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踏青, 開心而來,敗興而歸。
因爲尉遲辰的出現,寒水自然不會再待下去, 孟青衣雖然想玩, 卻也不是真的不識體面的人, 見到這樣的情況也不會爲了自己的性子而讓別人難堪。
至於特爾和小開心, 完全由別人做主, 因此,很快就上馬車離開了桃花林。
尉遲辰卻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馬車離去的方向, 滿腦子都是寒水那個笑容,明明只是脣角勾起的一個弧度, 長這麼大見最多的也不過如此, 甚至很多人笑的要比他燦爛很多, 可是,卻從未有誰讓他的心如此震撼過。
好像一隻小手緊緊的抓住了心, 被扯得很疼,很疼,卻不知道爲什麼。
是的,不知道爲什麼。
尉遲辰遺憾的想,那樣美麗的人, 偏偏是個男兒, 倘若是女子那便好了。
尉遲佳卻在旁邊看的不是滋味, 剛剛的那三個男子, 每一個都是豔過女子的絕色, 但是少爺也不該這樣看着人家,尤其是那眼中顯露出來露骨的渴望, 讓她心裡很不舒服。
寒水回去之後,並沒有把自己關在房間中,反而一直陪着小開心玩,卻也因爲太開朗,而讓他們更加的擔心。
這並不符合邏輯。
等到夜裡,季璉把小開心哄睡了,回到房中看了眼已經睡熟,在牀上躺的四仰八叉的孟青衣,輕輕關上了門,離開了玉緣。
等到門關上之後,牀上的孟青衣緩緩睜開了眼睛,眼中一片清明哪裡有睡過的樣子。
只是,他並沒有出聲,只是這樣靜靜的躺着,看着黑漆漆的房間。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不可說,他沒有辦法去幫上寒水什麼忙,只能假裝睡着給季璉機會去陪陪寒水,即便不能化解什麼,有什麼難受,說出來總的好的。
季璉回到了冥界,忘川上寒水一人獨自坐在擺渡的牀頭,雙眼漫無目的地看着望不到頭的忘川水,寂靜無聲,就像他這些年的歲月,淡然的連回憶都無法記起。
一人踏水而來,站在了船上,船身微微一晃,船頭那邊沉下去一些,季璉已經坐在了他的身邊。
他手中握着的東西遞到了他的面前,寒水還未接住就聞到了香醇的酒香飄來,下意識把酒壺握在了手中,低頭聞了聞,難得的詫異道:“一夢千年?”
一夢千年是酒名,是冥後龍玉最拿手的酒釀,也是六界中最名貴的酒,千金不換。
先不說這酒釀造起來有多苛刻,就說龍玉每天忙着和雅亦卿卿我我,到處遊走,哪裡有空閒下來釀酒,因此這酒是屬於龍玉的私藏,沒想到季璉居然能拿到手。
季璉也不解釋,只是淡淡的說:“就這一壺,要不要嘗一口,遲了可就沒了。”
寒水笑了起來,只是那笑意如何都到不了眼中,一片悽楚。
他大口的灌了一口酒,如喉溫潤到了胃裡卻是火辣辣的燒燙着,眼前彷彿閃過無數場在腦海中惦念了許久的畫面,一夢千年,如夢似幻,果然名不虛傳。
他知道這酒是龍玉給季璉拿給他喝的,他豈有拒絕的理由。
“好酒!”
