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清月滿輝三樓的包廂裡,墨繪初握着一杯清茶,靜靜地看着窗外。
此時已經是入冬的時節,天上飄起了細絨絨的雪,慢慢地把這一方天地染成白色。
雖是如此,青城的街上仍舊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各種各樣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小攤販的叫賣聲,行人的討價聲,以及街角壓抑的議論聲。
“誒,你聽說了沒有?城郊又死人了!”
“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雖然官府封鎖了消息,但我母親的小侄子的表親的夫婿是在官府裡當差的,絕對錯不了!我還聽說,是因爲初月郡主與青郡不和,纔會剛來到咱們青郡就發生這樣的災禍,這是老天爺……”
“噓,這話可不能亂說,小心被別人聽了去!”
“我哪有亂說啊,你想想是不是這麼一回事兒?”
接下來便是一陣沉默。
“唉,走吧走吧,這事兒啊,我們小老百姓管不着,還是喝酒去吧!”
“也是,走走走!”
墨繪初仍舊靜靜地喝着茶,目光悠遠,彷彿什麼都沒聽到一般。
倒是旁邊的織氣憤不已,“小姐,他們怎麼這麼說你?”
收回目光,墨繪初微微一笑,“正常而已。”
“哪裡正常了?,小姐明明,明明……”
最後的聲音慢慢弱下來,她還真想不出自家小姐做了啥。
貌似自家小姐永遠都在睡懶覺來着。
“反正他們連小姐的一片裙角都比不上!”織跺跺腳,賭氣似的說道。
墨繪初不在意地笑笑,她本就沒有做過什麼偉大的事情,既不是什麼上陣殺敵,保家衛國的英雄,也不是什麼造福一方百姓,政績突出的官員,她只是因着墨府嫡女的身份而被封的郡主罷了,並沒有什麼而值得被讚美的。
飲下了手裡的清茶,她彷彿喃喃自語般,“也是時候了……”
剛走出清月滿輝,她們便碰上了凌冽,只見他帶着一隊人馬,行色匆匆。
見到她卻也停下來,下馬行禮道:“郡主!”
墨繪初點點頭,算是迴應了。
鏡站出問道:“不知凌大人帶着這大班人馬,所謂何事?”
“鏡姑娘有所不知,城郊又出了點事情,下官正趕過去處理呢!”
“一道。”墨繪初突然開口道。
凌冽一聽,連忙開口勸道:“此時下官處理便可,不必勞煩郡主,郡主還是仔細着點身子吧,莫要感染了風寒!”
“無礙。”墨繪初笑笑,率先上了馬車,織等人趕緊跟上,風便駕着馬車往城郊的方向駛去。
她現在也是無事可做,只當是出去散散心吧。
見此,凌冽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帶着人跟了上去。
半個時辰後,一羣人終於到了清柳河邊。
河邊已經聚集了不少民衆,圍在一處指指點點。
見到凌冽,衙役立馬給他開闢出一條道路來。
“郡主請!”凌冽恭敬地行禮道。
墨繪初卻遙遙頭,“不必管我。”
“是。”
知道她這麼說便是這麼想的,從來不會客套,也不會違心,他便也不再多禮,直徑穿過人羣走上前去。
墨繪初在他的後面,微微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已經沒了呼吸的人。
只見他面目平和,身上也沒有任何掙扎的跡象,唯獨眉心處有一顆似胭脂般的紅點。
咋一看上去,只會以爲他只是睡着了。
仵作的檢驗已經接近尾聲,凌冽皺着眉頭問道:“如何?”
“大人,恕在下無能,不知是何死因。”仵作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可是中毒?”凌冽不死心地問道。
“並無中毒的症狀。”
聽了仵作的話,織靠近墨繪初,小聲地喚道:“小姐……”
墨繪初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其實也怪不得仵作檢驗不出來,此人所中之毒乃爲月明樓所出,排行第三的幻。中此毒者,便會一直沉睡不醒,在夢中構建着自己的世界,而生命體徵卻全部消失,如同死了一般。
花了如此大的價錢,竟只是爲了買她親手調製的毒來對付她,真有那麼一點點的蠢。
只是他們把毒下在哪裡呢?
墨繪初走上前去,細細地看着眼前的屍體,過了好一會兒,這才蹲下,伸出手去。
中幻之毒,必須以血爲引,所以他的身上必定是有着極小的傷口的。
可是還沒觸碰到屍體,她的手便被一把抓住,接着自己便被扯進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裡。
夙夜寐冷酷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上方響起:“不許碰,髒!”
