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被退婚的姑娘

陽春四月,天氣好的讓人沒話說啊,給這樣的陽光不出門,實實是對不起老天爺的厚愛啊,人間最美四月天不是,我一早起來,伸個懶腰,洗漱一下,心情美美的,讓小珍陪我一起出來找餘姐玩,小珍說她有好多活沒忙完,不肯出來,我只好自己出來了,這妞,最近硬是古怪的很呢,看我眼神總閃閃躲躲的,不太對勁啊。。。。。

我剛到餘姐的店門口,還在門口大馬路上,正打量我親手給餘姐店寫的店牌匾呢,你就瞅瞅,筆鋒多有力,要麼說世上無難事吧,就說我在家練了好多天,廢了多少張紙,才寫的這幾個字呢:厚德餘家麪館,這寫的多大氣啊,行雲流水一樣的。當然這隻能給餘姐看看,不能讓朱天宇或者於廷益那類水平的人看到,不然沒點心理準備,怕真得被我這字醜哭了,我正自已看着美呢,突然間就被一個奇怪的姑娘撞了一個滿懷,大白天的, 這給我驚悚的啊,別的不說,這個女孩披頭散髮着一臉蒼白的就算了,還居然什麼衣服都沒有穿,再看,居然還在嘻嘻的笑着,大姐,你這大白天的就真敢裸奔啊,不是撞得我身上生疼的,我都以爲自己是在作夢,因爲在明代,你別說這樣裸奔着出來了,你就是夏天,再熱,胳膊熱得要命,想穿個短袖出去都沒門啊,我還蒙圈狀態呢,還得是我餘姐啊,反應真快,飛快的從店裡拿了一個大牀單衝了過來,把這姑娘給包裹住,擁着她找到店裡安全的地方坐下,這姑娘就不肯坐,自己蹲下就哭了,這到底是上演的哪一齣兒戲碼啊。

過了好一會兒,這女孩的家人才上門把女孩接走,對餘姐謝了好幾句,我才知道,這女孩是租住在餘姐店旁邊的閣樓上的人家,這姑娘,最近剛剛被人退親了,男孩不知道什麼原因刷滴就變心了,求娶了別的姑娘,這女孩可能比較內向,用情至深,被男人拋棄以後,不甘心,就上門抱着男人哭求癡纏多少次,每次被人家很厭惡的當個蟑螂臭蟲一樣給趕回家了,好些天一直蒙着大被子在家睡覺,不吃不喝,就是不說話,也不肯接觸人,家人也勸不通,今天早上就突然就發病跑出來了。又哭又笑的。

聽完她的故事,我低頭,這以後真的麻煩了,失心瘋這種病,和如夫人一樣,要是得上了,很難好了。有可能是一輩子了。她生活在自己的痛苦裡,更給家人帶來無盡的痛苦。

匆匆一眼,我當時只瞅見她瘦弱極了,長得很秀氣的,白白淨淨,是挺招人喜歡的一個女孩啊,就是,心太小了,小得只裝的下一個男人,愛之深,迷失了自己心智,真的挺可怕的。所以說麼,得虧姐們兒心寬,不然就於廷益那貨又是公主家女兒,又是楊家掌上明珠的,我心不寬一點,我早瘋了不是,女人啊,是天下最傻的生物,沒有愛情沒有男人,就覺得一切沒有了價值,看看人家男人多大氣,忙着賺錢,多狠,管你是誰,管你單相思多重,人家可不管,從十八到八十歲的男人都專一的只喜歡最年輕最好看的姑娘,說到底,這姑娘看不穿啊,這天下很多很多的男人,只對自己最專一,他最愛的始終只有一個人,就是他自己。

唉,我早說過,愛情就是一場戰爭,在愛情這場戰爭裡,太愛的那個人,註定就是會先輸的那個人吧,女人想在愛情這場戰爭中,不要輸得太難看,前提就是先愛好自己,再去愛別人吧,講真的,男人真的要變了心,不要說你爲了他瘋了,我敢和你打賭,哪怕你就是死了,他難過的時間都超不過十秒鐘的。

我在心裡暗歎了一聲,董深蘭,服氣了吧,你還是早一點放下那個冷冷的男人吧,不然接着這麼單相思下去,下一個在明代裸奔的就可能是你了,你點兒又一直背得那麼狠,我敢保證你這樣奔出去十公里,也遇不到餘姐這樣舉着被單,一腔孤勇救你的好心人。

餘姐這邊門面房全是木製結構的,前店後院,一排街大家都是連在一起,各種門臉或者住房都對外出租的,這邊離什剎海遠,靠京城最最東邊,偏的很,所以房子租金不貴,所以租店的做生意的人還好,但是在這租房子住的,大部分是窮人。

