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〇章

這個矮胖的商人說完話,沒有立刻走進院子裡,而是和那個細高的商人停在山門前的臺階上,仔細打量起這座神廟,就見這座神廟的山門上方書寫着五個金碧輝煌的大字——福德公神廟,廟門是兩扇對開的紅色大門,大門上釘着一排排銅釘,一對巨大的銅環,仔細看那對銅環,卻見那上面分明雕鑿着一對張嘴仰望天空的貔貅,透過山門,卻見裡面的正殿飛檐斗拱,遠遠望去,上面似有彩色繪畫,只不過離着有些遠,看不清楚,側面的牆壁上有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佛法無邊!

這兩位商人看到這裡後,又是一番評論,就聽那個細高的商人說道;“我聽來過的弟兄們說,這座福德公神廟開光之日,天上的珈藍菩薩親臨誦經,還有伽藍寺得道高僧江流大和尚也親自派大弟子前來誦經,更爲奇異之處還在於,就在衆多僧人正在專心誦經之時,天上飄落下來一張黃絹。”

細高商人說到這裡,矮胖的商人又說道;“我聽說伽藍寺的江流大和尚圓寂是假,真正的江流大和尚已經被他的師傅伽藍菩薩超度昇天了,其實,江流大和尚就是伽藍菩薩座下的大弟子,他好像是因爲俗緣未了,才轉世投胎來到了人間,要受盡轉世之苦,才能修成正果。”

這兩個商人指指點點,說說停停,進到了正殿,兩個人進殿後,看也沒看,納頭便拜,等到他們拜完起身以後,紛紛把手伸進了錢褡子裡,很顯然是要朝外面掏銀子,等到他們把銀子拿到手,卻沒有看到功德箱子,矮胖的商人咦了一聲,然後說道;“我還沒見那家廟宇裡沒有功德箱呢,這家神廟卻是出奇得很,我們一定要找到廟祝問上一問。”

矮胖商人說完話,兩個人又圍着大殿轉了一圈,剛剛走出大殿之門,卻看到一個身穿青衣的小廝急匆匆走了過來,那個矮胖商人立刻喊住那個小廝問道;“喂,這位小兄弟,你是這廟中之人嗎?”

小廝本來走地很急,看樣子像是有要緊事情要辦,不過他看到這兩個衣着光鮮,肩背錢褡子,對他又十分客氣的人在問他話,就停下了,雙手合十,回答道;“施主有何吩咐,我正是這廟裡幹粗活的小廝。”

聽了小廝的回答,矮胖商人立刻說道;“我們是前來上香做功德的,無奈,卻沒有找到功德箱,你看這卻如何是好?”

那個小廝聽了矮胖商人的話,先是顯得有些吃驚,接着纔回答道;“其實,我們這是一座家廟,只不過建造的時候,衆鄉紳都出了力,才建造得如此氣派,不過,依着我家公子的意思,還是要由他這個當兒子的獨自奉養福德公,可是衆位鄉紳不同意,沒法子,我家公子才把功德箱子挪到了一個背靜之處,另外他還囑咐我們,大筆的銀兩我們不收,要是贈送一些香火錢,也還是要登記祈福的,既然兩位施主是來進香做功德的,我還是把你們引薦給我家公子吧。”

小廝的話說得明明白白,正中這兩位商人的下懷,就聽他們二人齊聲說道;“如此甚好,就勞請小兄弟,領我們去見你家公子。”

小廝說聲:“二位請跟我來。”

然後就領着這兩個商人拐過正殿朝後面走去,眼看來到了一排類似於僧房的屋子前,小廝輕聲說道;“二位施主,請稍後,我家公子正在屋子裡解勸一位落難的後生,所以,還要請二位稍稍等候一下。”

小廝的話剛剛說完,那個矮胖的商人立刻上前拽住小廝道;“小兄弟莫急,我且問你,那位落難的後生是哪裡人,又是做什麼事情的,爲何又落了難。”

小廝很愛說話,他上前先聽了聽屋子裡的動靜,似乎沒有聽到什麼,就移開身子,對着兩個商人小聲說道;“說來話長,這位落難的後生,好像是湖州那邊的人,他自己說是做絲綢生意的,不料想,船行至大江深處,被大浪打翻了,他隻身一人逃了出來。”

說到這裡,小廝停了停,又看了看,才又接着說道;“你們有所不知,我家公子爲了勸他不要尋短見,先找來了兩位有學問的說客,已經勸了他一天一夜了,相必這時候那個後生應該有些開了竅,不再尋死覓活了,不過,他卻是一門心思要出家,我家公子怕耽擱了他盡孝,所以,還在開導他。”

