應在植物的葉片生長旺盛、葉色濃綠、花蕾開放前採收,也有極少數葉類藥材宜在秋後經霜打後採摘,如桑葉、銀杏葉等,而枇杷葉則要在落葉後採。還有多數果實類藥材在果實完全成熟時採收,也有些應在果實未成熟時採收,如青皮、枳實、桔紅等。還有些要果實成熟經霜打後再採,如山茱萸霜後變紅、川楝子霜打變黃時才能採收。”
被他說得我有幾分心癢,咧嘴朝他獻媚地笑道:“我可以去嗎?”
蕭茨挑眉望着我:“你身子吃得消嗎?”
“吃得消,我早好了,要不是下了這麼多天的雨,我早出來玩了!不信你號號脈看!”說着我將手臂伸到他面前,聽蕭湛說過,他們兄弟四人就數蕭茨醫術最好。
蕭茨表情一滯,愣了愣,才伸出三根手指輕按住我的手腕,他的手指粗壯有力而不似蕭琅這麼修長纖細,膚色也不似蕭琅那麼潔白晶瑩而是健康的小麥色,號了會兒脈蕭茨點頭道:“大哥把你調理的很好,想去就去吧,不過你這身衣裳爬山不方便,某看你跟笪兒個頭差不多,去換身笪兒的衣裳!”
換好衣裳我跟着蕭茨他們一行朝莊外的西陽村走去,雖然此時已是晌午,可是初冬的西陽村還沒有完全甦醒,遠山、近村都蒙上了一層濃濃的煙霧。地面凍結一夜的冰霜,經太陽一曬開始溶化了,冒着熱氣。谷秸上,草垛上,熱氣緩緩上升,而炊煙就象一層薄紗,纏繞在樹頂,大地一片明光。
盡是塵土的鄉間小路兩旁都是無邊無際的田野,遼闊遙遠的渾然一片,甚至那地天相接的地方也是田野。初冬的田野一派蕭瑟,不過田野裡散發着帶有泥土氣息的新鮮空氣還是很沁人心脾
鄉路像條狹長的帶子從村頭直通到山巒旁,連着上山的羊腸小道,順着小道我們往山上走去,剛走了沒幾步,一行人不知誰說了句:“咦?這隱龍潭怎麼幹涸了?”
“是啊,是啊,這隱龍潭怎麼會乾涸的!太奇怪了!”
大夥都圍在一個低窪的水潭旁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從它的深度看,這個水潭本來是應該很深的。我轉頭問蕭茨:“這隱龍潭到冬天就要乾涸嗎?”
蕭茨搖頭:“從我有記憶起,就沒聽說過隱龍潭乾涸,前幾日下了多日的雨,按理水潭應該更深纔是,怎麼會乾涸呢!這兒一直是莊內和附近村民的水源,如此一來,以後挑水都要到半山腰的飛雲潭去了!算了,這事先放放,今天吾等的任務是採摘草藥,別耽擱了,快走吧!”
大夥兒繼續朝山上走去,背陽處的小道上還結着厚厚的冰,愈往上走,小道愈滑難行。可能因爲帶着我的關係,走到半山腰蕭茨就讓他們三人一組散開到林中去採草藥,笪兒跟蕭茨、趙澈一組,蕭茨看了看氣喘噓噓地跟着他們後面的我,讓笪兒他們先行,自己陪我倚在一棵大樹旁休息。
隨着陽光照射,剛纔還瀰漫着的濃霧慢慢散開了, 在我們腳下緩緩移動,山腳下的村莊像是披上銀紗,時隱時現,變幻莫測,不知道是雲在漂移還是村莊在蠕動。不遠處松樹的針葉上凝着一層厚厚的白霜,像是一樹潔白的秋菊,微風拂過,那黃黃的葉子紛紛落下。
“西陽山很美吧?”蕭茨的目光望向山腳輕聲說。
“嗯!”我癡癡地望着眼前的美景說不出話來只會點頭了。
“更美的還在後頭呢!緩過來了嗎?”
“好了,我們繼續走吧!”
“某教你識草藥好不好?”
“好!”我忙點頭。
他走過來拉着我的手朝前走去,我們來到一處坡地,他從身上掛着的竹籃裡拿出把帶鉤的竹竿,把果枝鉤下除去總果柄,摘下一個黃色、柔軟稠糊狀的果實,遞給我道:“這就是剛纔某跟你說過的川楝子,又名金鈴子、川楝實,一般野生於丘陵或山地的坡地上,該品具有舒肝行氣、止痛驅蟲的功能,主治胸脅、脘腹脹痛、疝氣、蟲積腹痛等病症。”
“你連草藥長在哪兒都知道?”
