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梅馨從洗手間回來後,看到了秦浩青腫的臉和嘴角掛着的血痕,知道路璐是趁她不在的工夫,打了秦浩。

梅馨感激着路璐,當一個朋友能爲自己出氣時,足見這個朋友是多麼重情重義。只是我親愛的朋友啊,如果真的可以用身體的疼痛去彌補心靈的創傷,那該多好?

整個下午,都是沉寂。

路璐三人這次畫畫的地點,是在一個幼兒園,老師們甜甜的聲音不時飄蕩,小朋友們歡樂的笑語不時響起,如此欣欣向榮的場景,卻直讓人感到歲月的沉重。

人壽幾何?逝如朝霜。時無重至,華不再陽。

爲何不能永世無憂?爲何不能青春永駐?爲何不能地老天荒?爲何不能地久天長?

這個下午,路璐一直在想,悲劇的美,美在它將喜劇的撕扯與粉碎,懂得欣賞悲劇,是一種內在的上升,可真正悲劇的是,幾乎每個人都在有意或無意的去嘗試悲劇,已找到的價值就這樣被生生毀掉,即使可以墜歡重拾,也早已瑜不掩瑕。

下午忙完後,路璐帶着梅馨去吃飯,梅馨吃的並不多,只吃了幾口粥。

秦浩一人坐在對面的桌子上,眼睛裡掛着痛悔凝視着逼迫自己吃粥的梅馨,心裡再次流下了一滴血。

飯後路璐獨自回家,路旁的燈光一道道閃過,冷風撲打在臉上,忽的讓人有些暈眩。

路璐到家後,凌嘉還沒有回來,她拿起客廳裡玻璃架上的那副相框,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相框裡的照片上,是凌嘉和呂楠還有黃蔚然的合影,她們的背後,矗立着意大利比薩斜塔,她們的臉上,都掛着開心的笑。

她們之間的感情,一定也像自己與秦浩梅馨一樣深的吧?路璐把相框放回原位,盯着黃蔚然的笑臉看了又看,無論怎樣也看不順眼,對她,真的不是不喜歡,而是極討厭啊。

路璐滿懷心事的去浴室衝了澡,又把自己和凌嘉的換下來一堆衣服都洗淨,想想牀單也該換了,她束起頭髮,回到臥室,把牀單扯了下來,換上乾淨的,再把撤掉的摁到洗衣機裡,跟它玩起了命。

和凌嘉在一起之後,路璐才知道凌嘉此人到底有多懶,凌嘉以前除了洗洗自己的內衣,剩下的全部交給洗衣房或鐘點工去打理,這下路璐來了,凌嘉不止省去了叫鐘點工的麻煩,索性連內衣也不管不問了,路璐平日愛乾淨,房間必須要保持整潔,否則她會覺得渾身不舒服,當天換下的衣服也一向都是當天洗,即使當天沒精力去洗,第二天也一定會洗出來,絕不會拖到第三天,凌嘉恰是看準了路璐的這個缺點,才肆無忌憚的把衣服堆到一邊不去理它們。

凌嘉常常暗暗自喜,她覺得她找的這個對象太物有所值了。路璐常常恨得咬牙,她覺得自己這女友當的太像個保姆了,還是免費的。

家裡的衛生,當初是說好每週的一三五凌嘉打掃,二四六路璐打掃,週日一起打掃,這下可好,凌嘉打掃衛生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即使打掃也是像大爺一樣擺個架勢就算了,路璐基本上包攬了所有的家庭作業,她不得不哀嘆,當人難,當好人更難,當好女人超難,當好女人的女人,超難上加難,當凌嘉的好女人,直接難於上青天!

秦浩走後,黃蔚然又給他打過一次電話,可秦浩連接也沒接,一看是她的電話,直接按了掛斷鍵,秦浩的反應,完全超出了黃蔚然的預料,她心情壞透了,便把呂楠和凌嘉約了出來,一起泡了會溫泉後,又去了酒吧。

快十點了,酒吧里人聲鼎沸,凌嘉拿出手機,給路璐打去了電話,告訴她自己正和呂楠黃蔚然一起在酒吧,剛和牀單拼完命的路璐,一聽到凌嘉和黃蔚然在一起,想也沒想就掛了,路璐掛了電話後,才忽的想起正事,她給凌嘉快速發了一條短信:“你問黃蔚然昨晚有沒有吃避孕藥什麼的。”

凌嘉皺眉,以前自己若是因爲應酬回家稍晚些,路璐總是千叮萬囑的讓她早點回去,今天這是怎麼了?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接着又收到了路璐的短信,凌嘉看到短信,一頭霧水,眉頭皺的更深了,什麼避孕藥?這是什麼意思?

