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佳挽着尉遲辰的手臂, 一臉幸福的出門閒逛,已經打算離開這個地方,回去之後兩人就成親。對於這幾天尉遲辰心裡, 眼裡都只有自己的情況, 她是很滿意的, 因此一直笑容不斷。
即便他偶爾走神, 她也不太在意, 畢竟那個人可是說了,不會出事。
同心佩,既已同心, 就不會再變卦。
只是,擡眼看着依舊俊朗卻無限呆滯的男子, 尉遲佳不知道這樣到底算不算好。
可是, 想到若不如此他的視線總是圍着別人打轉, 她就狠下了心,在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情況了。
尉遲辰感覺自己好像被鎖在一個籠子中, 自己的身體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甚至連說的話都不是自己要說的。他這幾日就和個局外人似地尉遲佳,他想要出去,可是打不破這種禁制。
怎麼都沒有想過,毀掉自己的居然是他一直當妹妹疼的尉遲佳。
他甚至已經幫她想好了成親的對象, 絕對是專一而且家世不錯的好男人, 直到她已經控制住了他, 在他面前露出瘋狂的笑容, 他才知道, 原來她一直都在打他的主意。
他的記憶一直停留在傷了寒水的那一日,可是, 他沒有勇氣再去想其他。
甚至,再也不敢說喜歡他。
寒水說,他確實是透過他看着另一個人,而經過之前那件事,只怕他會真的當自己爲無物。
他清楚記得他看自己的神色,在他說出,你不是他的時候,那種隱忍與眼底的喜歡徹底的消散了。
尉遲辰很恐慌,他不想就這樣失去他,卻沒有任何的辦法。
他出不去,就算出去了,他也沒有臉面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傷害過他的人,怎麼還配提得起這個愛字,擔不起了啊。
尉遲佳帶着尉遲辰路過菜市場的時候,發現平日裡這個點早已經沒什麼人的地方卻圍了很多的人,走進打聽這才知道原來是抓到了一夥強盜,城主命人在菜市場午時斬首示衆。
如此大張旗鼓,就是要殺雞儆猴,以儆效尤。
而這些強盜平日裡爲非作歹,周邊好些小村子裡的居民都受過他們的苦,現在都聚集在這裡,對已經押解過來跪在儈子手旁邊的衆人指指點點。
尉遲佳他們走過去,發現居然有幾十人之多,一個個蓬頭亂髮,烏壓壓跪倒一大片,看起來很壯觀,不過想想一會兒這邊要被砍頭,想來也會是血流成河,那麼多的人還挺讓人毛骨悚然。
尉遲辰卻怔怔的看着那麼一大片人,那雙許久不曾有過光彩的眼睛,終於微微動了一下。
他呆呆的看着那些跪在衆人面前的犯人,這樣的場面是那樣熟悉,卻又那樣的遙遠,好像在什麼地方曾經看到過,可是在他生活的這二十幾年裡卻完全沒有任何的印象。
這樣的熟悉感好像是從靈魂深處浮現而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中那種難言的悸動。
爲什麼會這樣,他不是一個嗜殺的人,卻對這樣的場面如此激動,這不應該的。
所有的不清楚,模糊都在儈子手揮下第一刀,鮮血噴濺而出,整齊的刀口,瞬間清晰而重疊,只是從腦海中突然涌現出的信息量太大,他終於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這場大行刑玉緣的幾個也在窗口向下看着,當然小開心被弄去練習算數。
寒水看着那樣的場面,心微微一揪,閉上眼睛,緩緩的說道:“當年我就是這樣死的。”這句話說的風輕雲淡,就好像今天我喝了一杯茶一樣,卻聽得孟青衣心驚動魄。
他並不知道寒水詳細的過去,忍不住扭頭看着他平靜的側臉,陽光下的寒水,本就透明的身子越發顯得虛無,好像一不注意就會融到這光中消失不見。
“那時候,我就跪在最邊上那個位置。”寒水指着最左邊的位置,在刑場上早已經沒有了什麼尊卑,所有人被押送了過來,被人強制按着跪在地上。
明明沒有做,卻要背上一個賣國的罪名,到死都要受所有百姓的指指點點。
比起死亡,那種強加上的罪名的屈辱,更加的讓人難受。
尤其是八王爺,一生都奉獻給了這個國家,最後他守護的子民卻用不屑和冷漠的聲音在他死的時候無情的指指點點,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傷心。
“你怕嗎?”孟青衣突然問道。
他雖然也死過,可是,他是一腔怨憤而死,死對他來說,是解脫而不是害怕。
因爲他早已經沒有任何的牽掛。
可是,寒水應該不是吧。
