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父呂父在嘆氣,桑父桑母也在嘆氣。
一味逃避的鴕鳥不是勇者,一味挨刀的莽夫不算勇者,只有那些曲裡拐彎用盡智慧化紛爭於無形的人,纔是勇者,在出櫃之後又敢於面對父母的女人,更是勇者,比如凌嘉,再比如桑榆。
這些日子,桑榆每隔幾天都會回家看看,桑父對她指責,桑母衝她哭泣,桑榆只是安靜的聽着看着,從不多說一句話,每次回到家,她都會爲自己的父母做好飯,然後幫着桑母把該洗的衣服都洗淨,乖乖的模樣一如從前。桑母勸她跟呂楠分開,桑榆當沒聽到,桑父讓她出去相親,桑榆只是沉默,桑榆在父母面前,把“無爲”揮發到了極致,桑父桑母一時間也沒了辦法,他們總不能像封建社會時的家長一樣,隨便就把桑榆丟上花轎吧?再說憑着自家女兒的性子,真要逼她上花轎了,她非得在花轎裡自殺不可,這種做法,顯然是不可取的。
俗話說,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桑父在爲家庭嘆氣的同時,也在爲工作嘆氣。
中國有着上千年的爲官哲學,全世界幾乎無人能出其右,遠古的三皇五帝暫且不論,只從聖人孔某周遊列國四處求官開始,到當代莘莘學子拼命考公務員爲止,各位有志青年都堅守了官本位的光榮傳統,美國人有了錢才能當官,中國人當官是爲了有錢,於是乎便有了這種可喜可賀的現象,搞學術的不認真做研究,寫論文的四面八方去剽竊,碩士算什麼?博士又如何?老子拼命拿高學歷,圖的就是一個官!有這種現象也着實怪不得誰,出身寒門的才子們若想一展抱負,手中沒點權是不行的,可惜的是多數人手中一旦有了權,曾經熱情的抱負就會被拋到一邊,畢竟做人不能太特立獨行,諸位要懂得與時俱進,你不能搞不和諧。
自古以來,爲了頭頂上的烏紗帽,在和諧的面孔下,官場上的權利爭鬥都是少不了的。
各位官爺們爲了權和利,每每都掙得頭破血流,你死我活,明朝的太監遠沒有當朝的和珅多。爲了掌權,相互傾軋,勾心鬥角;爲了利益,相互勾結,斯文掃地。國與國之間沒有真正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這句話其實也完全適用於官場。
在這個民弱國強,泡沫迎空,貪腐當道,前腐後繼的國度,反腐是個大問題,中央一次次將反腐提升到制高點,地方一次次將反腐壓制於最低點,不可避免造成了如今這種雷聲大雨點小又極具某國特色的滑稽局面,國民姑且可以相信有全心全意爲人民服務的父母官,但這種官員終是太少了些,即使有,也會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被人拉下水或是整下馬,畢竟強龍壓不住地頭蛇。
但無論如何,反腐總還是反出了一些成果來,通常情況下,眼睛雪亮的老百姓把這些成果叫做替罪羊。很不幸的,這些成果裡,包括桑父的一隻腳。
許是桑父這些年過的太舒坦了,看看桑父不止讓孩子出國留了學,給孩子安排了一個好工作,爲孩子買了一套好房子,自己還整天帶着老婆這邊旅遊那邊轉的,讓人看了難免嫉妒,儘管桑父一直在工作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老虎也有打哈欠的時候,不可避免的,桑父被人抓到了把柄。抓住把柄的那夥人猙獰奸笑,不把你整下去,我怎麼升官?革命黨員老桑同志,你看我整不死你!
桑父被人舉報了受賄,檢察院來了人,開始對桑父進行調查,桑父這段時間不便行動,不好外出找關係,來回走動這些事,只能落到桑母頭上,可落地的鳳凰不如雞,桑母走來走去求爺爺告奶奶,愣是沒什麼人願意幫這個忙。
桑母被孩子鬧的煩心,又整日爲丈夫提心吊膽,她一個女人,接連受了兩回刺激,再加上奔波的辛苦,身體終於受不住了,大病襲來,擋都擋不住,桑母躺在牀上,不住的流淚,她覺得這個家,就快完了。
關鍵時刻,桑榆成了頂樑柱,她一邊安慰着父親,照顧着母親,一邊認真尋找爲父親開脫的捷徑,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桑榆並沒有對呂楠說,呂楠的傷還沒好,她不想讓呂楠掛心。
呂楠見桑榆整日早出晚歸,有時還帶着一身酒氣回家,小臉也比以前消瘦了不少,不由的起了疑問,她問桑榆怎麼了,桑榆說只是工作上的應酬,呂楠自是不會相信,再三逼問下,桑榆才說出了實話,聽的呂楠一陣心疼。
呂楠吻着桑榆的臉,輕聲責備:“你怎麼這麼傻?官場裡的水從來都是深不見底,你以爲憑着你一個女孩家家的就能擺平官場上那些事麼?”