餘姐店旁邊住的就是一對奇怪的男女,我每次找餘姐來玩,只要中午來,都能看到一個完全癱瘓了的三十多的男人,被一個女人推着擔架牀一樣的輪椅出來曬太陽,沒錯,就是木牀帶着兩個輪子,因爲男人是隻能躺着出來的,全癱了的,女子一臉滄桑,我以爲有四十多了。餘姐告訴我,這女子當時只是這男人的未婚妻,但是小夥子很優秀的,但是有一次幹活時太累,回家睡着了,在家燒炭火取暖時,炭火中毒了,被人發現救醒過來時就成了全癱的傻子,這女孩已經照顧他十年了,男人這樣,沒有辦法辦成親的正式婚禮,所以也沒有名分。但是在明代,這樣就等同於是夫妻了,肯定沒有人能再娶這個女孩了,她比父母還親的照顧這個男人。但是,這男人病了十年了,一點好轉也沒有,還是這樣癱着,只是在她精心的守護下,已經能認出她了,還能點頭,能笑,但是別的一點進步也沒有。

我聽完真的啞然許久,兩個人這樣感情都很好,這女孩是真愛吧,難怪她那麼老,日夜都在照顧這樣的一個男人,得多累啊,如果反過來,是這女子婚前這樣癱瘓了,男人早就跑沒影了吧。唉,我在心裡暗歎,自古就是癡 心女子負心漢啊,這話妥妥是真理了,這真的是一個實心實意的女孩啊。人間都少有。就是看到人家的輪椅牀,我就想到朱天宇,心情就不太那麼好了,他雖然遠沒有這麼嚴重,但是他那麼一個優秀的男人,硬 是折斷了翅膀,以後該怎麼辦呢。自從那次,我給他佈置了譜兩首曲的任務以後,最近就忙着幫餘姐打理這家小麪店,已經好一久沒去看他了,我估摸着那兩首曲子,又要譜曲又要彈好古箏的,肯定有夠他忙的了。

餘姐店朝南,門臉大,沒有被木樹遮擋住,能曬到不少太陽,所以店門口還總有一箇中年女子在店門口石桌上曬太陽,她長得還不錯,就是一條腿殘疾了,走路時很難看,只能很狼狽的拖着一隻鞋在地上拖着走,餘姐告訴我,這女子叫容銀鈴,以前長得很美的,曾經和她丈夫的感情很深的,那男人對她以前一直很好的,就是因爲被馬車給撞了,出了一次車禍,人殘疾了,丈夫往家領了一個18歲的小姑娘,長得膚白貌美的,別人告訴她,你丈夫這是要娶小的了,她不信,因爲她赤誠的認爲,那男人只愛她的,結果,不管她願意不願意,現實就是丈夫就棄了她,又娶新人了,她沒辦法待在一處,一個人被逼來在這裡租住,就天天出來曬曬太陽,這個女人,也是孤苦無依的。

這裡是京城百姓聚集的地方,什麼人生百態都有,離餘姐店遠一點的最頂頭房子,租住的有一個長得高大但是很醜陋的瘦男人,姓單,四十歲,天天不幹活,滿口謊言的,好吃懶做,又賭又騙的,媳婦也是人老實的很,年輕不懂事,被他花言巧語給騙來的,天天爲了吃飯的錢發愁,這女人才四十歲,看起來就象五十多一樣,全頭的白髮,天天在外面給人家洗衣服,或是給飯店洗碗,一天最少要洗十幾個小時碗,才能撐起這個家,養活自己的女兒,問題是女兒和這個爹長相和性格都一模一樣。又懶又壞,也愛騙人,根本不管自己媽媽死活。

他家不遠處,還租住着一個柳姐,也是被丈夫有新歡拋棄了的,據說是丈夫認識了一個有錢的女老闆,所以抓着她的頭往牆上撞,不管她同意不同意,給了她一紙休書,十歲的兒子也不管,讓她帶着兒子滾,就這樣就讓她淨身出戶了。

可能是沒房子住吧,她對房子有一種天然的信仰,但是她不想着靠自己雙手去賺,她天天打扮得好奇怪的樣子,因爲臉黑,卻喜歡抹上很厚的白粉,畫着眉眼很粗,嘴上的口紅好豔,確實談不上美感可言,就是到處找人給她說媒,立志要找一個有房子有一些錢的男人,不過以她這個條件,長得黑醜,又老又還帶着一個兒子,煤婆給她介紹的也是很窮苦的男人,她也看不上,有錢的男人也看不上她,所以只要見到人,她就熱情的託人給她一定要找一個條件好的,有錢的男人,她也不去找活賺錢,就是和各色男人這樣交往着,可能也靠那些窮男人偶爾給她一點錢,反正,就這樣天天過着,也不知道她咋活下來的。

