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朗第一次發現他爸爸竟然把自己放的那麼低,這個樣子的程仰嘯。他從來沒見過,甚至在他懂事之後的日子裡都沒有這麼的卑微過。
“爸……”程朗忍不住站起來看着鬢角已經有了銀髮的程仰嘯,他第一次才發覺自己太少關係他了。
年少只知道父親工作很忙,一個月三十天的時間裡。他也許只有三天是在家的,可這三天,基本上一直呆在書房。很少陪他們兄妹三個。
葉小曼隨着程朗站起來,在長輩面前。尤其當着程朗的父親,最起碼的禮儀。她還是有的。
“都站着幹什麼,都坐下吧。”葉清招呼大家都坐下,這時候老闆娘端着剛做好的菜出來。看到程仰嘯時,盤子應景的掉到地上。發出“啪嚓”的脆裂聲。
程仰嘯沒想到這個小店的老闆娘看到她竟然把菜都扔了。反而是葉清臉色有些微怒,他斥責老闆娘重新做一份。
葉小曼好奇的看着爸爸,爲什麼這個老闆娘那麼聽他的話?而媽媽卻一直沉默着,一言不發。
飯桌上的氣氛詭異到了極點,葉小曼一直沉默的聽着彼此的呼吸聲。就連身邊坐着的程朗,她亦感覺出來。他緊繃的身體和嚴肅的態度。
“老程,這麼多年沒見。一轉眼兒女都這麼大了,來,今晚能相見就是緣分。咱們喝一杯。”說着,葉清轉身拿過老闆娘珍藏了許久的茅臺。
葉小曼一看就着急了,她趕緊起身看着葉清。“爸,那是老闆娘珍藏多年的貴品。你別給她喝了。”
沈緯拉了拉葉小曼的胳膊,讓她坐下。葉清拿着酒瓶,找了兩個一次性杯子。擺在程仰嘯和自己面前,在裡面倒滿了酒。
“孩子不懂事,你別見怪。從小我和她媽寵的。”葉清端起酒杯,舉着杯子對程仰嘯說着客套話。
“不,曼曼很懂事。很好。”在程仰嘯眼裡,不僅沈緯好,葉小曼更好。他寧願葉小曼是他的女兒,他會比葉清更寵她。
兩杯酒碰在一起,沒有清脆的沉悶聲。無聲的紙杯在兩個中年男人手裡顯得沉穩有力。葉小曼不懂他們的相顧無言,可她看得出來。兩個男人在暗自較勁。
程仰嘯一杯酒下肚,臉色就紅了。他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喝酒上臉。沾一點就臉色緋紅。
沈緯還記得第一次見程仰嘯喝酒,她都要嚇得半死。那是他們高中畢業的晚上,一棒小夥伴提議去吃大排檔,又點了啤酒。
程仰嘯高興之時,喝了一杯啤酒。臉色瞬間就紅了起來,嚇得沈緯哭着喊着,不讓他喝酒。曾文斌還嘲笑他不像個男子漢,沈緯一巴掌就打了上去。扇的曾文斌雙眼冒花。
可是現在程仰嘯看着沈緯夾了一筷子的菜放在葉清碗裡。而他竟然還是空着的碗,一時有些難掩之色用上心頭。
“爸,注意身體。”程朗沒見過程仰嘯喝酒,他以爲爸爸一直都是五好爸爸,不抽菸,不喝酒,不賭博,不泡吧,不亂搞關係。可原來他也是喝酒的,只是他從來都不知道。
程仰嘯突然就有些煩躁,他瞪了程朗一眼。“老子用你管!”
程朗臉色瞬間蒼白,他怎麼都沒料到程仰嘯會這樣罵他。他也只是好心的提醒,並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
葉小曼伸手在桌子下面握住了程朗的手,這一刻她只有默默的給予他力量。他們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連父母的教育方式都不一樣。
葉清卻看不下去了,他最瞧不起這種。自己有情緒就發泄在孩子身上的人,何況這個孩子還打算娶他女兒。
“什麼話!你兒子關心你,你還嫌棄了。有你這麼當父親的麼!這麼多年過去了,別讓我瞧不起你。”葉清說着又給程仰嘯倒了一杯酒。
沈緯一直默默無言,只是時不時夾一些菜放在葉清或者葉小曼碗裡。她越來越沉默的樣子,葉小曼看着心裡發毛。
“老弟,你知道。這麼多年已經過去了,我們還是變了。”程仰嘯眼睛裡有着心疼,他罵出口的時候已經意識到了錯誤。
葉小曼一直緊緊握着程朗的左手,她的手柔弱無骨。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力量,程朗本有些鬱結的心裡,竟也有了一些緩和。
本來是爲了他們的婚事而來,現在卻變成了父母輩敘舊的聚餐。程朗不想就這樣被破壞,也正好他父親在場。
“爸,我有事要說。”程朗發現程仰嘯在場,他竟然有了無形的底氣。他緊緊抓着葉小曼的手,至此再也不會放棄。
“什麼事?”程仰嘯料想程朗獨自來這裡,也只有一件事值得他這麼瘋狂了。
“我要娶曼曼。”這句話程朗不是第一次說,可是這次說出來心裡竟突然跳動了一節拍。肩上突然就好像擱了一副擔子,讓他有了責任感。
這時沈緯擡起頭看着程仰嘯,她眼神裡沒有任何情感。可她就是倔強的看着程仰嘯,彷彿那時候她想要嫁給他一樣堅定。
“我沒意見。”這句話程仰嘯放在心裡很多年了,猶如當年沈緯向全世界宣佈她要嫁給葉清一樣。
他有什麼資格有意見,程朗娶的是他放在心上幾十年乃至一輩子的女人的女兒。他已無憾。
“我有意見!”葉清就聽不得程仰嘯這句話,什麼叫我沒意見。你有什麼資格回答這個問題,我家女兒憑什麼要嫁給你家兒子!
