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水從不知道, 自己等了這麼多年的場景居然是這樣。
他不是來找他,他甚至沒有認出他,他居然在問他是誰?
他信了八百年的堅持, 在這一刻, 簡直就是個笑話。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早市, 回到的玉緣, 耳邊只有那無情的四個字。
如何稱呼。
如何稱呼, 他還能如何稱呼。
他是寒水!
他是爲了一個人等了八百年的寒水,他是信了一個人,卻發現自己是個傻子的寒水。
他不怨他拋下自己投胎轉世, 也不恨他過的比他好,可是, 爲什麼他卻忘記了他。
他永遠都不會知道等一個人, 那人卻一直不來的淒涼, 孤孤單單的在忘川之上,日復一日, 年復一年,別人來來去去也許都好幾遭,他還站在原地。
他一直幻想着,他來接他,對他說, 終於找到了他。
可是, 當那層唯一的紗窗被戳破, 他才發現自己如此的可憐, 即便此刻哭的一塌糊塗, 他也知道,早在很久以前, 他其實連哭的資格都沒有了。
沒有人逼他等這個人,是他信了,是他堅持。
而今,又憑什麼難過,憑什麼哭。
一切,都是活該,都是咎由自取,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錯。
寒水最後暈倒在椅子上,並不是他哭着暈倒,而是季璉弄暈了他。
早已經不是人,每一滴淚都是元氣,在這樣哭下去,只怕不需要別人動手,他就可以自己魂飛魄散了。
多情,總遇無情人。
世間種種癡男怨女,大抵都是如此。
把寒水送回房間,讓特爾留下照顧他,來到外面卻聽到孟青衣正在樓下和誰交談,想來應該是玉緣來了客人,季璉也沒什麼心情去應付別人,就呆在樓上聽着。
“喂,你到底是看中了那一塊玉,要買就買,不買就立刻出去。”孟青衣抱着小開心,毫不客氣的對着站在店中已經有半個時辰什麼都沒有買的男人說道。
他不該對客人這樣,可是這個客人來了,卻什麼都不看,只是站在這個地方,這麼久了,就算買也不做他的生意了!
男人吃驚的看着眼前一身紅衣,長的很漂亮,卻眉眼囂張的少年,他說話的時候右手指着自己,拇指上帶着一枚紅色的玉玦,看不出是什麼玉卻能看到彷彿裡面有生命在流動,漂亮的很。
大概沒有想到會有人如此直白的趕客人走,男人愣了一下,合上一直握在手中的扇子,說道:“在下尉遲辰。”
孟青衣挑眉,笑的飛揚,“我管你叫什麼,不買就出去!”
樓上的季璉,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銀灰色的眼中卻閃過一絲冷意。
“可是……”
“有什麼好可是的,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浪費了我們太多的時間,不知道我們店裡客人很多嗎?”孟青衣說謊不打草稿,明明一個時辰就這一個客人,現在還在被他教訓。
哼,不過,他纔不管,進來了不聞不問也不買東西,一看就不是好人,趕緊趕出去爲好。
“公子誤會了,在下只是想先看看。”
“不用看了,玉緣的任何一件東西都不會賣給你,請你離開。”淡漠的聲音從樓上傳來,尉遲辰回頭,就看到樓梯口不知何時站着一位身着黑衣,全身冷冽的男子。
孟青衣自己那樣說沒覺得怎麼樣,可是看到季璉如此態度和說辭,立刻敏感的察覺到季璉很不喜歡這個人。
生怕季璉生氣鬧出人命,他可是聽冥後說了,如果妄動法術或者殺人,會被執法者抓走。上次季璉之所以在那邊躺那麼久,就是因爲爲自己治傷纔會被執法者有機會公報私仇,打至魂飛魄散。
他可不願意季璉再受傷。
“聽到了沒有,我們掌櫃說了,不做你生意,趕緊給我走!”
二話不說,把人連推待擠的趕出了店,咣噹一聲關上了店門。
尉遲辰呆呆的站在門口,許久沒有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
趕走了人,孟青衣哈哈一笑,抱起被他丟在一邊好一會兒的小開心,“快,給你爹爹笑一個。”
“爹爹……”小開心奶聲奶氣的伸出小手抓住季璉的袖子,葡萄一樣大的黑眼睛乖巧的看着季璉,季璉輕輕的應了聲,看向孟青衣。
孟青衣直到自己躲不過,立刻乖巧的低下頭,一副你要打要罵悉聽尊便的模樣。
“你很怕我傷他?就這麼關心他?”不知道爲什麼,看他這麼關心那個人,季璉火氣那是呼呼的向上長着,本來沒多大的氣,這會兒都被點着了。
孟青衣立刻擡頭反駁,“誰關心他了!我這是擔心你!”他說什麼都行,但是這種事情卻絕對不能誤會。
“哦?”季璉聽到他不是關心那個人,心情莫名好了些,接過小開心,淡淡的問道:“你擔心我什麼?”