“怕吧……”寒水皺着眉頭,擡頭看着外面的陽光,他已經記不清楚當時的感覺,應該是怕的把,腦袋要被砍下來,這怎麼可能不怕。不過最多的還是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死去,他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做,他還有喜歡的人沒有來得及愛。
可是,都已經來不及了。
“死掉太久了,記不清楚了。”
孟青衣微微一笑,也不逼他,更加不介意他的含糊。
只是心中有點難受,已經死去那麼多年,甚至連自己當時的心情都不記得,卻偏偏對那個人的一舉一動都記得那樣的清楚,到底是怎樣的在乎才能變成這樣。
不過,他抿起脣,看着在一旁不知道在冥思什麼的季璉。
如果他是寒水,他也一定會覺得季璉的所有,點點滴滴,思及此忍不住想起很多關於季璉的事情。
陡然發現,原來回憶,也可以讓一個變得很幸福,也許寒水這些年就是靠着這些撐過來的。
許是感受到了孟青衣的難受,季璉睜開眼睛看向他,那雙銀灰色的雙眸,彷彿有着安定人心的魔力,孟青衣浮躁的悲傷瞬間沉澱了下來,對着他綻放一抹笑容。
他不該這樣悲觀的難受,他不是寒水,季璉也不尉遲辰,他們的人生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就算是怎麼樣,結果也一定不會太差。
對於季璉,他有着連自己都搞不清楚的自信態度。
這兩人眼神的互動並沒有影響到寒水,他一直靜靜的看着下面的刑場,只是沒有人知道,他是真的在看,還是已經和舊日的回憶重疊,想到了其他。
直到行刑完畢,有人來把已經死去的人的頭和身子放在同一個袋子裡,然後一個個的丟上了一個平板車上,要送到亂葬崗丟着。
這些人活着的時候被人罵着,死去了,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只能被胡亂的丟在亂葬崗中,被野獸啃食,做鬼都是個無名鬼。
他當年的記憶只停留在刀子滑過脖子的瞬間,寒水下意識伸手摸上自己的脖子,發現自己這種舉動的幼稚,卻沒有把手從那邊拿開,之後的事情他就都不記得了。
他不知道,當時有沒有人幫他收屍,還是他的屍體其實也是被野獸啃食掉了。
他什麼都不知道,也從未想過。
而今天這一場,卻讓他想到了很多很久之前的事情。
關於那個身份,關於那場突如其來的災難,關於這其中的種種和交錯在一起的一根線。
那封投敵賣國的信件,據說是在書房中搜查出來的,卻不知道是在那個書房中,只是他記得當時官兵手中拿着的那個裝信的盒子很是眼熟。
寒水努力的想着,他覺得這個纔是這件事情的重點。
只是,本來就因爲時間太久記不清楚,當時的情況又那樣的混亂,更加的模糊。
“季璉,把這個送我吧,這個盒子好漂亮,我想要。”扭頭,看到孟青衣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了一個暗紅色瞄着金色蝴蝶的盒子,不太大,不過放一些小東西卻是綽綽有餘。
“拿走吧。”季璉並不太在意的應聲,這種小東西他拿着本來也沒有什麼用。
寒水卻霍的睜大了眼睛,原來……原來是這樣……
他記起來了,那個盒子是當年的他送過他的,他也很喜歡,可是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放,他說既然沒什麼可放那就先鎖着,那個鎖還是特製的密碼鎖,並不是誰都能打開。
他嫌麻煩,從未打開過那個盒子,至於那個盒子他也一直以爲是空的。
那日從他的府中氣憤而走,帶走的唯一一個東西就是那個盒子,沒想到……
“呵呵……”寒水突然笑了起來,笑的眼淚都要掉下來,旁邊的兩人同時看過來,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了,爲什麼他突然笑的這樣的絕望。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騙局……虧我信了一次又一次……等了一年又一年……呵呵……”
他以爲的愛情,在這一刻徹底的灰飛煙滅。
說什麼愛,終究抵不過爲自己謀算的算計,他的不捨居然毀了整個家族,幾十條的人命。
他的愛情,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針對他們家的陰謀,他居然還傻傻的付出了。
這讓他情何以堪。
他是傻子啊……傻的徹頭徹尾……纔會被人如此,騙了一次又一次……
“真好笑……”寒水笑着,流出虛無的眼淚,緩緩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