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安的工作並未結束。
他接下來爲柯恩利又介紹了不少蘭芳的高層,比如宗教事務總長莊強,主管蘭芳境內的宗教事務,事關教會傳教的事情,是一位繞不過去的重點人物。
還有司法總長彭敏治,蘭芳公司時期就負責起了法律相關的事情,據說也是跟趙學寧一起搗鼓出了蘭芳第一部法典的關鍵人物,關係到日後行事便利,不得不打好關係。
剩下的還有民政總長費永豐,出身清帝國福建地區的官宦家族,曾在福建擔任過地方吏員,因爲得罪了上官而不得不假死逃亡,後被趙學寧收入麾下,成爲主管民政的重要人物。
教育總長陳羅孚,廣西人,有舉人功名,因爲看不慣縣官欺負鄉里人而率衆鬧事,被革除功名打入死牢,後被人搭救,逃出監牢,潛逃至婆羅洲島。
之後,他就一直在某個華人礦業公司做教書先生,專門教導公司高層的子弟們,因爲爲人正派,所以頗有聲望。
等趙學寧崛起掃滅這些華人礦產公司之後,他就被趙學寧收入麾下,一系列波折後,在趙學寧的支持下,他拉起了蘭芳的教育體系。
當然,並不是主教四書五經的,反而是理工科比較重要。
陳羅孚不是一個老派酸儒,反而很有些變通的精神,親眼見識了蘭芳軍隊的強勢之後,他改變了自己的看法。
總的來說,他算是羣猩釤銚的蘭芳高層羣體中爲數不多的守序善良之人。
這樣一羣來自天南海北、在趙學寧麾下齊聚之前甚至可以說沒有半毛錢關係的人,現在聚在一起,一同成爲了這個新興國家的掌舵者,不得不說是一件很讓人感到讚歎的事情。
尤里安就對此有着非常明確的認知。
“這樣一羣出身不同,族羣不同,語言不同,信仰不同的人之所以能夠聚在一起建起來一個很有實力的國家,唯一的理由,就是趙學寧,這個國家名爲蘭芳,但其實就是趙學寧。
如果趙學寧今天或者明天就死了,這個國家會瞬間分崩離析,而它之所以可以存在,之所以可以和巴達維亞爭鋒,也是因爲趙學寧這個人實在是太過於強大了,人們願意跟隨他,也是因爲他的強大。”
柯恩利掃了一圈會客廳內那“熠熠生輝”着的蘭芳羣猩,忽然笑了,湊到尤里安耳邊低聲開口。
“也就是說,如果趙學寧忽然死了,那麼這羣人會自己打起來,蘭芳會立刻滅亡?”
“可以這麼說,但是我並不建議您這樣去做,因爲這樣做的人有不少,可結果都是一樣的。”
尤里安推了推自己的眼鏡。
“趙學寧好好的活到了現在,而想讓他死的人,基本上都死了。”
“………………”
柯恩利不說話了。
他雖然想過讓趙學寧去死,但是他有很深刻的自我認知。
他覺得自己的命應該沒有趙學寧的命那麼硬。
三個月前,他剛到巴達維亞就得了瘧疾,還是靠着趙學寧送來的奎寧治好的,如果他想對趙學寧做什麼,估計結果也不會太好。
既然打不贏,就要想辦法加入,蘭芳羣猩們聚在一起說說笑笑,你來我往,柯恩利眼瞅着馬雷克已經和艾伯特聊開了,心裡也癢癢的,於是根據柯恩利的建議,將首要目標放在了莫里斯身上。
原因很簡單。
莫里斯是蘇格蘭人,而且根據傳言,莫里斯非常不喜歡英格蘭人,既然馬雷克找上了英格蘭人,那麼他就要去找蘇格蘭人。
反正大家最終的目標是通過經營外交關係進而影響趙學寧的決策,那麼先期就向蘭芳的敏感部門伸手反而不是合適的行爲,容易引起趙學寧的警惕。
馬雷克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選擇了工業部,而柯恩利則針鋒相對,選擇了商貿部。
柯恩利開始行動的時候,莫里斯正在與馬修一起談話。
很顯然,同爲歐洲人而又沒什麼太大仇怨的身份讓他們更容易聚在一起聊天——跟西班牙有仇的是英格蘭,我一個蘇格蘭人,跟我有什麼關係?
