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說罷,大漢南天柱轉身,閃了一下腳,接着打嗝,噴出一口酒氣,立定站穩,看看前面,又看看腳下,接着擡腿,故意邁開大步,朝樓下走去,竹製的樓梯,被他壓得吱嘎吱嘎響,每落下一腳,樓梯都會沉下去,在彈起來,好懸,樓梯沒有被壓斷,整座小樓卻忽悠悠震顫起來,小二在他身後忙着喊道;“酒錢,砸碎的桌子錢。”

到樓下,大漢南天柱轉身扔過來一塊銀子,踉蹌着腳步,搖晃着碩大的身軀,推開門走了出去,小二在他身後又喊道;“喂,那條蠢漢子,你陪我桌子和椅子。”

趙阿大和張有旺一把拽住小二說;“壓碎的桌椅錢算我們的。”

說着話,二人從褡褳裡往出掏錢,酒樓裡的人,圍着晉晚生不肯散去,有的是崇拜他,有的是想看看他到底醉不醉。

晉晚生見大漢南天柱走了,立刻站起來,分開人羣,大步流星走出酒樓,張有旺在後面喊;“晚生兄弟,你的魚簍!”

晉晚生不回頭,他身後的人,大聲說道;“看,這纔是英雄,一口氣喝了兩罈子老酒,臉不變色,心不跳,走路還是那麼穩健。”

趙阿大和張有旺,跟在後面,一路狂追,終於攆上了走在前面的晉晚生,張有旺把晉晚生的魚簍挎在他肩上,告訴他;“晚生兄弟,你的魚簍我給你了背上了,小心別丟了。”

晉晚生看看他沒說話,趙阿大抓住他的手問道;“你贏來的那隻綠毛小烏龜呢?”

晉晚生還是看看他,毫無要說話的樣子,張有旺說;“在酒館裡,那隻綠毛小烏龜始終蹲在晚生兄弟的肩膀上,這一刻爲何不見了?”

趙阿大說;“我沒注意,是不是那隻小烏龜趁亂逃走了。”

張有旺說;“難說。”

趙阿大看看晉晚生,晉晚生還是大步朝江邊走去,到了江邊,他來到自己的船前,解纜,上船,絲毫不差,趙阿大見狀,問道;“晚生兄弟,能划船嗎?”

“能,”一個字,回答得乾淨利索,趙阿大放心,舉槳刺入水中,他要劃在前面帶路,讓張有旺跟在最後面,兩條船夾着晉晚生的船,前後呼應,免得他酒勁兒上來,墜入江中。

趙阿大划船前行,跟在他身後的晉晚生,學他的樣子,木訥地舉槳划船,哪料到,他手中的船槳,剛剛落入水中,他身下的那隻小船兒,立刻像箭射出去那樣,嗖地一聲,躥到了前面,足足超過趙阿大一箭地。

“媽呀!”先是趙阿大驚叫。

“哎呦!”後是張有旺叫喊。

“阿大哥,晚生兄弟咋了,那裡來的那麼大的力氣?”

趙阿大猛然醒悟;“你忘啦,他鬥那條大漢,沒有力氣如何能行。”

張有旺猛划船,快出槳,好容易攆上趙阿大,喘着粗氣說;“不對呀,從前的時候,我見他沒有那麼大的力氣,還總是文縐縐的,蠻害羞的樣子,今日裡全都變了,全都變了,這是咋回事?”

“誰知道呢,自從他說他進到了那個什麼桃花源,我發現他就變了,變得神秘了,變得讓人認不出來了,”趙阿大終於說出了心裡話,他還有很多話要說,礙於張有旺那個婆娘,他纔沒有說出口。

張有旺沒有那些想法,他是看着箭一樣射出去的小船發愣,心裡想,我啥時候也能一槳劃出去那麼遠,豈不是讓那個婆娘高看我一眼,省得整天在我耳邊囉嗦,正想到這裡,他又看見晉晚生那條飛射到前面的船卻突然停下不動了,趙阿大也看着前面的船兒不對勁兒,兩個人立刻加快速度,划船前行,很快到了晉晚生船前,他們同時喊;“晚生兄弟!”

晉晚生坐在船上不回答,也不擡頭,趙阿大急忙說;“怕是喝醉了,我過去看看。”

趙阿大把船緊靠在晉晚生船幫上,擡腿跳到了晉晚生的船上,他用手扒拉晉晚生,晉晚生擡頭,傻傻地看着趙阿大,趙阿大問他;“晚生兄弟,喝多了?”

晉晚生嘿嘿傻笑,趙阿大問他;“能划船嗎?”

晉晚生點頭。

趙阿大又問;“自己回家行嗎?”

“我沒事兒,沒喝多。”這次晉晚生回答得很乾脆,趙阿大說;“你划船我看看。”

晉晚生看了看趙阿大,過了一會兒,突然冒出來一句;“我不敢。”

“爲啥?”

“怕你找不到家?”