呂楠在一邊打趣道:“時刻不忘打個電話回去,有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樣啊!”

“你不也是一樣麼?那一個個的早安晚安難道是鬼說出去的?”凌嘉白呂楠一眼,收起手機,又問黃蔚然:“蔚然,有心事了吧?”

“算有吧”,黃蔚然一口把酒喝完後,又要了一杯芝華士,“最近看中一個小夥子,本來只是想玩玩,沒想到真喜歡上他了,看樣子楠楠玩的本事,我還學不來啊。”

“我早就不玩了好不好”,呂楠支起下巴,問:“這回是哪位先生?或是哪家的公子哥?”

“誰家的也不是,小白臉一個,你們認識秦浩嗎?”

凌嘉微感驚訝,她沒想到黃蔚然真的對秦浩動了心,她問:“你看上的是秦浩?”

“你認識他啊?哦,也對,他在你公司做過牆畫。”

“是啊,泛泛之交。”

“我是看上他了。”

“你們到哪一步了?”

“昨天上牀了。”

“什麼?”呂楠差點跳起來,她突地想到桑榆讓她勸勸黃蔚然的話,快速的問:“你說的是那個做牆畫的秦浩吧?”

黃蔚然點頭。

生米都煮成熟飯了,這可該怎麼勸啊?呂楠犯了難,她只能放個馬後炮:“蔚然,這事你做的有點不對啊,秦浩有女朋友你不知道嗎?我跟他雖然認識不久,瞭解的不深,可也能一眼看出來那小兩口很相愛啊!你難道看不出來?”

“看的出來又怎樣?”黃蔚然不屑道:“男人還不都那樣,一有便宜就想佔,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他要不對我曖曖昧昧,我也不至於昨晚強上弓。”

呂楠唉聲嘆氣,桑榆啊,我勸晚了,這可怪不得我,都怪他們進展的太神速,蔚然是不對,可你那個好朋友秦浩,也太沒出息了點吧?

呂楠在黃蔚然和秦浩之間,那顆心臟自然而然的會偏向自己的好友,倒也是人之常情。

難怪今天一說和黃蔚然在一起,路璐就這麼快的掛了電話,還發了一條那麼奇怪的短信,凌嘉瞭然起來,她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酒杯,看似八卦的問黃蔚然:“昨晚你強上弓,有沒有做好安全措施?”

“又不是小孩子,安全措施當然得做好。”

“這就好”,凌嘉狀似不在意的勸道:“蔚然,你確定秦浩對你是曖昧麼?我聽秦浩說過,你給他們介紹過不少客戶,你覺得他敢得罪你嗎?楠楠以前再怎麼愛玩,可她也從沒破壞過別人的家庭,寧拆千座廟,不毀一門親,這次,你好像真的做錯了一點啊。”

“我也從沒毀過別人家庭啊”,黃蔚然不服的反問:“何況秦浩又沒結婚,我這算毀的哪門子親?”

“他是沒結婚,可他和梅馨的家長都互相見過面了,兩個人也已經打算買房子結婚了,你覺得這跟結婚還有什麼區別麼?”

“你應該懂得那一紙婚書的份量。”

“你的意思是你還不打算放過秦浩?”

黃蔚然不置可否。

凌嘉稍一沉吟,說:“當初我和嚴振鬆相愛,那小三插了進來,我知道小三的存在後立刻跟他分了手,一時從壞情緒裡拔不出來,你那時常勸我‘分了也好,嚴振鬆那種人不值得愛’。現在秦浩的處境與嚴振鬆竟有驚人的類似,嚴振鬆不值得愛,秦浩那麼容易的跟你上牀,他就值得愛了麼?你何苦爲這樣一個沒定力的男人煩惱?不值!”

黃蔚然沉默。

呂楠伸了伸舌頭,凌嘉這女人也真敢說,她說秦浩和嚴振松類似,那蔚然不就跟那小三類似了麼?幸好她心眼夠多,沒把當年蔚然常罵小三的那句“恬不知恥”給說出來,也幸好蔚然情緒夠壞,一時沒把凌嘉的話往深處想,否則這兩人非得擰起來不可。

呂楠拍拍黃蔚然的胳膊,問:“秦浩說過喜歡你嗎?昨天你們那樣之後,他對你說過什麼嗎?”