。。。。。。。

市井百態,魚友混雜,都是人間煙火氣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人生,不聽還好,聽了餘姐的介紹,我心裡沉甸甸的,果真,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樣的,不幸的家庭, 真的是各有各的不幸,如果你身在底層,自身沒有多少能力,沒有相當過人的才華和智慧,那你肯定是沒有多少選擇權的,這麼多人裡,又有幾個人中龍風,能逆襲的。人啊,有時候不服命真的不行,這人一出生,無論是人品,長相,家境,性格,還有才華智慧,老天爺都給你分好了三六九等,命運好象都已經註定好了,窮人想逆襲真難啊。

只有在餘姐和一郎的小店裡,我是感覺舒服乾淨的,象這春日裡的陽光一樣,美美的,沒那麼陰暗,餘姐的丈夫早年病故了,就明一郎這一個寶貝兒子,兩個人相依爲命,兒子一郎又乖又聽話,日子雖然不易,好在餘姐手腳勤快,只是憑自己一雙手,把自己和兒子照料的好好的。上次我和朱天宇去吃飯的時候,偶爾聽餘姐說想開一個小麪館,錢不太夠,她就二十兩銀子的本錢,我就出了八十兩銀子,和餘姐一起盤下這個店,說好一人一半的利潤,開始她不同意,堅決要二八分,我八她二,我不同意,因爲她和一郎出錢雖少,但是出了全部的勞力,就應當佔一半利潤,以後我肯定要回永豐,所以我就不出勞力了。以後一個月一結錢,我就是去了外地,餘姐說她會把利潤每個月打給銀莊,以我的名子存在銀莊裡,我在異地憑名號證件也能支取,餘姐還堅持和我簽了協約書。餘姐的人品,我是信任的,和阿鍾一模一樣,說到底,如果我真的信錯了人,所託非人,我也認了。不過就是錢麼,在我心底,和餘姐的情義才無價。

所以我從蒙古帶回來的錢,加上爹給我留下來的一些銀子,再除去這段時間買衣服和租房子錢,平時的飯菜錢,除去買馬100兩,入股和餘姐開店80兩,也就僅有20兩的生活費了。如果餘姐這店能回本賺錢還好,要是不能回本賺錢,我真的快要一貧如洗了。

但是這話死我都不能告訴別人啊,因爲曹操那樣的人物,即使沒有隔夜之糧,都敢不告訴別人,我什麼人,比得了什麼曹丞相麼,當然更不能說了,一個是自尊心,咱還能不要面子麼,一個是我能和誰說呢,我在這裡,就認識於廷益,已經欠人家二百兩鉅款未還了。還有我哥們兒朱天宇,他現在又遇到這事兒,身子還沒好,咱能給他張口麼,我能靠他的接濟活下去麼,再是哥們兒,我真張不開這大嘴。小珍麼,更不能說了,她要是知道我沒錢了,跟着瞎着急,嘴也不嚴,萬一讓朱天宇的管家錢根叔知道了,就等於直接告訴朱天宇本人了,姐們兒不要這張臉的麼。所以不能說,和任何人都不能說,餘姐我也不能說,不然她整這店多不易,沒白沒黑的守着,湖邊的小院都不住了,就在這裡天天給人家煮麪,要是知道我因爲幫她開這個店,窮的快要上街要飯了,你讓她以後怎麼安心搞經營啊。所以我一個人都不能說,就自己在心裡暗暗愁着。

說真話,姐們兒親眼看到於廷益和楊明珠那新人在一起,我一直是酸楚的,因爲人家是真的給我逼得分手了,才和別的女孩開展的新戀情,我知道,這實在是人家正常的舉動,這算不上花心,但是我如果不給自己說,這貨就是花心大羅卜男人,我過不了自己心裡這一關啊,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是真的會悄悄的想他,痛悔自己以前的任性和不解釋,想起過去他對我的百般鍾情,還有軍營裡一起生活的一幕一幕。

古書上說,女人這一生,最難過的就 是情關,男人最難過的就是錢關。古人是真的大牛啊,什麼都分析的透透的,不服氣真不行,我承認,我不夠狠,不是他那樣的天生狠人,哪怕到了今天,親眼看到他佳人在側,柔情似水,我還是放不下。但是姐們兒白天的時候,真的沒時間和精力去相思,我現在白天相思對象就是圓形方孔的那貨。現在別說向朱天宇買那把劍了,再買下那劍,我一準得拿着一個小棍子和小麻袋子去要飯,做好要飯的本職工作之餘,再順便撿一下破爛。