墨繪初無可奈何地笑笑,貌似他自打清風亭那次之後,便喜歡動不動地抱她。
雖然費勁一番功夫,比如打一架,或者給他下點奇怪的毒什麼的,她是可以這樣掙脫開他的,不過這種事情總是太麻煩,而且不是一次兩次可以解決的,她也就不再掙扎。
憑着他的武功比她高,他確實是有着任性的資格。
紛紛揚揚的雪花裡,女子白色的衣裙和男子黑色的錦服形成鮮明對比,不僅如此,兩人周身的氣質也是如此的不同,女子溫婉中透着幾分清冷,男子的孤傲中帶着霸氣,但是卻無人覺得有任何的違和感,彷彿他們本應如此,成就世界上最美的一道風景。
即使他們當衆摟摟抱抱,舉止親暱,但無人覺得他們逾越了禮數,反倒是有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很閒?”墨繪初開口道。
閒得來管她的閒事?
“不閒。”
墨繪初聳聳肩,他看起來確實是不閒的樣子,每次都是隔好幾天才能出現,肯定是有好多事情要處理的。
“我要回去了。”夙夜寐突然開口說道。
“嗯。”墨繪初倒是沒有顯示出有多驚訝的樣子,畢竟他是風臨王朝的夜王爺,不可能在新月待很久。
“就這樣?”夙夜寐的樣子變得有些陰沉。
“嗯。”
凌冽走上前來,對着她行禮,道:“郡主……”
夙夜寐只得把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去,一雙深不見底地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凌冽只覺得後背發涼,冷汗都不自覺地冒了出來,但還是硬着頭皮開口道:“郡主,你看……”
墨繪初的眼神閃了閃,說道:“回去再說吧。”
“是。”
一羣人騎馬的騎馬,坐馬車的坐馬車,往郡主府而去,不同的是,這次多了一個夙夜寐。
馬車裡的氣氛很是詭異,夙夜寐一直盯着墨繪初,而後者則是悠閒地喝着天山雪茶。
“我要回去了。”他開口道。
“嗯,你說過了。”墨繪初仍舊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他走與不走,其實與她的關係並不大。
人生有很多次相遇,有些人會相遇很多次,而有些人只不過是擦肩而過,在意太多反而沒什麼用。
夙夜寐黑着臉,有些咬牙切齒道:“你沒什麼表示?”
“嗯……”墨繪想了一會兒,開口道:“怎麼還不走?”
現在他有些恨不得掐死這個女人,可是他的心裡卻盡是不捨與無可奈何,他這是第一次有這種情感,所以不甚明白這是什麼,甚至他現在仍舊不明白自己對她的特別的感覺是什麼。
稍稍平復了心情,只聽得他開口道:“下次,我需要答案。”
既是需要她給他一個答案,他更是要給自己一個答案。
墨繪初眨眨眼,貌似事情比之前還要麻煩一些。
但是現在還來得及嗎?
“我沒有什麼好說的。”
夙夜寐皺眉,心裡有些許的鬱悶。
“爲何?”他終究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要找的人,”墨繪初頓了一頓,接着說道:“她應該同樣在世界某個角落裡找着你吧,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她找過我嗎?”說這句話的時候,夙夜寐緊緊地盯着她的眼睛,生怕錯漏的一點什麼。
然而他註定是失望的,她的眼裡沒有一絲的波瀾,只是輕笑道:“誰知道呢?”
“是嗎?”夙夜寐突然放鬆下來,幾不可見地勾起嘴角,眼裡深邃得彷彿要將人吸進去,“她和你有一樣的印記,和你一樣喜歡用花毒,沒準和你一樣懶,都懶得找我呢!”
墨繪初垂下眼瞼,盯着手裡的茶,許久才輕輕地開口:“或許吧。”
“嗯哼?”夙夜寐挑眉。
她擡起頭來,又恢復了之前雲淡風輕的樣子,輕笑道:“果真如此的話,夜王爺還是不要去打擾她得好。”
“她、逃、不、掉!”夙夜寐一字一頓地彷彿宣誓般地說道。
墨繪初不可置否地笑笑,“是嗎?”
有些人就算逃走,也是還會再見面,而有些人就算拼命追趕,也是此生難遇。
世人如此癡癡念念,兜兜轉轉,最終又回到原點。
“還不走嗎?”
說完,不再看他,而是盯着手中的茶出了神。
夙夜寐定定地看着她,心裡不知是何滋味。
過了好一會兒,終於掀開車簾,飛身離去。
大雪瀰漫的世界裡,她的馬車向東,他的身影向西,漸行漸遠。
誰和誰相遇又分開,誰和誰念念不忘,誰又和誰從此癡纏?
東有絲竹低語,西有蕭音和絃,相忘,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