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嚇得一拳打碎了鏡子。

我感到家中到處都是攝像頭,有人正在監控室注視我。我擡起頭在家中尋找這些攝像頭,又感到自己在加速縮小。像是養在微型房裡的寵物,屋外正有人俯視着我。我倉亂之中拿起一把水果刀,從客廳一直後退着走到門外。即使是大白天,我也依然害怕,走到室友房間的門外時,我清楚的聽到門把轉動的聲音,轉頭一看,門正在緩緩打開,想起那晚“捉賊”只有這件房間沒有排查,我驚呼一聲,想起剛纔齜牙咧嘴的模樣,我來不及思考。轉身跑出家門,又跑到街上,想要跑的越遠越好。

街上所有的人好像都在注視着我,我的一舉一動都成了他們的談資。

我不敢再和任何一個人注視,緊緊握住水果刀,瘋狂的跑啊跑。

跑了兩條街,我彎腰扶着腿狠狠的喘息着。

我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睡去,再醒來。

來到一家藥店:“安眠藥!”

“小夥子,沒有安眠藥”

“這麼大的藥店怎麼連安眠藥都沒有?”

“處方藥你要有醫囑。”

“失眠了你可以多運動,對安眠藥產生依賴對身體不好”

說着,穿着白大褂的醫務員走向我

“睡什麼啊?快醒來”

“快醒來”

他越走越近,嘴裡的話更讓我哆嗦,嚇得我把水果刀舉到身前“別過來,你別過來!!”

“醒過來!”又是同樣的齜牙咧嘴,嚇得我差點沒站穩。

“什麼醒過來?我現在不是醒着呢嗎?”

他彷彿聽不見我的話一樣,只是不斷重複這一句。

眼看着他沒有停下動作,我再也經受不住這樣的場景,轉身想要跑出藥店。

門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關上了,任由我怎麼也打不開。

他走的越來越近,聲音讓我毛骨悚然:“醒過來,醒過來。”

手臂也隨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一個轉身,大聲叫喊,手裡的水果刀伴隨着恐懼捅了過去。

即使他被我捅了一刀,嘴巴里依然發着“醒過來”的聲音,鮮血從他的嘴裡流出來,他像是刻意咧開嘴,血流到了白衣大褂上,我更加畏懼,連捅數刀,他終於躺在了地上,在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我氣喘吁吁,也攤坐在地上,畏懼過後的平靜,迎來的是更深的畏懼。

我殺人了。

一聲尖叫,我猛然轉過頭,藥房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一個女人正站在門口想要進來買藥。我又轉回頭,發現醫務員正坐在醫藥櫃子的前臺椅子上。我雙腿激烈的抖了起來,不對,不對,他怎麼回到椅子上了,他不是剛纔向我走過來了嘛?

我把刀猛地扔在地上,刀片撞擊地面的聲音催促着我跑出藥房。

我往藥房門口疾步走去,踏出門的一瞬間,女人拉住我的胳膊,

他的嘴角快揚到耳根:“醒過來”

我嚇得一哆嗦,身體已經有些不受控制了,我徹底呆住。

在她第二聲“醒過來“飄到我耳邊的時候,我才一腳把她踹開。

我跑出好幾步遠,身後這時候才響起了尖叫聲“啊。殺人了!!!”

我不知道有沒有人在追我,可是我不管跑的多快,腦海中迴盪的不是尖叫聲,

而是

“醒過來。”

我思緒亦然已經飄離向天了邊,只有腳還在賣力的跑着。

跑到馬路的時候,我都沒有注意到,此時正是紅燈,我跑進車道,一輛疾馳而來的車向我駛來,已經晚了的喇叭聲伴隨着急剎輪胎摩擦路邊的刺耳聲,我被撞飛了出去。

——————

世界一下子黑了下來,我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像是盤古未開天闢地之際。過了許久,眼睛也沒有因爲長期在黑暗的環境下而適應,我依然什麼都看不見。我像是作繭自縛,絲毫不敢動彈,在這種未知的環境下,我不知道哪裡是危險,哪裡有安全。

過了許久,感到自己渾身痠痛,我再也忍受不了,狠下心向前跑了起來,這時候才發現,我好像是在一片異常平坦的地面上——沒有任何的障礙物。

跑了許久,我都沒有感到疲憊,就這樣漫無目的,我一直向前跑着。不知道爲什麼奔跑,不知道要不要停下,不知道目的地,亦不知道歸期。

突然,我雙腳踩空,像是從光禿禿的懸崖上墜落下去,抓不到一根救命稻草,失重的感覺讓我呼吸困難,過了很久後,我的後腦像是狠狠的撞擊在了地面,劇烈的頭痛襲向全身...

——————

小腿猛的一抽筋,我醒了過來。

依然是十七號,依然是家中的牀上。

我已經不敢離開房間了,昨天發生的事情讓我忍不住亂想,衛生間和室友房間讓我忌憚。我彷彿感到房間裡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衛生間、客廳、廚房還有好幾個其他的自己,甚至連晾衣服的防盜窗上都有個自己在蹲着眺望遠方。

呆了好一會,肚子咕咕的叫了起來,嗓子也乾的難受。我想再次睡去,等醞釀起足夠的勇氣,想明白髮生的事情再出去,可是陽光已經透過房間的天窗照射進了房間,我一點兒也睡不着。

心煩意亂之下,我再也不想坐以待斃,穿好衣服,我來到了房門前。我扭動把手,一點一點的打開門,心臟也撲通撲通的劇烈跳動起來,這種壓抑的感覺讓我難受,我狠下心來,猛的拉開了門。

-----

外套掛在椅子上,冰箱上的威士忌依然是滿的。屋裡沒有一個人,我長吁一口氣,來到衛生間,仔細打量着鏡子。我把水龍頭打開放着熱水,鏡面上慢慢蒙上了一層霧氣。我仔細端詳,可是並沒有出現上次的幾行字。我把鏡面上的霧氣擦去,靜靜等待着它再次蒙上一層霧氣,還是沒有字。我心裡懸着的氣呼出了一半,洗漱了一遍。到廚房煮了個雞蛋,燒了一壺水。

安靜的出奇,只有燒水聲和電磁爐“滋滋”的聲音在進行一場混響曲表演。在這種氛圍下,我反而感到壓抑,室友的門依然是關着的,我沒有鑰匙,扭動了好幾次把手也打不開。我越來越待不下去,總是莫名的回想起門自己打開的場景,越來越感到壓抑,一時又沒有什麼好辦法,就拿着雞蛋出了家門。

經過和樂高妹妹見面的地方,我踢走絆倒她的石頭,她如約而來,經過我的時候,我靜靜地注視着她,直到她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

那個時候,我突然覺得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止是生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