桑榆勉強笑笑,“擺不平也得擺啊,要不我爸真會出事的。”
“說你傻你還真傻給我看”,呂楠刮刮桑榆的鼻子,說:“這種事可大可小,現在有幾個人是清廉的?這事交給我吧,明天你就安心上班,下班後直接回家,不許再去找你那些親戚或你爸那些所謂的朋友,我幫你解決就好。”
桑榆瞪大眼,說:“你怎麼解決?你的傷還沒好,現在不能來回跑。”
呂楠琢磨一會,說:“這次名義上是整你爸,其實是想殺雞給猴看,我不用來回跑,讓蔚然和凌嘉來回跑就可以了,凌嘉她哥可不是個吃素的,蔚然他爸更不是個吃素的,只要他們肯幫,你爸就沒事。”
“黃蔚然……我找過黃蔚然她爸,可他連見都不見……”
“廢話,他見你個黃毛丫頭幹嗎啊?再說你爸是他的下屬,他避開還來不及,又怎麼可能去見你?”呂楠安慰道:“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吧,我擔保你爸沒事,嗯?”
“嗯”,桑榆吻着呂楠的脣角,呢喃低語:“呂楠,我總給你惹麻煩呢,先是秦怡把你害成這樣,我爸的事又要讓你操心……”
“傻瓜”,呂楠打斷桑榆,“這算什麼麻煩?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不許多想,真要感激我的話,等我的傷好了,你就乖乖的讓我吃。”
“那我還是不感激你的好”,桑榆嫣然一笑,站起身來,“我去做飯,今天總算感覺到餓了。”
第二天呂楠給凌嘉和黃蔚然打去了電話,邀請她們無論如何也要來家裡吃晚飯。
桑父被調查的事不是秘密,凌嘉和黃蔚然也都是人精,腳趾頭不用動也知道呂楠爲什麼要邀請她們,這頓飯吃還是不吃,答案顯而易見,吃了,就得幫人家辦事,不吃,呂楠就翻臉不認人,凌嘉和黃蔚然一商量,還是去吃吧。
凌嘉不是活菩薩,桑榆家裡出事,她雖然表示同情,可從沒想過要去幫些什麼,畢竟桑榆對凌嘉來說,不過是個普通朋友,還沒好到兩肋插刀的地步。再說桑榆也從沒來找她尋求過幫助,她犯不上自己去恬着臉主動去幫人。
凌嘉爲了不惹麻煩,也沒把這事告訴路璐,因爲路璐一旦知道桑榆家裡出事了,她一定會沒日沒夜的爲桑榆提着一顆心,但現在看來,已經沒有隱瞞路璐的必要了,讓她知道桑榆家裡出事了,也讓她知道自己會幫着桑父渡過難關,路璐聽後一定會大大的感激自己,凌嘉從來都是把算盤打得啪啪響,也從來不做沒有好處的事。
果然,當路璐聽到桑父出事了,第一反應就是抓起手機想給桑榆打個電話問問情況,當路璐又聽到凌嘉會幫桑父,第二反應就是把手機丟掉抱着凌嘉狠狠的親。凌嘉多少的有些吃味,你跟我在一起整整一年了,怎麼一聽桑榆出點事還是這副鬼德行?再一想路璐的性子本就是這樣,如果秦浩梅馨像桑榆一樣攤上這種事,路璐也定會寢食不安,畢竟路璐最好的朋友也不過就他們幾個而已,凌嘉想到秦浩出軌時路璐和桑榆的憤怒,又想到路璐失蹤時秦浩梅馨和桑榆的擔憂,心裡又隱隱泛起了一絲感動,這羣從小一塊長大的朋友,不管是誰出了事,剩下的都會隨着操心吧?
凌嘉把那層醋味拋了開去,閉眼享受着路璐屁顛屁顛的爲她揉肩捏腿,舒服的不像話。
晚上,凌嘉帶着路璐去了呂楠的家,她們到時黃蔚然已經到了,還好這天是週末,桑榆不用特地請假,她在廚房憋了一下午,一邊用心準備做菜的材料,一邊有些忐忑的期待凌嘉和黃蔚然能幫幫自己的父親。
凌嘉和黃蔚然圍着呂楠閒聊,三人很有默契的主題不聊,聊偏題,這就好比在吃飯之前先喝口湯,她們早已習慣了這種拐彎抹角的聊天方式。路璐卻在一邊聽的有點急,你們放着正經事不聊,聊什麼時裝香水啊?浪費時間啊浪費時間。
凌嘉見路璐對她們的話題沒什麼興趣,便體貼的讓她去幫桑榆做飯。
路璐帶着聖旨的走到廚房,繫上圍裙,問桑榆:“你家裡出事了,怎麼不打電話告訴我和秦浩梅馨一聲?”
