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祈禱呢,忽然聽到後面一陣亂糟糟的。回頭去看的時候,背後看着我的那個年輕的傢伙推了我腦袋一把,那意思是讓我別動。
連頭都不讓我回,我心裡就莫名很窩火。
我乾脆直接回頭瞪着那傢伙,可能他心裡覺得這麼對我也感到有那麼點兒內疚,給我瞪得有些不自在,把頭扭到一邊兒去,不管我了。
我就再回過頭去看那那邊兒的動靜。看到所發生的情況,心裡一陣難過,是我爸媽給他們捉來了。
沒想到最後他們還是沒能逃脫。
那幾個人挺不客氣的,別看平時鄉里鄉親見面都笑臉相迎的,如今這種情況下,一個個的都六親不認。
這夥人倒是沒有捆綁他們,就只是在我爸媽後面不斷的推搡,轉眼的工夫,他們倆已經被推搡着到了我跟前了。
但是沒有了小鬼丫頭的蹤影。
我心裡知道他們根本捉不住她,只是不知道這小丫頭跑哪去了。
我爸氣的要命,路過村長白曉川的時候,他朝着白曉川大喊,說你這孩子,這是幹什麼呢,我是你叔,有你這麼對你叔的麼。
但是對方昂着頭,一副漠視和不在乎的神態。
我爸一看對方那樣子,急了,說你個畜生,挺長出息的啊。得虧是你爹死了,要是你爹活着,也得給你活活氣死。
這時候白曉川卻說話了,口氣是挺平淡的,可說出的話真是夠狠。他真是紅了眼了,說,我知道你是我叔。可我這樣做全都是爲了咱小白莊。我爲了小白莊,爲了小白莊還活着的父老鄉親,今天就算是我親爹我也得弄死他。
我爸沒想到對方這麼說,一時間驚的愣住了。
然後就扭過臉去,重重的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我媽就一勁兒的哭。
她看我到了,看到我被綁着,估計是意識到他們要怎麼樣對我,一下子哭得就更厲害了。
一邊哭着,我媽就跌跌撞撞就朝我這邊衝。
我實在看不得我媽這麼難過,冷不丁爬起來就朝着後面跑。晃的看着我的那倆傢伙愣了一下,立馬就有點兒狼狽,在後面緊緊的追趕我。
他們追上我的時候,我已經跟我媽跑一塊去了。
然後這倆傢伙就抓住的胳膊,肩膀,使勁兒往後面拖我。但我媽摟着我死活不肯放手。我媽沒有什麼力氣,也一起被扯得往前直出溜。
她就急的大哭,大哭大鬧的,眼淚嘩嘩的流出來。一邊哭一邊哀求抓我的那倆人放過我,說只要放過我,怎麼對她都行。
看她那種樣子,我心裡很難受。
她不知道,事關自己利益的時候,特別是那種生死存亡之刻,人性的冷漠和殘忍便會暴露出來了。
那種情況下,作爲弱者,祈求根本沒用的。
於是我就安慰我媽,我跟我媽說,媽,咱別求了。自古求君子而非小人,咱一家死的有尊嚴點兒吧。
我這麼一說,我媽愣了一下。她就沒再說話了,只抽抽搭搭的看着我。
我爸也跟過來了,硬氣的說,我說的對,一家人死在一起,做鬼也是團圓的。他這話也是說給白曉川和其他人聽的。估計他是真的心裡有氣,白曉川這麼混蛋,沒想到其他那些平時處的不錯的四鄰八舍,也都視而不見默不作聲的。
我掙扎着站起來。
後面倆混蛋糾纏我呢,但我掙脫了後面抓着我的手。
我大聲朝着白曉川喊,說白曉川,你聽着,還有小白莊的父老鄉親們,我說你們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了。老馮他不是真的老馮,真的老馮已經死了。他是惡鬼冒充的,他來小白莊搗亂,這裡面一定是有陰謀的。
遊光朝我冷笑,沒做任何辯解。村長白曉川也只是紅着眼睛冷漠的看向我們這邊兒。
我看了看那些無動於衷的人羣,最後冷冷的說,我不是求你們,這是我的警告。
這也算是我所做的最後的努力,不出意料的讓人感到絕望,依然沒人相信我。估計這裡是沒人肯相信我的那些話了。
只有牛娃掙扎吶喊,但他一人力量實在有限,也已經完全被無視了。
有些時候,人其實是會變的很冷漠很冷漠的,冷漠的簡直就不像人了。
小白莊的村民們,他們普遍都認爲,也都懷着那種美好的希望。只要我們這些人死了,陰兵就會離開退去。他們便可以得到拯救,繼續去過自己的生活。哪怕這只是一種虛幻的可能,也認死了一定會行。
在那種絕望之下,他們都變成了賭徒。
