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了傅離悠的意思,待長孫琪換了套乾淨舒服點的衣服,便與蘇離弦一道出了別館。
他們臨出門的時候傅離悠只說了一句:“藥材的事情你們不用擔心了,早去早回就是了。”
蘇離弦與長孫琪二人點頭應諾,待出了院子,便瞧見那小廝還沒有走,見到長孫琪二人出了門立刻迎上來說道:“奴才在這裡恭候多時了。”
長孫琪與蘇離弦二人面面相覷,沒想到這小廝一幅吃定了他們一定會去赴約的樣子,早早便在外面等候。
“我家老爺現下不在別館中,恐怕小的要是不在這裡等着二位大人,二位是找不到地方的。”小廝好像知道他們心中想什麼一般,不用二位大人細問,自己就把話說得圓滿,乖巧的很。
“如此,”蘇離弦微微輕嘆,“煩請帶路吧。”
他與長孫琪二人跟在小廝身後,一道上了縣城。
也難怪,恐怕鄭敏傑把事情搞成這樣,再回到別館難免掛不住面子。
往日熱鬧的街道如今空蕩蕩的,洪水過後,這個遠離河道的小城似乎也受到了不小的波及。有些潮溼的街道,還有寥落的行人,怎麼看都覺得這裡破敗非常。
長孫琪搓了搓手,似乎感覺有些冷了。
小廝將他們帶到城裡的飯莊,這裡也不見一兩個食客,掌櫃和小二都悠閒的很,好像除了他鄭大人,就再也沒有人光顧這裡了。
見小廝回來,原本已經快要睡着了的掌櫃連忙繞出櫃檯,問了一句:“嘿嘿,小哥,上菜不?”
小廝點了點頭,吩咐道:“上菜吧,加兩個招牌菜。記得要用好材料,不然有你好受的!”
掌櫃連忙說道:“一定一定。”
小廝轉頭對蘇離弦二人說道:“蘇大人,長孫大人,這邊請。”
他們二人被小廝領到二樓雅間,進門的時候看到鄭敏傑正在房中踱步,似乎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見到他們三人進來,鄭敏傑眼睛一亮,連忙說道:“長孫大人,蘇大人,來,坐。”他熱絡的爲蘇離弦二人拉開凳子,見他態度熱絡,蘇離弦兩人也不好駁了他的面子,順勢坐下。
小廝也算機靈,轉身出去,順手將門帶上。
鄭敏傑爲他們二人倒了茶,態度熱絡道:“這幾日也勞煩長孫大人和蘇大人,下官真的是失職非常,心裡有些過意不去。今天趁着這個機會來向二位大人賠罪。”
“不敢。”蘇離弦連忙接過鄭敏傑遞來的茶杯,鄭敏傑似乎對他態度好了很多,恐怕這與這兩日發生的事情有很大關聯。
“老爺,”小廝在外面敲了敲門,“掌櫃說可以上菜了。”
鄭敏傑高聲說道:“上菜。”
小廝推開門,掌櫃和那小二忙活着爲他們三人佈菜。
蘇離弦皺了皺眉,這一桌子飯菜雖然沒有什麼山珍海味鮑參翅肚,可對於現在的供西來說,這一餐相當奢侈。
待到小廝與那掌櫃都出了門,鄭敏傑將椅子拉過來少許,態度熱絡非常。
蘇離弦挑着素菜吃了兩口,恐怕這些日子下來,吃些大魚大肉的東西倒會倒了他的胃口。
鄭敏傑端起酒杯說道:“來,我敬二位大人。”
蘇離弦將茶杯舉起來說道:“蘇某體弱,不宜飲酒。清茶一杯,聊表心意。”
鄭敏傑點了點頭,反觀長孫琪倒是痛快的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鄭敏傑似是更加開心。他從懷中掏出兩個信封,沿着桌面推到蘇離弦和長孫琪二人面前。
長孫琪愣了愣,問道:“鄭大人,你這是要做什麼?”
鄭敏傑笑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待到他日,下官恐怕還有許多地方需要兩位大人提攜,只希望咱自己人,方便做事一點。”
蘇離弦心中一凜,頓時覺得噁心非常。
前些日子,他只覺得此人剛愎自用,妄自尊大,讓人厭惡。沒想到此刻又做這些行賄的勾當,當真讓人好不痛快!
蘇離弦也不曾打開信封瞧瞧他蘇離弦值上幾兩銀子,只是將鄭敏傑推過來的信封又推了回去,凜然說道:“鄭大人,你我同朝爲官,實在不需要此等虛禮。鄭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領了。”
鄭敏傑雖然沒有當即發作,可臉上已經漫起不悅:“蘇大人說這話豈不是見外,難道蘇大人就從來不曾收過別人的東西?”
爲人官者,哪有沒收過東西的一說。
好比清官,兩袖清風,除了博了個好名聲,還有百姓愛戴。這麼算計起來,也不是一無所得,他鄭敏傑明白,蘇離弦自然也就明白。他盯着蘇離弦,眼神就如同警告一般。
蘇離弦哈哈一笑,諷刺說道:“在蘇某看來,此行收到最好最真誠的東西,便是一雙草鞋那麼簡單。”
聽他此言,鄭敏傑忽然變了臉色。
長孫琪心頭一驚,當日他們兩人達到供西地界,李老太守曾經將隨身剩餘的草鞋贈與蘇離弦。他與鄭敏傑二人雖然談的熱絡,可當日也都看到了這一幕。
糟糕糟糕,蘇離弦這麼一說,豈不是明擺着要和鄭敏傑翻臉麼!