“我找不到家,你才找不到家呢,你纔是喝多了。”

趙阿大說完,立刻又對張有旺說;“有望兄弟,把纜繩栓到他船幫子上,你划船帶着他。”

“好嘞,”張有旺很快把兩條船連在了一起,趙阿大跳回自己的船中,讓張有旺划船先走。

張有旺划船牽着晉晚生的船,趙阿大緊隨其後,到了張灣村,張有旺把船靠到岸邊,剛要跳船上岸,卻見晉晚生猛然躍出小船,肩上揹着他的魚簍,頭也不回地朝家裡走去。

張有旺看着晉晚生的背影,問趙阿大;“阿大哥,你看他到底醉沒醉?”

“他呀,八分醉,兩分清醒,還知道回家,你快些跟着他,把他送回家去,我把你們兩個人的船推到岸邊,拴好,你快去。”

“好嘞,”張有旺快步攆上晉晚生,上前攙扶他,卻被晉晚生推開了,他依然是邁開大步,筆直地朝前面走,張有旺只有小跑着才能跟上趟,趙阿大在後面遠遠看着,他本想給他們栓好船也過去看看,不過,當他看到晉晚生邁步平穩,心想晉晚生肯定沒事,到家睡一覺就會醒過來,也就放棄了去晉晚生家裡照顧他的念頭,重新上船划向下灣村他自己家中。

張有旺跟着晉晚生回到家裡,見他到了院子裡,就把肩上的魚簍放到了水甕邊上,看也沒看他,徑直進了自家屋子,張有旺爲了穩妥起見,還是跟着晉晚生進了屋子,直到看見晉晚生躺到牀上,立刻打起了鼾聲,這才從屋子裡走出來,給他拴好院子門,朝自己家裡走去。

夜半時分,繁星點點,晉晚生渴醒了,不,應該說他沒有醒,只是口渴,渴的厲害,鬼才知道他是怎麼從牀上來到水甕邊上的,星光照着這個小的不能再小的院子,一個後生趴在水甕上,頭沁在水裡,咕嘟嘟,咕嘟嘟,一頓牛飲,眼看着水甕裡的水下去了一截,一個聲音從水甕裡傳來;“老弟,你要把江水喝乾吶!”

誰呀,誰是誰兄弟呀!胡扯,簡直是亂叫,晉晚生看看水甕裡,沒有人,他又擡起頭,看看院子,還是沒有人,看看天,天上是星星,月亮呢,晉晚生擡頭找月亮,卻聽水甕裡傳來呼、咣,巨大響聲,驚濤拍岸,是在江邊上嗎,沒有啊,晉晚生有些糊塗,他本來就沒清醒過來,他踉蹌着四處看,半天,他才明白聲響是從水甕裡發出來的,他機械地探頭,漫無目的地看了看,映入眼簾的是水,一層水晃來晃去,水面翻花,晉晚生很好奇,頭完全進了水甕裡,睜目細看,發覺水甕裡出現了奇幻地景象。

夜光下,水甕中,一團幽幽的綠光,在水裡游來蕩去,什麼東西,爲啥有綠光,好奇,稀奇,晉晚生再看,好傢伙,從甕底游上來一條金鱗鱗的鯉魚,晉晚生稀裡糊塗,伸手去抓,金鯉魚尾巴輕輕晃動,不見了,晉晚生眨眼,以爲自己眼睛花了,再眨眼,金鯉魚又遊了出來,這次他看清了,江裡這樣的金色鯉魚不是很多,他覺得自己抓到過,又好像沒抓到過,管他呢,晉晚生擡起頭,站直了身子,立刻,他感覺頭疼,應該是頭疼欲裂,怪哉,自己從小到大,沒得過病,頭爲何疼,頭疼就算啦,爲何還要朝水甕裡看,老子很困,老子要睏覺,水甕裡有什麼好看的?

晉晚生想不看,不過,脖子不聽他的話,他想扭頭回去睡覺,脖子卻把頭扭到了水甕前,低頭,朝裡看,頭就不疼了,誰在命令他,好吧,低頭看吧,頭痛果然減輕了不少。

美景,真是美景,映入眼睛裡的景色晉晚生從來沒見過,金色鯉魚,上面泛着一團綠光,幽幽顫顫,看到綠光,晉晚生的頭立刻就不疼了,晉晚生又來了好奇心,他伸手,把手悄悄沉入水甕裡,一點點朝金色鯉魚移動,金色鯉魚朝他的手游過來,晉晚生五指併攏,猛然兜住金鯉,順勢撈上來,張開手一看,什麼也沒有,金鯉依然在甕中游來蕩去,那團綠光也越發明顯了。

綠光,金色鯉魚,到底是怎麼回事,晉晚生眼花繚亂,忘了剛纔的教訓,又伸手去抓那條金色鯉魚,手到處,似乎捱到了那條鯉魚,晉晚生屏住呼吸,輕輕靠近,一點點,近了,金鯉魚游到了手上,他突然擡手,嘩地一聲,水花濺起,他的手離開了水面,手心裡是空的,算了,不抓了,睡覺,管那麼許多幹啥,什麼金鯉,什麼綠光,不管,就是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