“不想讓你們擔心”,桑榆對着路璐,突然想哭,“璐,我是不是很沒用?”
“胡說什麼呢?你要沒用,那我不是更沒用?以後不許這樣說自己,嗯?”
“嗯。”
“你已經做了不少菜了,剩下的我幫你做吧,你在一邊休息休息,放心吧,凌嘉說她會幫你,黃蔚然也會幫你的,你只要安心上班安心伺候呂楠就好了,咦,有豆腐呢”,路璐樂呵呵的把豆腐放到菜板上,快速切成小塊,“我幫你做個魚香豆腐,讓她們吃吃豆腐,更會幫你啦。”
“好,我幫你切蔥花。”
“不用,我自己來就好,你坐着休息吧。”
“嗯”,路璐額前的髮絲遮住了眼,桑榆慣性的拿出髮帶,幫她把頭髮束起來,又有些猶豫的說:“我爸出了這種事……璐,你說他能躲過這一劫嗎?”
“這算劫嗎?”路璐晃晃腦袋,半是慰撫半是調侃的說:“神奇的國度處處都在上演神奇,比科幻片還神奇,CNN遠沒有CCTV道行深,你要相信華夏民族的智慧,這點事根本不叫事,更不叫劫,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吧。”
桑榆還是有點不放心,她嘆道:“我自從出櫃以後,每次想到父母,總會想起尼采的一本書——悲劇的誕生……”
路璐拍拍桑榆的肩,大義凜然道:“同志,悲劇只是誕生,距離犧牲還很遙遠,我們是打不死的小強,永遠不會光榮的!”
桑榆依然有點低落,從呂楠受傷到自己出櫃再到家裡出事,這一樁樁的倒黴事砸下來,她也沒辦法不去低落,要加油往前跑人人都會說,但那些事一旦攤到自個兒身上,想加點油,還真有點爲難。路璐爲了提升她的鬥志,轉了轉眼珠,說:“榆,你閉上眼,先憋氣三十秒。”
桑榆不解,但她明瞭路璐想逗她笑的苦心,便很聽話的照着做了。憋氣是個功夫活,她又沒受過什麼專門訓練,三十秒的時間着實夠長了。
路璐見時間差不多了,便從壁櫃裡拿出一袋胡椒麪,倒入掌心,放到桑榆鼻子底下,煞是慈祥的說:“小魚魚,你聽我說,沒有氧氣人不能活,沒有精神人更不能活,氧氣和精神都是咱們看不到摸不着可又不能少的,天塌下來有地接着,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現在時間到了,你可以睜開眼了,睜眼之前,記得要先吸一口氣,可別憋起來沒完。”
桑榆被憋的夠嗆,一聽時間到了,根本不用路璐囑咐就很自動的把氧氣呼呼往肺裡吸,同時吸進去的,還有那些刺鼻的胡椒麪。
桑榆被憋的勁還沒緩過來,又被嗆的臉紅耳赤,眼淚鼻涕直下三千尺,咳聲直逼九天雲霄外,凌嘉呂楠黃蔚然聽到動靜,還以爲出了什麼煤氣泄露之類的事故,急速都往廚房裡跑,呂楠行動不便,被凌嘉和黃蔚然一人一邊攙着胳膊下了牀,像個鴨子一樣晃了過來。
路璐瞅着桑榆,捂着肚子爛笑:“啊,吃了胡椒麪,果然紅光滿面有精神了,知道尼采是什麼人嗎?他是資本主義的種,資本主義,要不得!中國人只信奉出其不意!”
呂楠一見路璐竟敢這麼欺負她的小情人,恨的牙根癢,老孃不發威,你還真拿我當病虎啊!她不顧肋骨疼,勇猛的一把抓起胡椒麪,悉數全撒進了路璐還在大笑着的嘴裡,氣赳赳地說:“社會主義,要得!中國人還信奉攻其不備!”
呂楠再一次用實際行動告訴了海內外同胞,三十的女人,躺牀上是老虎,下了牀就是老虎他媽。
路璐和桑榆老鄉看老鄉,倆眼淚汪汪,正可謂路漫漫兮修遠長,胡椒何味兮自己嘗。
凌嘉和黃蔚然大眼瞪小眼,一時傻了眼,凌嘉對滿嘴胡椒麪的路璐表示了萬分同情,風蕭蕭兮易水寒,作了孽兮你得還,你受着吧!活該!
與此同時,凌嘉還咬着牙對呂楠表示了萬分感激,你沒用踢其下陰,老孃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