“沒說過喜歡,昨天完事後,他說以後不跟我見面了,打電話也不接”,黃蔚然又一口氣把酒喝光,狠狠的說:“佔了便宜就想跑,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這個便宜是他想佔的,還是你逼着他佔得?”凌嘉緊盯着黃蔚然,說:“蔚然,你明知道男人的控制力不夠強,還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誘惑他,即使他佔了你的便宜,你又怎麼能把錯全歸到他頭上?秦浩梅馨這兩個人,從大學一直相愛到現在,感情深的不見底,你根本沒機會去插到他們中間去,即使強□□去,又有什麼意思?強扭的瓜不甜啊!蔚然,天下男人何其多,何必只看他一個?他能輕易的跟你上牀,就能輕易的跟別的女人再上牀,這種人有什麼可值得你氣惱的?別鑽牛角尖了。”

“呵,不用勸,我自己做什麼我心裡有數”,黃蔚然斜眼瞥向凌嘉,陰聲怪氣的問:“凌嘉,你怎麼總爲秦浩說話?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

呂楠插嘴道:“以前那是因爲咱們凌嘉沒路璐,現在人家有路璐了,胳膊肘子當然得往外拐。”

“說什麼呢!”凌嘉不滿的瞪呂楠一眼,她還沒打算對黃蔚然說出她和路璐的關係,“我只是就事說事而已。”

“路璐?”黃蔚然想了想,說:“我認識她,她常和秦浩一起畫畫,凌嘉,你和路璐……怎麼了?”

“好上了!”呂楠看出了凌嘉的心思,想想黃蔚然儘管階級觀念沉厚,但對朋友沒得說,嘴巴也一向嚴密的緊,再想到當初凌嘉的一個電話,把她害的這麼慘,當下起了捉弄人的壞心眼,她向凌嘉送個秋波,又插嘴道:“蔚然,咱們凌嘉愛路璐愛的深似海啊,還衝我吹鬍子瞪眼的發過好一陣大火,嘖嘖,你以後對路璐說話可得禮貌點,要不咱們凌嘉會很生氣,後果會很嚴重!”

黃蔚然哧哧的笑了兩聲,“真沒想到,凌嘉,你也趕起時髦,玩起女人來了。”

“我沒在玩,也不會玩”,凌嘉正色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沒這麼用心過。”

“路璐?呵,她除了年輕點,哪裡值得讓你看上眼了?”

凌嘉笑,“值不值只有我自己說了纔算吧。”

“還真是認真了啊?”黃蔚然湊到凌嘉身邊,仔細看看她的臉,又退回身子,慢悠悠的說:“據我所知,她跟秦浩一起弄的那個工作室,背後只有一個姓丁的老師撐着,平均一個月掙的錢,他們三個人加起來也不過五六萬,看看現在物價上漲的這麼厲害,稍微像樣一點的衣服,隨手拿出一件都是四位數,牌子貨動輒就成千上萬,路璐那點錢,還不夠你塞牙縫的,平時玩歸玩,新鮮歸新鮮,愛歸愛,情歸情,但找對象得找門當戶對的,你對路璐是認真了,可你確定她對你是認真的嗎?你確定路璐跟你在一起,不是別有所圖?”

“蔚然,怎麼說話呢!”呂楠本想和黃蔚然一起損損凌嘉,誰知黃蔚然偏離了呂楠的預定軌道,單方面諷刺起了路璐,還把話說的那麼難聽,這讓呂楠聽着黃蔚然的話很不順耳,忍不住的爲路璐說話,“路璐掙的錢是不多,可也不能說少,這得看跟誰比。我公司的普通員工整天起早貪黑的忙活,趕到訂單多的時候連個週末也沒有,他們每個月不過就拿兩千多塊錢。咱們這個城市夠大夠富了吧?人均收入是多少,你在政府上班還能不清楚麼?先不說人均,只說你這個叫人羨慕的工作吧,除去你那些福利和外快,你每個月的工資是多少?能有路璐一個月掙的多麼?路璐他們跟咱們不一樣,咱們都是有家裡撐着,父母都給斂好了財,鋪好了道,咱們直接走就是了,人家可是赤手空拳一點一點闖出來的啊,他們背後除了一個老丁念在師生情誼上幫幫忙,其他的根本沒有什麼誠心誠意關心他們的人。你能拿這幾個單槍匹馬僅僅奮鬥了幾年的年輕人,跟咱們這些成年累月幾十年不斷一直在積聚財產的家族比麼?你別總是一看人就先看他有多少錢有多少權,你這個毛病真得改改了。”