不過馬修也不是什麼民族主義者,西班牙曾經的輝煌和現在的落魄他都不在意。
倒不如說他是個堅定的蘭芳派。
當初蘭芳決定建國的時候,趙學寧提出了“國籍”的概念,並且表示蘭芳不接受雙重國籍,加入蘭芳共和國,從此就是蘭芳公民,受到蘭芳的保護,與母國再無關係。
與此同時,爲蘭芳共和國納稅、對蘭芳共和國效忠將是每一個蘭芳公民的基本天然義務,對於原先的國家,將不再有相關義務。
你可以說你是某地區的人,但是你將不能再說你是某國人,你必須是蘭芳共和國公民。
當前時期,歐陸各國對國籍的概念還並沒有成文法作爲明確的對照。
一個國家的王都能同時擔任另一個國家的王,大家竄來竄去都是一家人,互相之間打斷骨頭連着筋,國王尚且如此,所以國民也並不十分明確國籍的概念和對國家效忠的概念。
於是所有在蘭芳公司任職的歐洲人對此都有些懵懂。
當然不僅僅是歐洲人,其他一些本地土著、越南人、菲律賓人和日本人之類的也對此感到懵懂。
他們並不清楚蘭芳國籍、蘭芳公民和他們出身地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
在如此這般的懵懂之中,在趙學寧還沒有進行進一步的宣講的情況下,馬修·泰特斯做出了決定。
他帶頭響應趙學寧的號召,第一個加入蘭芳國籍,宣示爲蘭芳納稅、效忠,從此和自己的母國西班牙沒有任何的隸屬關係。
然後他從趙學寧手裡拿走了第一份【蘭芳國民證】。
第二個拿到蘭芳國民證的就是莫里斯。
對於他們兩人來說,母國代表着悲傷、絕望、憤恨的回憶,每每想起,都讓他們感到怒火中燒,在這一點上,他們的情緒和亞伯·克里曼斯差不多。
他們也想把那些魔鬼送進地獄。
只是現在爲時尚早,他們需要和趙學寧一起,讓蘭芳強大到足以讓他們把那些魔鬼送到地獄裡的地步。
所以對於共和國的事務,這兩人總是懷着相當飽滿的情緒和高度的責任感。
也正因此,這兩人頗有些惺惺相惜。
柯恩利靠近的時候,莫里斯正在對馬修大肆吹噓自己這一次遠航的功勞,而馬修則是一臉無奈地看着莫里斯,顯然對他的自我吹噓感到十分的無奈。
在馬修看來,莫里斯是個不錯的傢伙,幽默風趣,健談,充滿活力,臉上總是帶着笑容,且有很強的專業能力,但是唯有兩點他非常不滿意。
馬修是個虔誠的教徒,在情感上非常保守,守着跟隨自己來到東方艱難求生不離不棄的妻子過日子,沒有男女方面的追求。
而莫里斯自稱天主教徒,卻在情感上十分浪蕩,他在擁有妻子的前提下還擁有諸多情婦的事實讓馬修感到不滿,覺得他在褻瀆信仰。
另一點就是莫里斯總是喜歡吹噓自己的功勞,表現出自己強大的存在感,這讓爲人低調的馬修感到難受。
你有功勞就有吧,大總統趙學寧賞罰分明,一定不會讓你白做貢獻,你一定會得到獎勵,又幹什麼要把自己做的翻過去倒過來的說個不停呢?
不過這兩點不滿並不能影響馬修與莫里斯的友情,最多隻能算一丟丟小小的考驗。
“你是不知道,這一次遠航到底有多少艱難困苦等待着我,我們一路遇到了很多次的風暴,海浪狂暴的幾乎要把我的船捲起來撕碎掉,我們的風帆幾乎都被撕碎了,一點都不剩下。
在那樣的危險境地之中,全靠我的睿智,我們做出了正確的決策,我們的船隊才能僅僅只損失一艘船就回來了,還帶回來了所有大總統想要的東西,所以大總統答應我,要給我加薪了。”
莫里斯一臉得意的表情看着馬修,似乎很想看到馬修讚賞的表情。
但是身着蘭芳制服的馬修一臉淡定的端着趙學寧喜歡的中式茶盞一口一口慢慢的喝着中國茶。
“其他的我都沒什麼興趣,我只想知道,這一次你又帶了幾個女人回來?”
莫里斯面色一變。
“誰說我帶女人回來了?你在污衊我!”
“你還用我污衊?”
馬修冷笑道:“你去菲律賓帶回來一個女人,去巴達維亞帶回來一個女人,去法國帶回來一個女人,去西班牙又帶回來一個女人,你說你這些年都帶回來多少女人了?也難怪你的妻子要去大總統家裡鬧事。
我勸過你很多次了,不要和那麼多女人糾纏不清,你是個有妻子的男人,怎麼能對妻子不忠呢?你這樣不僅是對信仰的褻瀆,更會讓你面臨很多的風險你知不知道?”
莫里斯訕訕地笑了笑。
“這能有什麼風險呢?再說了,她們都愛着我,我也愛着她們,主曾說過,世間唯有愛不能辜負。”
“你的愛分成了太多份了!”
馬修搖頭道:“你的收入是有限的,女人越多,支出越多,現在你不覺得有什麼,之後萬一缺錢了,你怎麼辦?你掌握着共和國商業和貿易的全部渠道,你能保證你不會犯錯誤?還是說你能在那麼多女人的身邊永遠保持清醒?”
莫里斯張了張嘴巴。
“這……我當然不會做那種事情!公事是公事,我自己的事情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這樣想,但是你身邊的人未必,身邊的人越多,風險越大,你這個職位本來就敏感,更別說你甚至連老蘭芳都不是,你要看看唐文山,看看他是怎麼做事的,千萬不要……”
馬修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是一轉眼看到了正端着酒杯一臉笑意向他們靠近的柯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