“還不是擔心你大開殺戒又被人懲治。”孟青衣含在嘴裡嘀咕着,耳朵都開始紅了起來。
“什麼?”季璉沒聽清楚,不過看他的反應讓他心情大好,剛剛被那個人激起來的殺意也冷卻了下來。
“哎呀,我都說過了,是你自己聽不到的,不管!”孟青衣很橫的嗆聲,然後在季璉的注視下迅速熄了氣焰,抱着小開心一溜煙的跑來。
季璉無語的看着他的反應,輕輕一笑。
想到剛剛的那個人,臉色又是一冷,尉遲辰。
這個名字就是那個人的轉世,傷了寒水還趕來他的玉緣,呵,膽子還真是不小。
若不是答應了寒水,剛剛他就讓他有進無回。
冷冷的收斂了眼中的殺氣,淡然的坐回窗口,漠然的看着外面的世界。
既然寒水不讓他出手,他自然不會干預,感情的事情本來就由不得第三個人插手,但是倘若那個人太過分,他也不會坐視不理。
不爲別的,就爲寒水等了八百年,都足以讓他死很多次。
不是每一個都能爲另一個等那麼久,卻偏偏有人有幸得到別人如此,卻不懂得珍惜。
着實可惡。
龍翔客棧。
尉遲辰坐在雅間中發呆,雅間的門被人打開,之前跟在他身後的漂亮女子走了進來。
“少爺。”聲音恭敬有禮,只是眼中卻帶着藏很深依舊掩飾不全的愛慕。
“坐吧,母親已經認你做義女,你就是尉遲家的大小姐,不用再叫我少爺,叫哥就好了。”尉遲辰回頭,微笑着對着尉遲佳招手。
“是,哥。”
尉遲佳雖然叫了哥,不過還是神態拘謹,尉遲辰知道這種事情逼不得,也就由着她去了,慢慢習慣就好了。
等到尉遲佳坐下,他才問道:“用過午膳了嗎?若是沒有想吃什麼可以自己點。”
“用過了,少爺……”話一出口,看到尉遲辰不贊同的視線,立刻結結巴巴的改口:“哥……”
“呵呵……算了,不逼你,怎麼習慣怎麼來吧,你想說什麼?”尉遲辰被她的可憐樣逗樂了,真是,叫一聲哥那麼難嗎?他可是一直把她當妹妹的疼,早覺得是一家人了。
尉遲佳這才鬆了一口氣,“少爺,有什麼事情需要奴婢去做嗎?”
尉遲辰頭大的看着她,怎麼還叫自己奴婢呢,不過還是搖搖頭。“沒什麼。”
“可是,少爺您剛來禹城,除了早市之後又出去一會兒,回來就把自己悶在這裡。”尉遲佳說的很含蓄,其實意思就是,你絕對有事,別裝了吧。
尉遲辰知道自己的情緒瞞不過她,畢竟從小就跟在自己身邊丫頭,只是,這件事情他卻沒辦法跟人說起。
“真沒什麼,只是這段日子到處遊走,有點累了,既然到了禹城停下了,這幾日就想先好好歇歇。”尉遲辰笑品茶。
“既然如此,那奴婢就不打擾了。”尉遲佳站起來告退,也許真的是她多心了。
少爺從小就喜歡向外跑,只是因爲年紀的關係,老爺夫人也不放心他走太遠,一直都在家附近遊走,終於前兩年成年,之後少爺就帶着自己和另外一個照顧自己的丫頭出了門。
一路遊山玩水,走走停停兩年的時間已經走過了很多的地方。
還真的沒有在什麼地方停下過。
既然少爺覺得有點累了,那就在這裡先歇歇吧,太勞累了,對身體也不好。
尉遲佳出去整理他們這段日子要住的地方,尉遲辰繼續在雅間裡發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今天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這不符合他這麼多年的性子,可是……他是不是認得那個人呢?
他不知道。
在他這麼多年的記憶中,從未見過那個人,可是,看到那人在自己問出他叫什麼時,瞬間慘淡的臉色,他突然心疼了。纔會跟着他去了那個玉器店,只是……並沒有見到人,反而被趕了出來。
他……是自己要找的人嗎?
尉遲辰不知道,從懂事開始,他的潛意識中就一直告訴他,離開那個家去找一個什麼。
他也遵從了自己的心,一直都在不停的走着,找着。
可是,找的到底是什麼?
他卻一直不知道。
直到今天看到了他,尉遲辰想,自己找的,也許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