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終於,馬放發出一聲長嘆,再多的恨,又能如何?
跟我來吧!
說完,他轉身走去,梅長風趕緊跟上。
依然是那座別緻的小院,只是,落花滿地,樹下,卻不再有那個發白如雪的美人。
輕輕推開那扇竹門,梅長風看見榻上躺着一個十分消瘦的女人,曾經飽滿如玉的臉龐佈滿了一道道褶子,那雙識遍天下駿馬的慧眼而今如同乾涸的湖水,再也不見昨日的風韻。
他不由得心裡一酸,無盡的自責齊齊涌上。
薇兒,我來了。
馬伕人癡癡地望着他,想要用手捋一捋自己的頭髮,奈何卻實在無力擡起手來。
這等了一輩子的人哦,你終於來了!
她在心裡深情地呼喚着,眼裡漸漸地有了笑意,也有了淚花。
長風,我還好看嗎?
一剎間,她感覺自己彷彿重回了當年的少女時代。她想起自己那驚鴻一瞥,曾驚豔過那個俊美的年輕人。
好看,好看,你一直都好看。
梅長風俯下身子,輕輕地握着她的手。
這手,好大,好溫暖。她想着,臉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你是來娶我的嗎?
她的眼裡充滿深情,充滿癡情。
是的,薇兒!
再無情的人,只怕在此時也難以說出拒絕的話。
呵呵,呵呵,咳,咳咳……
她高興地笑了幾聲,又被巨大的幸福感刺激得咳嗽起來。
一旁的侍女忙用手帕接住,攤開來,卻是殷殷一片鮮血。
梅長風取出那枝梅花玉釵,抑制住內心的悲傷,顫抖着插在她的頭上。白髮,玉釵,從來都沒有像此刻那般和諧。
長風,我好快樂!我好歡喜!我,我要起來,我們一起,一起去看看,看看那院裡的梅花!
梅長風用手臂枕着她的頭,緩緩地將她的身子扶起。她只覺身子裡突然有了力量,倚着梅長風,竟然慢慢地站了起來。
兩人相扶着一步一步地走向院外,旁邊的人都不禁看得癡了。
昏黃的暮色中,那幾樹梅花,在她眼裡卻似乎開得無比燦爛。她的臉色忽然也變得無比聖潔,她溫柔地喃喃細語,恰似一個最柔情的少女。
長風,你瞧,這梅花,開得多好啊!
只要看見這梅花,我就不覺得心裡有多苦了。
我相信,梅花開的時候,你就會來娶我的。
我,我終於,不用再叫馬伕人了。
……
許久,許久,直到懷裡的人漸漸冰冷,梅長風才知道,她走了,那個曾刻在心上的女子,帶着虛假的幸福,走了。
瞬時,一院子都響起了哭泣聲。
當日晚,梅長風親手將馬伕人葬在了院裡的梅花樹下,還立了一塊碑,上面寫着:梅門馬氏之墓。總算,作爲某種補償,還了馬伕人一個名份。
自此,世間亦再無馬伕人。
次日,梅長風向馬放表明來意,求得了馬放的親筆信,便遣方醉自行赴江南福王府去找賽華佗牛一刀。而他自己,則決定在馬伕人墓前相守幾日,以稍減心中的愧疚之意。
紅塵自有癡情者,莫笑癡情太癡狂……
世間情事,總有人爲之斷腸,爲之瘋狂,爲之無懼生死,爲之癡長守候。如此這般,既癡且憐,既傷又敬。
正是那:看人間多少故事,最銷魂梅花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