他微微一笑:“這自然要知道,不然如何採摘草藥呢!每種植物都有自己適合的生存環境,比如像金櫻子這類草藥就長在山坡灌木叢或河旁溪邊及林邊向陽處,我們可以去飛雲潭附近找找看。”然後牽着我的手繼續前行。
又走了一段路,遠遠的就聽見丘壑雷鳴的聲音,剛纔已經散開的霧氣又從林中升起,走近一看,只見一股洪流直衝而下,在日光的照射下,像是懸空的彩珠,珠花迸發,一簇簇的水珠宛若一匹白練從岩石頂端傾瀉而下,另有幾簇小的水花從石隙中噴涌而出,彷彿一朵朵水仙,衝到飛雲潭裡,激起了沸騰的浪花,耳邊轟隆的巨響,震耳欲聾,眼前的美景讓我驚豔的只能張大嘴不住地:“哇!太美了,太美了!”除了這一句,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它的壯觀秀美了。
回頭看蕭茨也一臉的驚訝,我在他耳邊調笑道:“怎麼,你也看傻了?”
他在我耳邊大聲回道:“是沒想到,許是因爲前些時日下雨吧,從未見過這瀑布這麼壯觀過,你瞧就連飛雲潭都溢出來了!” 我這才注意到飛雲潭的水位高出了潭沿,向四周不停地流淌。
過了會兒笪兒他們慢慢往飛雲潭邊集聚,他們每個人的籮筐裡都裝的滿滿的,都是各式的草藥。等人聚齊,我們就朝山下走去。
經過一個下午的日曬,山路上的冰都化了,下山明顯比上山要快了很多。冬日的黃昏來得總是很快,還沒等山野上被日光蒸發起的水氣消散.太陽就落進了西山。山谷中的微風帶着濃重的涼意,驅趕着白色的霧氣,向山下游蕩;而山峰的陰影,更快地倒壓在村莊上,我們走到山腳時陰影越來越濃,漸漸和夜色混爲一體,不久,又被月亮燭成銀灰色了。山腳處只見一羣人圍在剛纔我們路過的乾涸的隱龍潭旁。一羣人簇擁着一名懷抱着一個好像還未滿月孩子的老人,旁邊一個頭纏羅紗的年輕婦人拉扯着那個老人的手,哭道:“里長,求您高擡……貴手……放過這娃……兒吧!他還未……滿月啊!”
婦人淚流滿面,短短的幾句話說得斷斷續續,她的身邊蹲着一個人高馬大的壯實漢子,一臉悲傷,一箇中年大嬸摟着她,低聲安慰道:“媳婦,莫再哭了,還在月裡呢,小心落下病根。好在你跟二兒還年輕,娃以後總還會有的!”聞言婦人哭得更傷心了。
懷抱孩子的老人,慈眉善目一臉的無奈:“王二媳婦,不是老夫不肯饒放你家娃娃,你也知道這方圓百里所有居家的飲用水和灌溉用水都靠這隱龍潭了,剛纔你也聽說風道長說了,這隱龍潭的水是因爲山神發怒才幹涸的,一定要剛出生未滿月的娃娃來祭拜山神,才能平息山神的怒氣。而這方圓百十里地只有你家一家有剛出生的娃娃。爲了大傢伙,也只能犧牲這娃娃了,也許你家娃娃福大命大,山神一高興放過他呢,王二、王二媳婦老夫求你們,就讓他在此過一夜,明日一早,明日一早如果他還活着,老夫就讓你們把他抱回去好不好?”
“天寒地凍,別說他一個娃娃,就是我們大人在此地留一宿,也未必能活着!里長何苦拿這番話來狂我們夫妻!”一直沉默不語的漢子開口道。
那個年輕的道士不陰不陽的拋出一句:“佛家雲,有舍纔有得,王二你如捨不得你的娃娃,這隱龍潭的水可就再也恢復不了了!”
“王二,爲了大傢伙,你就犧牲一下你家的娃吧!趕明兒吾等燒香祈福爲你家祈福。”
“王二,吾等求你了!”圍觀的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乾脆給他們跪了下去。
見此情形那高大的漢子捂着臉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