想到此處,長孫琪立刻笑嘻嘻的開口說道:“哎呀,蘇大人真是個有趣的人物。”
鄭敏傑見長孫琪發話,也不好發作,於是皮笑肉不笑問道:“哦,長孫大人倒是說說,蘇大人又如何有趣了?”
長孫琪用扇子骨在手心裡敲了敲,搖頭晃腦道:“蘇大人說得當然好。只要是東西稱心如意,那就自然是好禮物,鄭大人,你說是麼?”
鄭敏傑聽到長孫琪一言點了點頭,才滿意了不少。
長孫琪笑得瀟灑,可在桌子底下踢了蘇離弦一腳,讓他不要在輕舉妄動,打草驚蛇。
蘇離弦也不再多說,學着長孫琪的樣子,將鄭敏傑又推回來的信封塞在懷裡。這才幽怨的看了長孫琪一眼,有苦說不出。
這一頓飯吃的異常熱絡,席間長孫琪與鄭敏傑你敬敬我,我敬敬你,氣氛好不熱絡。就連蘇離弦都被迫喝了兩大壺茶水,說了不少的話。
等他們兩人出了飯莊,見那送行出來的鄭敏傑已經回到飯莊之內,蘇離弦苦笑說道:“長孫大人,你剛纔那一腳,踢得我好狠啊!”
長孫琪尷尬一笑,連忙說道:“我攙扶着你點,真是對不住了。”
蘇離弦皺了皺眉頭,說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像這般用銀兩將我們二人的嘴巴封緊的舉動,我就十分看不習慣。”
長孫琪撇了撇嘴,說道:“你就多多包含一點吧。傅老說過,咱們就給酒喝酒,給菜吃菜,給銀子就拿着,給臺階就下,免得打草驚蛇。你沒聽人說嘛,狗急跳牆,不得不防。”
蘇離弦一臉哭笑不得,說道:“沒想到傅老先生的一席話,倒是全都應驗了。”
長孫琪得意說道:“他老人家神機妙算,少琪真是不得不佩服他了。”
蘇離弦忍不住哈哈大笑,心裡早就閃過無數念頭。恐怕只有長孫琪纔會以爲他老人家神機妙算,而不是依着性子信口胡說的。
長孫琪偏頭問道:“我們現在回去該怎麼辦?”
“先想法子將堤壩修繕好,等到事情都了了,再查查這個鄭大人也不遲。”蘇離弦眯着眼睛,遠遠便能看一人走來。那身形樣貌,怎麼看怎麼像穗童。
果然,那人離着老遠便招了招手,朝着他們兩個人跑了過來。
“穗童,你怎麼來了?”蘇離弦微微驚訝。
穗童一路小跑,喘的厲害:“蘇大人,我是來告訴二位大人一聲。裴教頭和傅老神醫被我家太守大人請了去,讓我問問您二位要不要一道過去一趟。”
長孫琪忍不住噗嗤一笑:“難道今日是赴宴的好日子?蘇大人,你說咱們兩人像不像是趕場子似的?”
蘇離弦“哎”了一聲,偏頭對穗童說道:“我們隨你過去吧,恐怕李老太守有話要說。不然依李老太守的性子,又怎麼可能隨隨便便設宴款待旁人。”
長孫琪點頭應諾,這便與穗童一道去了府衙。
果然見李老太守、裴江與傅離悠三人一邊喝着小酒,一邊暢談。
蘇離弦見了,忍不住會心一笑。
堂中一張八仙桌,上面小菜不少,倒也別緻。涼拌薺菜,涼拌菜花,一個小蔥拌豆腐,一碟茴香豆,一碟花生米,要說有什麼好菜的話,頂多能算的上那碟子豬耳朵了。
傅離悠用筷子挑起一粒花生米丟進嘴裡,末了用一口小酒送下去,說不出的愜意。他眯着眼睛看向蘇離弦和長孫琪兩人,連忙撂下筷子朝他們兩人揮了揮手:“蘇家小子,來來來。”
蘇離弦不禁莞爾,朝着李老太守拱手說道:“晚輩蘇離弦,見過李老太守。”
李幕博似乎也喝到了興頭上,眼見着先帝的子嗣朝自己這麼一拜,眼珠子險些掉了下來。連忙放下手裡的杯子和筷子,將他身子扶直,說道:“快快起來,這是幹什麼。坐坐坐。”
蘇離弦與長孫琪二人和他們三老擠在一張八仙桌旁邊,倒也自在。
李幕博偏頭問道:“剛纔幹什麼去了?”
長孫琪快人快語,說道:“鄭大人請吃飯,我和蘇大人過去會了會他。”
蘇離弦忍不住搖了搖頭,這長孫琪,不知道是個人精還是個笨蛋,怎麼能名目張膽的跟老太守說這個?
果然見李幕博沉下一張臉,似乎有些不悅。
長孫琪嘿嘿一笑,將懷中那張信封攤在桌上推給李老太守。自己卻拿起筷子挑了根薺菜塞在嘴裡:“好吃好吃,回頭教教我怎麼做,我也給我家老太太弄上一頓,保準她老人家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攏嘴。”
蘇離弦微微一下,倒是沒有想到長孫琪從開始的時候就存了將東西轉交給李老太守的念想。他從懷裡拿出自己的那張信封打開,看到了銀票上的那個數字微微一愣。
想不到他蘇離弦,如今也值了這個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