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大難不死,我急忙爬起來想跑。這個時候的小鬼丫頭也已經跑過來了,她跳起來,掄起小手一巴掌拍在那屍體的腦門兒上。
“給我停下!”她嘴裡斥道。那屍體就真的不動彈了。
我懷着忐忑恐懼的心情,跑回去看。我躲在小鬼丫頭身後仔細去瞧。屍體的兩隻手插在樹幹裡,牢牢的拔不出來。四個指頭都像鋼鉤一樣深深地抓入樹裡,連指甲都插進去了。
我們費了好大一把勁兒,才拔了出來,只見她指甲插的痕跡像鑿的孔一樣。
小鬼丫頭說,這老馮之前吞吃掉了自己的陽壽,成屍而不死,死後而不僵的,故而纔會詐屍。他之前沒出事那是因爲被惡鬼掛在鐵鉤子上鎮住了,現在他的屍體給我們從上面取下來,所以漸漸的又活了過來。
“那怎麼辦?不會還得給他掛到那鐵鉤子上去吧。”
我覺得老馮那種情況,燒了最好。
可還得去找火源和柴薪,我們也實在沒時間,於是就只能權宜從事。
“給我鎮住了。可以先埋起來。只要沒人打擾他,是不會輕易出來害人的。”小鬼丫頭蠻有把握的這麼說。
於是我們又重新把老馮拖回那坑裡用石頭掩埋,那種事情只好又重做了一遍。
這時候,隱約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看那方向,就是從那山野獵戶家裡傳出來的。我心裡懷疑,這聲音就是那剝皮惡鬼所發,憤怒而悠長的嘆息一般,估計是意識到自己又失敗了。
我們就趕緊走,朝着小白莊村子的方向又走了一段路,轉過一座山腳,隱隱約約的能看到燈光了。
我的心一動,認出來了,這就是印象裡的小白莊。
那時候我的心情不能不說是五味雜陳。那麼多年了,它還是那個樣子。
但思鄉的情愫卻並不是主流,而是面對未知事物的恐懼。感覺小白莊忽然變成了鬼怪大本營似的,我在走陰呢,那是陰間的小白莊。
而我的心惶恐的十分厲害,激動是因爲自己的命有可能因此有了着落,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這次回去和往常可大不一樣,那麼多無法理解的事情,也許就要有一個答案。
可由於我姥姥的另一個身份,她不再是我心裡一貫印象裡的那個慈目的小老太了,我甚至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深深的呼吸,我鼓起勇氣準備正面應對。這不正是我費盡辛苦來到這裡的原因麼。
我拉了小鬼丫頭的手,正當我們準備繼續趕路的時候,一旁的山石後面,忽然衝出一個人影來。
老實說,我是已經給搞得有些杯弓蛇影了。
趕緊拉住小丫頭,實在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東西,但心裡面卻打定了主意,做好準備沉着應對。
那人影行進的蠻迅速的,朝着我們就過來了。小鬼丫頭的神情也有些謹慎,不過馬上就變得放鬆了起來。與此同時,那人影也來到了我們面前,是個身形佝僂的小老頭兒。
“村長?”我認出來了。
這小老頭兒是小白莊的老村長。我認識他,以前經常到我姥姥家裡來。他當村長是我小時候的事情,不過看那年紀,現在應該也早退休了。
“是楊子麼?”