呂楠一口氣說完,眼珠軲轆轉了半圈,打了人家一巴掌總得再給個棗吃,她又柔聲說道:“蔚然,我是作爲你的好朋友纔會這麼說你,跟你關係稍微遠一點的就絕不會像我這麼說,他們拍你馬屁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跟我一樣冒着得罪你的風險說出這些話?就像你當初苦口婆心的讓我找個人穩定下來一樣,良藥苦口,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以前黃蔚然若聊起誰,凌嘉和呂楠都會不約而同的站到她那邊,這兩個人今天都是怎麼了?

黃蔚然詫異的看看呂楠,又看看凌嘉,她本就鬱悶,這回更是鬱悶,索性一句話也不再說,又要了一杯酒,趴到吧檯上喝了起來。

黃蔚然倒也並不責怪凌嘉和呂楠,畢竟凌嘉呂楠這兩位相識已久的老友,勸她的那些話,說的有道理,她並不是不明是非的人,否則在一羣官場老油條面前根本混不開,但有些習性是很難改的,比如從小就養成的階級觀念早已在心底發芽開花結了果,何況她也有口氣堵在心口發不出去,只能喝點酒來抒發鬱悶。

凌嘉感激的看呂楠一眼,握一下她的手,站起來,說:“楠楠,你在這兒陪陪蔚然吧,她心裡不痛快,你看着點,別讓她喝太多酒,順便勸勸她,我先回去了。”

“行”,呂楠壓低了聲音,“看蔚然這架勢,我看我還是先不把我追桑榆的事告訴她了,你先走吧,我一會也走,明兒早上我還得給桑榆送早飯去呢。”

“你把我捅出去,自己倒明哲保身了?”凌嘉笑着拍了呂楠的胳膊一巴掌,又問:“你和桑榆怎樣了?”

“還那樣,沒什麼進展,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別急,一定要慢慢來,加油啊,我先走了,拜拜。”

“拜。”

出了酒吧,擡頭看看天,沒有月,夜幕上只點綴着幾顆閃閃爍爍的星星,就像家裡那盞溫暖的燈,想到家裡那個正等自己歸來的人兒,凌嘉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十點半了,凌嘉還沒回來,無聊的路璐圍着家四處溜達,她穿着白色睡裙,就像一個幽靈一樣飄來飄去,年紀大點的老人看了,非得嚇出心臟病來不可。

溜達進書房,路璐本想找本書來看,小腿不小心蹭到書櫃,有些疼,彎腰去揉,卻從玻璃窗裡看到了三四個精緻的方塊瓷盤,路璐打開櫃子,把瓷盤端出來,不由驚歎,瓷盤裡盛滿了各種各樣的香菸盒,路璐想起在山洞那晚,凌嘉曾說過有她有收集煙盒的嗜好,還沒想到她還真的有,煙盒多是破了封的,裡面的香菸頂多少掉兩根,顯然很多都已過期或不能吸了,路璐暗罵,不想吸菸就別破封,這麼好的煙都讓凌嘉糟蹋了,敗家女!戒菸!必須得戒菸!

把玩一會煙盒,路璐又開始四處溜達,溜達進更衣室,看到了地板上的兩件內衣,路璐哀嚎不已,凌嘉到底是屬什麼的?不洗內衣就算了,還四處丟,哪有這樣欺負人的?

路璐認命的撿起內衣去清洗,她想不明白,凌嘉不習慣打掃衛生就罷了,畢竟人家是幹大事的人,整天忙大事業,顧不上這點小事,再說她從小就被人伺候,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嬌養慣了,可洗件衣服不過就是兩三把水的事,凌嘉怎麼就能懶成這樣?她上大學那會到底有沒有住過宿舍?虧得她還大模大樣的搞潔癖,這人還真是皮上一套,肉裡一套,簡直就是緞子被面麻布裡,表裡不一的典型。

路璐決定了,以後若聽到誰說凌嘉有潔癖,她一定要拿塊牛糞把那人的嘴堵上,做人得實事求是嘛,凌嘉哪裡是潔癖?全是慣出來的壞毛病!

偏偏自己還樂意慣着她,該殺!路璐把手放到脖子上,呲牙做了一個抹脖的動作,該殺!

作者有話要說:【以後可能不能日更了,呵,見諒吧。】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