聽了小廝的話,兩個商人立刻把小廝拽到了一邊,輕聲說道;“小兄弟,你說巧還是不巧,我們兩個正是從湖州來的商人,那個落難的後生也是湖州人,說不定我們還是好朋友呢,所以,你進去,悄悄把你家公子請出來,我們和你家公子見上一面,說不定我們還能幫上忙,到那時候,你們家公子豈不是能省下不少力氣不是。”

小廝聽了兩個商人的話覺得很在理,就又問道;“請問二位施主貴姓,我好如實稟報公子,請他定奪。”

“我們哥倆姓晉,在湖州開設造筆作坊,今日趁着販筆的空閒,慕名前來上香,請小哥這樣告訴你家公子就可以了。”

小廝聽到這裡,臉上立刻綻出了笑容,並沒有急着進屋,而是又說道;“這可真是應了我家公子掛在嘴邊上的那句叫作無巧不成書的話來,感情那位落難的後生也姓晉,說不定啊,你們還是一家子呢!”

小廝說完這句話,才轉身走到門前,敲門後走進了屋子裡,看到那個小廝走進了屋子裡,門外的兩個商人互相看了看,然後,站在門外,傾聽着屋子裡的動靜,片刻,門開了,小廝先走了出來,他身後跟着一個身材發福,滿面紅光,一身灰色僧衣的男子。

看到這個滿臉福相身穿僧衣的男子走了出來,站在門外的兩個人上前一步,雙手抱拳,朝着那個人說道;“幸會,幸會,得識公子,榮幸之至,榮幸之至!”

身穿僧衣之人立刻抱拳回禮道;“張全佑這廂有禮了,請借一步敘話。”

他們這邊正在寒暄,那個小廝已經走到了另一間屋子的門前,打開房門,做出禮讓的姿勢,自稱是張全佑的人領着那兩個商人,來到房門前,一定要讓他們二人先進屋子,這兩個人拗不過張全佑,只好側身抱拳走進了屋子。

進到屋子裡他們二人才看到,這原來是一間高雅的會客室,斜對門處,擺放着一張很大的紫檀色的八仙桌和四把椅子,靠八仙桌不遠的地方,還擺放着一套低矮的几凳,几凳中間擺放着一套古色古香的茶具,南泥燒製的一大一小兩個茶壺和四隻小茶盅,靠近茶壺是一個斑竹竹筒製成的茶葉筒。

等到小廝把他們三人讓進屋子後,急忙跑出去,拎來一壺開水,拿起裝茶的茶桶,倒進那個比較大一些的茶壺裡,然後沏上開水,又蓋上蓋子,這才垂手退到了門前,用眼睛看着那個身穿灰色僧衣的男子。

就在這時候,還是矮胖的商人開口道;“今日得識張公子,真是三生有幸,我二人本是一家子兄弟,在湖州開家制筆作坊,前些時日走水路販運了一批狼毫筆,今日特意棄船上岸,前來拜見久負盛名的福德公神廟,這是我們的香資,不成敬意,還望笑納。”

矮胖的商人說完話,兩個人立刻從錢褡子裡拿出一塊銀子,放到了張公子面前,慌得張公子急忙站立起來,雙手搖晃着說道;“使不得,使不得,不知小廝有沒有說明白,這座福德公神廟,原本是我爲了盡孝心,供奉故去的家父張福德的家廟,豈料,建廟過程中驚動了衆鄉紳,這才鬧得如此大的場面,其實,我是害怕收受衆人的錢財折損了家父的一世善舉,這才故意把功德箱放到了僻靜之處,還請二位見諒,收回銀兩,我們只是喝茶敘話,說一說那個年輕後生的事情。”

一直沒有說話的細高商人,這時候也站起來,再一次把銀子放到張公子面前說道;“我們兄弟二人就是敬仰福德公一生一世的善舉,這才前來拜謁他老人家的,所以,今日這些香資你若是不收下,就是拒我們于山門之外,讓天下人聽了豈不是要笑掉大牙,還以爲張公子是個小氣之人,生怕別人沾了福德公的福氣呢。”

聽到細高商人的言辭,福德公流露出爲難的神色,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小廝,去把屋子裡的計先生請來,留下趙學士繼續勸說那個後生晉元,然後,你吩咐後廚,今日早上要準備一桌豐盛的素齋,半個時辰後一定要開飯。”

張公子吩咐完了,小廝答應了一聲,開門走了出去,接着張公子又看着對面的兩個商人說道;“我剛纔聽到小廝簡單介紹了幾句,似乎二位也姓晉,還是湖州人,只是不知道你們認不認識那個晉姓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