我立刻一陣猛點頭。
老村長一把抓住我的手,打量我,然後又轉頭去看小鬼丫頭。
“這小姑娘就是小蟲子吧。可真是你們,我都在這裡等了你們倆好久了。”村長舉着一根柺杖,氣喘吁吁的說。
爲什麼老村長會在這裡呢,我心裡感到十分困惑。
但這困惑不久,老村長自己就主動給出了他的答案,他說是我姥讓他來專程給我們送信兒的,要我們暫時不要回去小白莊了。
“可不得了了,小白莊出大事兒了。死了好多人,還都是男人。一個個的突然暴斃。”老村長說幾句話就有點兒上不來氣,喘息一頓接着再說,“你姥姥說這是陰間鬼將軍作祟,陰間要打仗了,徵兵呢。可我們這些活着的人哪懂得這個。”
我問我姥姥在哪呢,怎麼樣了。
老村長表示說自己也不知道現在她在哪,只說自己是臨危受命,姥姥專程找他幫忙送信,讓我和小鬼丫頭暫避危機的鋒芒。
說實話,我心裡有點兒不能相信老村長的那些話。我並非說老村長撒謊,而是有點兒困惑,姥姥關心我和小鬼丫頭的安危我能理解,可爲什麼要單找一個老朽到走路都喘息的老人來送信呢。
送信兒這事兒最主要就是腿腳利索,在這一點上,還有比這老頭兒更不靠譜的麼。
但這其實才是關鍵所在,老村長後面的話,我體會出來一些事情,事實證明,我的想法是對的。
要說姥姥也算是高瞻遠矚之人了,她果然不簡單。
老村長說,當時自己害怕不能勝任這種任務,立刻找了倆年輕小夥子跟着。可沒想到兩小夥子前後腳的剛走出莊子,忽然就直挺挺的倒在地上。竟然死掉了。那時候他嚇得要命,拄着柺杖往前緊跑,也是一般模樣,摔了一跤,正擔心自己也會一樣一命嗚呼的,再也起不了身了,就像那倆小夥子一樣,但沒想到竟然沒事。
“倆年輕輕的小夥子啊,才二十啷噹歲,正是好時候,一下子死了。這個可不是正常的現象,一定是有什麼髒東西弄鬼。”老村長身體止不住的抖,說話的時候,嘴脣也一樣抖個不停,不止是嚇的,他太老了,本身就是那種衰朽的樣子,“沒想到我竟然沒出事兒,要知道我平時摔一跤都夠嗆的。爬起來就趕快往村口的這邊兒跑,然後躲起來等,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你們了。”
老村長說,那個時候,他也是嚇得要命。
不僅僅是因爲忽然死掉了兩個年輕人,莫名其妙的,事實上連日以來村裡青年和壯年突然暴斃他也見多了,而是親眼看到了後面詭異的情形。
“其實還發生了一件詭異的事兒。就在我往這邊兒跑的時候,我看到那倆小夥子站起來了。揉揉眼,是他們倆,沒眼花。我以爲他們又活了,高興呢。我就朝他們倆喊,說你倆快跟上我,咱們還有正事兒去辦呢。但一個個都不理我,就跟聽不見似的。又仔細一看,媽呀,可嚇死個人了。他們哪是活了,他們的身體還直愣愣的躺在地上呢,那倆是變成鬼啦。不但是變成了鬼,還被控制了,好像都變成了傻瓜,不理我,排着隊往另一邊兒走。再一看,不遠處一對人馬,花花綠綠的跟戲子隊伍似的,有倆穿着那種戲服的傢伙,手裡各自拿着一朵大紅花,就這麼往倆人身上一掛,然後他們乖乖的坐上轎子,給擡走了。”
老村長說出那種情形,我腦子裡聯想到過來這裡的路上,那一隊奇怪的人馬。我想這就是所謂的徵兵吧,不知道小白莊裡怎麼樣了,我父母是否安好,我心裡有點兒急了,問村長,得到之前還見過他們沒事的迴應,心裡稍稍有了點安慰。
至少有外婆在,她也許可以照顧他們,如果外婆在小白莊裡的話。
我想這村長之所以能順利出來,多半是因爲人家徵兵不要那麼老的人,這是外婆專門請村長出馬的原因。
但因爲他不明所以,搭上了兩個年輕人的生命。我得到的另一個結論就是,不知道這羣徵兵的鬼用了什麼手段,害人無形中,並且被害後變成了鬼似乎都那麼聽他們的話,至少這老村長的描述裡是那種樣子,我在路上看到坐在轎子裡的那些傢伙也一樣,被洗腦了般,完全沒有反抗。
老村長說要領我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說是外婆安排好的,很重要,我想了一下,決定還是從命。
我很爲父母擔心,但我也不能愣愣的往裡面闖。貌似小白莊裡面真的有嚴重的問題,而外婆之所以那麼安排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但當老村長說出要引領我們去哪的時候,我幾乎被嚇的跌一跤。老村長要帶我們去的地方,竟然是小白莊西邊那片寬闊廣大的墳墓。
正是在漆黑的深更半夜裡,有人竟然要帶你去墳地,你說可怕不可怕。
老村長說,那裡有人接應我們。
我心裡吐槽,恐怕接應我們的是鬼吧。
我當時只是吐糟的哦,沒想到一語成讖,真是鬼,還不止一隻鬼。
不過那時候我心裡並沒有真心這麼認爲,但是感到害怕,小鬼丫頭一點兒質疑都沒有,噠噠噠的跟着老頭兒走。我也不好意思表現出自己多麼沒有出息,那麼大的男人總害怕實在太丟人,就只好硬着頭皮後面跟着。
我們繞着小白莊轉了半圈,要走到那片墳地去。路上,我安慰自己的想,也許姥姥就在那裡呢。
她死掉了,不知道被安葬了沒有。如果被安葬了,一定是安葬在那個地方,也就算是她的家了。
這麼想着,又鼓起了點兒勇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