“主子的東西,自然不會壞到哪裡去。”季璉接過他手中的酒壺,也輕輕抿了一口,他喝酒就和他這個人一樣,一點都激烈,淡雅的彷彿在品茶,完全沒有一點該有的烈性。
“呵呵……說的不錯,主子的東西,有哪裡會不好。”寒水許是酒氣已經上了頭,一點都不像他平日淡淡如冰的模樣,“就算有人敢說不好,只怕也要立刻被王帶去好好交流一番。”
“你喝多了。”季璉如此說着,手中的酒壺卻一點都含糊的重新遞給他。
寒水接了過來,大口灌了一下,卻因爲太猛,嗆得咳嗽了起來,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好似要把心肺都咳出來才肯罷休。
季璉幫他拍着背,輕聲道:“你這又是何必。”
寒水擦掉眼中咳出來的淚水,仰面躺在了渡船上,看着冥界特有的天色,淡淡的笑了。“何必呢……是啊,何必呢……”他喃喃的說着,眼中淚光浮動,卻再也不肯落出來。
“我早該喝上這一壺一夢千年,醉生夢死幾百年纔好,卻偏偏活的如此清醒。”他沒有扭頭看季璉,只是輕聲和他說着。“季璉,你說我何必,其實,你何嘗不是如此,如果真的放下了,你又怎會如此。”他重新坐了起來,這次緩緩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說道:“我們,從來都是一樣的人,不然又爲何會把自己逼到如此的地步。不……”寒水搖頭,“不單是你我,就連主子,王,甚至孟青衣,哪一個不是這樣的人,爲了一個人攤上了生生世世,只是,我們都沒有那麼好的命。”
寒水說着,淡淡的笑着。
是的,我們都沒有那麼好的命,不是所有的等待都值得,不是所有等的人都能等來自己要等的人,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雅亦可以擁有龍玉,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會有回報,不是所有的誓言都能守約。
“你說,孟青衣還有個心願是什麼?”寒水突然轉移話題,問的及其突兀,季璉微微一怔,許久,緩緩搖頭:“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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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青衣當時許了一個願望,所有人都以爲會是對黎王和洛王的復仇,可是等到兩國改朝換代,他卻並沒有消失,雖然永遠都沒辦法回到自己的身體,卻依舊作爲一個靈魂而存在。
那麼,他的願望就不是他們以爲的那一個,可是到底是什麼,也沒有人知道。
他從不提起,也沒人去問過,畢竟那是屬於他的私事。
只是,雅亦和龍玉都猜出了什麼,纔會讓他留在玉緣,而不是收入冥府。
超於仇恨的願望啊……
“也許我知道。”寒水深深的看了季璉一眼,這個男人現在雖然開始會笑,可是,那樣的笑容總是讓人感覺很飄離,不過比起以前已經是很有人樣了。
“嗯。”季璉點點頭,完全沒有半點好奇的模樣,他只是安靜的品着酒,那樣的雲淡風輕,寒水甚至開始懷疑,這世間真的有什麼可以讓他動容嗎?
只是,他並沒有資格說他什麼。
受過傷的心,鎖了,丟了,沒了。
重新開啓,說的容易,其實又是如何的難。
不是誰都有能力重新去喜歡別人。
“季璉,我真的不懂你。”寒水嘆口氣,終於把藏在心中多年的話說了出來。他不懂他,他甚至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能有人懂他,也許除了主子,在沒有了吧。
季璉笑了起來,無聲的,絕美的,彷彿一隻翩然的幽夜蝶,優雅而神秘,卻足夠妖豔的勾人心魄。
“寒水,懂不懂並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從進入冥界,從你遇到主子開始,你就不在是一個人,即使你整日站在這荒蕪一人的忘川之上。”季璉的聲音淡淡的,卻戳到了人的心底。
他不知道是告訴寒水,還是在告訴自己。“我也以爲沒人可以再懂我,可是我還是遇到了,發現了,原來還是有人懂我,即使我們從來都不曾站在同樣的高度。我還是很感謝他,那樣的懂得。就向他對你這般,寒水,這就是懂得。”
寒水笑着點點頭,是啊,他們不是一個人,至少還有主子懂得他們,給了他們今天所有的一切。
“無論結局如何,你走過了,就不要後悔。”季璉扭頭看着他,“寒水,至少我們還有談起明天的機會,這本來是沒有的,對於得到的要珍惜。”
“哪怕,失去的還沒辦法放手嗎?”寒水看着他,目光灼灼。
在這樣的目光中,季璉緩緩閉上眼睛,收起了眼中所有的情緒,輕輕的點頭。
“是的,哪怕失去的還沒辦法放手,哪怕它早已經長在心中變成了一根帶着血骨的長刺,那也只是我們一個人的疼。”
“我知道了。”寒水點了點頭,輕聲應着。
他很想問,季璉,這就是你嗎?你就是這樣在過每一天嗎?
抱着長在自己心間的刺,每天被它煎熬着,一個人疼着,卻總是在人前雲淡風輕,淡漠而無情着嗎?
那麼……
你可曾因爲太疼而流過淚,還是忍着淚寧願流着血。
季璉,你怎可對自己如此的無情。
寒水單手託着腮,把手撐在了膝蓋上,像個孩子似的抱膝而坐,看着前方的霧色妖嬈,說道:“我的故事你要聽嗎?”
“你若想說,我便聽。”季璉不逼他,只是在等,如果他說,那麼他就聽,如果他不說,他就離開。
寒水笑了,這就是季璉啊,總是這樣看似冷漠的溫柔着。
八百年,他出了主子也就只交了這麼一個朋友,說實話,他希望季璉可以幸福,甚至比自己更加的希望。
他總覺的,季璉不該是這個樣子,如此淡漠。
可是,他又沒辦法想象得到他熱情如火的模樣,只能靜靜的等着,期待着有那一天的出現。
想到紅衣如許的孟青衣,寒水想,也許他真的可以。
可以比他們都幸福,就像龍玉和雅亦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