要再賺不到錢,別說想買下朱天宇給我用的那把寶劍了,更別想着還給人家於廷益二百兩銀子,就是以後自己吃飯都成問題。這話我不能告訴任何人,當然更也不能告訴爹,不然他更不放心了,一定會讓我回永豐的。如果我現在回去,路費是足夠的,但是真就得把我這還在病中的哥們兒給扔這裡了,這事,我總覺得不仁義,所以我還得想一想,再賺錢一點,再在京城待一段時間的,至少,親眼看到他心情能好一些的我再離開。如果想留下,那我真的就要賺生活費,不然我留不在這裡的,唉,我天天這麼愁,不過就是爲了一個錢字,天生窮妞一枚,真的沒辦法不愛錢。

果真,世人慌慌張張,不過爲了那碎銀幾兩,偏偏是那碎銀幾兩,真能解這世上萬種慌張啊。。。。。。

餘姐看我在櫃檯上幫她算店裡銀子,然後一口氣幫她洗碗,洗桌子地板,她笑着說:你知道麼,深蘭,你一點也不象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你真的很大氣,又很懂事,你低頭掃地的時候,我就在想,你是一個多好的姑娘啊。

她這一通話,看着普通,於我聽來,真的是心頭一跳的感覺,因爲前世,在一個辦公室裡,阿鍾看我打着電腦,也對我說過同樣的話,她不叫我美妮,她給我起的小名是阿源,只有她一個人這樣叫我,我現在都記得她叫我的聲音:阿源,你知道麼,我看着你打着電腦,我心裡就涌出一個念頭,你是一個多好的姑娘啊。

不同時空,不同的人,卻能告訴我同一句感受,我真的覺得明代我來值了。在現代,我只是一個孤女,無所留戀,這裡我有了爹,有了阿鍾一樣的餘姐,還有了鐵哥們兒朱天宇,還有小珍,還有那個不再愛我的男人,但是來明代以後,有了他們在身邊,我的生活遠比在現代的時空,充實的多的多了。

現實就是這樣,想得很美好,但是各處都要銀子,在現實殘酷的生存法則下,現代和明代沒有多大的區別,就是得賺錢,我要想留下來,再多陪陪我哥們兒朱天宇一段時間,我就真得出去賺錢啊,這對於在明代的我,真的一個問題,現在年輕未婚的女子很少出來工作的,只有特別窮的未婚女孩子纔出來打工,要實在是說有女子工作的,都是結過婚的女子,也就是自己開小店,要麼是去飯店洗碗,再不,只有青樓了。。。。。。唉,真愁人,怪不得古代女姓都以丈夫爲天,不一定是多愛這男人,實實是因爲這邊女的真不好找工作啊,你是女人,又沒工作,沒錢,靠什麼腰板直啊。

雖然我那借來的二百兩是以水亮劍的名義借的,當時那哥們還對我說,沒錢就不用還了,但是咱們是要臉的人啊,總要想着有機會錢攢夠了,一定要還給人家的。

我想起小珍說那個急找我的薛掌櫃,他是上次我在書畫會上唱歌擂臺的舉辦方,找我的原因,就是他們家經常接辦大戶人家的私宴,所以想有單子的時候,請我去唱歌,一曲最少三兩,三兩啊,相當於現代兩千多塊錢了。我當時拒了,因爲我知道我要是真出去當駐唱歌手的話,這個時代不允許啊,我爹第一個就能吃了我。掌櫃的知道我的顧慮,給我說,可以蒙面的,全程帶着白色的面紗唱就行,不用我露出真臉,如果我想賺錢,隨時找他。他們急着要人。

反覆思量下,我是缺錢,想想這個活還真不行。辦家宴的,都是京城的富貴人家,我去了,一次兩次還行,但是多了,那麼多人的大場合,遲早會被人家認出來的,要是真的漏餡了,我是沒啥,反正我也不怕嫁不出去了。但是我爹的臉怎麼辦,在這個年代,官家出身的未婚女孩去工作,是丟人的事,我可以不要臉,但是我不能不要我爹的臉,這是我的底線。但不去當歌手,有什麼別的辦法賺錢,我還真沒想出來。

有句話說,人生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煩惱和錢有關,另外那百分之五,可能需要更多的錢來解決。看看我全身上下,一件值錢象樣的首飾也沒有了,要是有個金梳子什麼的,我不是還能賣掉應應急麼,唉,我這個寒酸啊。。。。。。

朱天宇和我說過,愛情不過是一物降一物,這話不假,我信。我這個窮妞現在的更深的感受是:天下萬事不過是一物降一物,但是錢真的能降得住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