我嘆口氣,心說你們怎麼能跟惡鬼交易呢。我朝着四下大喊,我說你們這些人,比鬼都要可怕。你們善惡不分,無情無義,也實在不配活而爲人了。
我說我把話提前說給你們聽,請你們記住了。現在你們如此待我,你們一定會後悔的,一切都將是你們咎由自取。
村民們聽到我的這種話,人羣裡稍微有了一些議論。
我說出這麼嚴重的話來,那潭死水纔有了些許漣漪。有人低了頭,估計也覺得這事兒辦的有違良知。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仍然一潭死水,一個個的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不語。
他們做出了最後的選擇。
我就重重的嘆了口氣,想這些傢伙們已經不是人了。在被惡鬼圍困的絕境裡,他們雖然還活着,卻也早變成了鬼。
這時候,就看到遊光就跑到白曉川身邊跟他耳語,不知道又憋着使什麼壞呢。聽了遊光的話,白曉川朝我走了過來,跟我說出一些話。他說我們這些人的下場安危就不勞你操心了。
“但是我讓你先看看我們的決心和魄力,”說出這話的同時,他擡手指了指那祭臺,“我們先進行第一項內容,等一會兒,再安排你們一家三口也一起上路。”
然後他下了命令,吩咐祭祀開始。
不知道這是不是遊光的主意,他是要我看着這些人先去死。我轉頭看他的時候,又發現衝我陰險的笑呢。
那笑容裡面很多東西都不言而喻,別有意味。但明顯就是故意針對我,衝我來的。
真不明白他爲什麼這麼聽遊光的話,或者說,怎麼對老馮的話言聽計從的,也因此纔會被遊光耍得團團轉。
我只是爲白曉川感到可憐而已。
很快的,大量的香燭被點燃了,大量的紙錢也開始被焚燒,高臺和大鼎之前都升騰起很高的火焰。
然後又有人點燃了鞭炮爆竹。美其名曰,送行。
那陣仗,有點兒像是以前農村有爲青年光榮參軍時候,是那種古老卻喜慶的歡送場面。
不過那種該有的光榮和歡樂已經完全被絕望和悲痛所取代,這特麼的就是送人去死啊。十個人也都是有家人的,就聽到人羣裡有低低的飲泣聲,然後好像有個什麼人暈倒在人羣裡了。
誰沒有父母,誰沒有兒女。
可是一切都無法阻止這泯滅人性,慘絕人倫的悲劇繼續上演。
在噼裡啪啦的鞭炮響聲之後,屠殺開始了。
那十個待戮之人的後面,各自跟着的兩個人中拿着匕首的傢伙就上前一步。他們各自用匕首抵住了待戮十人的咽喉。
就這麼做好了準備。
我懷着驚懼的心情去看,看到大鼎前面那些人都哆嗦着。無論是跪着的,還是站着施刑的人,也都一樣,都是大汗淋漓的。被殺者自然心存恐懼,殺人者也未必好到哪裡去。在寒冷的夜裡,以及燒着的紙錢的火光之下,努力去看,那些人的身上,竟然升騰着淡淡的白白的霧氣。
但是他們都沒有選擇。
我真是簡直要給這場景徹底弄瘋了。
也不知道怎麼了,忽然大叫一聲,情不自禁的,就朝着那十個人狂奔而去。
可沒走兩步,後面的倆傢伙一下子就把我按在了地上。
這倆傢伙也算有了經驗,我之前鬧過那麼一回的,也格外引起了他們的警惕。
我覺得我自己有點兒精神崩潰的跡象,好像是發瘋的前兆。是否是我個人的心理素質不夠堅強不得而知,但是,縱然你可以面對許多凶神猛鬼,卻真是難以接受那種人對人的罪惡。
人性的險惡是真會讓人瘋掉的。
伴隨着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子走上前來,扯開嗓子大喊了一聲,走嘞!
人羣裡的飲泣終於變成了嚎啕痛哭。
與此同時,那抵住咽喉的十柄匕首就這麼用力的一劃,雖然有幾個擎着那匕首的看似有力的手不斷的哆嗦着,卻仍舊沒有能夠改變它們屠戮的事實。它們用小白莊用來殺豬的那種鋒利匕首,輕易的割破了人的喉嚨,就真跟屠宰一頭豬一樣。
沒錯,就是它們。
從今而後寫到小白莊的人我只用它們,因爲在我心裡面,它們已經不再是人了。
血蓬勃噴涌而出,靠近燃燒的紙錢堆的兩三個傢伙的血噴直接到火上面去,嗤嗤的響着,一股股的白氣冒出來,四周頓時瀰漫起那種好聞的肉香氣。可卻有那麼多人伏地,開始乾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