程仰嘯倒是沒料到葉清會反對,他以爲這麼多年過去了。緣分這回事,已經是註定的。他們的兒女有這個緣,何必再阻止!
“你爲什麼要有意見?”程仰嘯反問着,從他進門沈緯就一句話都沒有說。即使她出門見他,她都沒說一句話。可程仰嘯竟然一直都懂她的心。
葉清眉頭一挑,他看着程朗。“你兒子憑什麼娶我女兒,拿什麼娶我女兒,怎麼給我女兒幸福?”
程仰嘯沉思了片刻,突然扭頭看着程朗。特別嚴肅的問程朗:“你岳父的問題,你能回答麼?”
程朗原本是打算找程仰嘯幫忙的,現在他有一種孤立無援的無助。面對着眼前的三位家長,好像他們眼裡和心理只有葉小曼一個人。
程朗扭頭看着葉小曼,葉小曼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她低頭拿起筷子夾了菜,卻沒有放進嘴裡。
這個時候,她好像不能開口說話吧。其實她也想聽聽程朗的答案。
“我這是我,沒有什麼憑證。我爸的地位家財,都是他自己努力奮鬥來的。並不能成爲我的憑證,這是其一。我不能拿什麼娶曼曼,現在我所有的曼曼都知道。我的事,她知道。她的事,我也知道點。我並不是高富帥,可我也不是**絲。有我一口飯吃,就不會讓曼曼餓着;有我一口水喝,就不會讓曼曼渴着。她鬧脾氣,我哄着。她任性,我寵着。她打我,罵我,我忍着。幸福其實很簡單,有一個願意跟你生氣,願意撒嬌的女人在身邊。有她就有了全世界。”
葉小曼越聽心裡越震撼,程朗開始說的那些話。她都可以認爲他在胡扯,誰都知道他們程家在帝都好歹也是紅三代,年年得到上面照顧不說。也沒人敢動的了他們家。
可他後面竟然打得貧窮招式,而葉小曼最受用的其實就是她生氣,他哄着。她任性,他寵着。她打他,罵他,他忍着。最簡單的就是攜一人牽手,共一世白頭。
程仰嘯第一次聽到兒子關於婚姻的看法,他還是小看了他的二兒子。這些他都不曾想過的問題,竟然從他兒子嘴裡說出來。確實有些震撼。
沈緯竟然也動情的蠕動了一下嘴脣,卻最終什麼都沒說。
葉清沉悶的喝了一口悶酒,他竟然沒料到這小子會這麼說。明明知道,沈緯最受不了的就是男人的置之死地而後生。偏偏程朗用了這一招。
“說。誰都會說。”葉清給程仰嘯倒上酒,意思很明確。當年程仰嘯說的也很好聽,結果呢,還不是很慘。
程朗緊閉嘴巴,有了爸爸在場。或者說他們之間以前有什麼過節,對他來說都不利。要拿出實際行動,他不是不會幹。可是夜長總會夢多,誰也料不到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程仰嘯端着酒杯,有些猶豫。第一次他想幫幫自己的兒子,就爲了他從來沒爲他做過什麼。他站起來,看着葉清。
“葉清,咱們年輕時候的事。都是個錯,我認了。現在孩子們應該有孩子們的幸福,而不應該是我們阻止。相信微微也會這樣想。”程仰嘯一直都喜歡叫她微微。
葉清久久沒有碰程仰嘯舉着的酒杯,不是他不願意。而是他需要等沈緯一個答案,有那麼一瞬間。他竟然能想,如果沈緯一句話,他現在立馬就放手。只要她幸福,快樂。
可是,沈緯一直沉默。她不發表任何言論,反而開始慢慢的吃飯。就在所有人都無所適從的時候。
葉小曼突然開口了,“我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