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戚路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仰面趴在沙灘上,周圍連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海浪的聲音在陪伴着他。
有股馥郁的芳香傳入鼻來,戚路下意識的把右手放在鼻前嗅聞,神色不由又增添了幾分凝重。
這香味不是人間應有的芳香,它可是產自崑崙神山蟠桃仙花的香味啊。
戚路不由悲從心中來,他使出全身力氣對着大海呼喊一聲:“妘矖,真的是你嗎?”
沒有任何回答,只有海風在嗚咽。
戚路失望地回到家中,剛推開房門,就發現老吳已醒了,他正坐在桌邊喝酒。
看到戚路這身溼漉漉的狼狽樣子,老吳吃驚地說:“你不要告訴我,又出海找那條蛟龍了?”
“沒有。”戚路長嘆一聲,把剛纔發生的事情向老吳如實述說了一遍。
“你糊塗了吧,她早就死了!”老吳着重強調話中的那個死字,他看着戚路,臉上有種複雜的表情。“我們都希望奇蹟發生,但那是不可能的。”
“那你告訴我......”戚路猛地站起身來,神情激動地說:“生生世世生生侍,朝朝暮暮朝朝慕。你告訴我,還有誰知道這句話,還有誰,誰啊!”
“喂,喂,你別激動啊!”老吳一張臉漲得通紅。
“你們吵什麼啊?”原來是戚路兩人的說話聲驚醒了睡在隔壁的丁曉嵐,她忙穿衣起來查看究竟。
兩人頓時住嘴不說了,戚路轉身回到房內睡覺,他已身心俱疲。
“這天都要亮了,他還要睡懶覺!”見戚路不理她,丁曉嵐又把視線投向老吳。
“我出去散散步。”老吳出門的速度簡直就是一陣風。
“你們兩個是怎麼了?”丁曉嵐怔怔地站在原地,一頭霧水。
直到夕陽西墜,戚路才從牀上爬起,人亦恢復了精神。
丁曉嵐已做好了晚飯,三人在桌前吃了起來,誰也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尷尬,似乎都心懷鬼胎似的。
等到戚路放下了碗筷,他才氣定神閒地說:“吃完了飯,我們去徐春林家一趟。”
“是和他商議除妖的事嗎?”見戚路開口說話了,丁曉嵐別提有多高興。
“差不多吧。”戚路輕描淡寫的迴應。
徐春林家是個比較雜亂的場所,門前雜草叢生,不時可見一些廢紙和垃圾露出地表。屋檐下掛着彷彿多年沒清掃過的蛛網、外牆上到處塗寫着奇形怪狀的文字和符號。不過戚路和老吳都認得這些文字和符號是道家咒語,只不過太凌亂了。
“姓徐的也太懶了吧,難道他沒老婆打掃清潔嗎?”丁曉嵐小聲嘀咕着,她最討厭不講衛生的人了。
老吳回答:“她沒有老婆。”
“原來是個老光棍。”丁曉嵐眉頭不易覺察地微蹙。
“這裡有機關啊……”戚路突然示意他們提高警惕。
丁曉嵐驚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戚路淡淡一笑,人站在原地直盯着屋檐。
突然屋頂響起了奇怪的聲音,隨後從屋檐下竄出一個龐然大物。
丁曉嵐定睛一看,竟然嚇得魂不附體,這怪物原來是條水桶粗的大蟒蛇!此刻,它正扭動着身體,朝着他們襲來!
“啊!”丁曉嵐忍不住大叫了一聲,下意識地躲到了戚路的背後。
“又在玩這套嚇唬人的鬼把戲嗎?”戚路卻毫不驚慌,他手已成訣,開始念起咒語來。與此同時,老吳也是一張靈符擊向這條蟒蛇,正貼在蛇的七寸上。
蟒蛇頓時癱成一團,趴在地上現出了原形,它不過是個紙糊的假蛇。
“有客人到了啊。”屋裡傳出徐春林的公鴨嗓,跟着響起凌亂的雜聲,好像他在匆忙地收拾東西。
戚路朗聲說道:“徐師傅,我是戚路,過來串串門。”
“請進。”門開了,徐春林的影子異常的狹長。
屋子裡的髒亂更甚於院子。到處堆放着法器和符紙。一些角落裡還擺放着一些獸骨的殘骸。僅有的幾張椅子沾滿了灰塵,屋子裡還散發着一股難聞的氣味。
“呵呵,小戚怎麼來了啊?”
“睡了一白天,晚上想找你閒聊幾句。”戚路客氣地迴應着,非常自然地坐到骯髒的椅子上。
落座後,兩人各懷心事地望着對方,戚路淡然一笑,說:“徐師傅的式神之術深得日本陰陽師之精髓啊。”
“過獎。”徐春林假笑着說:“雕蟲小技,瞞不過二位的眼睛。”
“徐師傅平常都是用這種方式歡迎客人的嗎?”
“哪裡,哪裡。只是今天閒着無聊,竟被戚先生碰上了。”徐春林有點尷尬,跟着又解釋說:“平常我要是這樣做,嚴村長早就訓斥我了。”
屋子裡的氣味越來越難聞,丁曉嵐不自然地捂住了鼻子。
“怎麼,不習慣吧?”戚路關切地問。
“真有點喘不過氣來。”
戚路把目光往屋子裡一掃,就笑着說:“知道這氣味從哪來的嗎?”說完他手指着屋子西邊角落的一口大缸說:“你揭開蓋子就知道了。”
徐春林的面部表情更尷尬了,丁曉嵐有些疑惑地看了他們一眼,問:“裡面不會又是一條蛇吧?”
“當然不會,缸裡的東西我保證對你生命不構成任何危險。”
丁曉嵐遲疑着走到大缸面前,猶豫了幾秒鐘,最後還是下決心揭開了面上的蓋子。
“啊!”丁曉嵐嚇得又大叫起來,缸裡那些蠕動着的東西全是令人噁心的蛆,它們在一堆近似腐爛的動物內臟間爬行和啃食。
丁曉嵐差點就吐了出來,她強忍着胃裡翻出來的苦水跑出門外去呼吸新鮮空氣。
徐春林木然的把蓋子重新蓋好,那股難聞的腥臭味也跟着變淡了一些。
“你養這些東西,是和法術有關吧?”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戚路似有所指。
“呵呵。”徐春林乾笑了一聲,沒有言語。
“想必是用來對付那條蛟龍吧?”見徐春林不正面回答,戚路乾脆把話挑明。
徐春林頓時面露驚詫之色,說:“你怎麼知道的?”
“你別忘了,你我都是修道之人。”
龍爲鱗蟲之長,飛天遁地無所不能,它既是仙人坐騎,又能鎮守水域。表面看起來龍除了神魔之外似乎什麼也不怕,其實並不是這樣,因爲它的形體太龐大了,所以害怕類似蛆一樣的寄生蟲。
《聊齋志異》中就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說是膠州的王侍御,奉命出使琉球國。船行到海中,路過一片叫清水潭的海域,船伕提醒船上的人不要高聲喧譁,同時不停地抓米撒到海水裡。
原來這是一處龍潭,水底的羣龍見白米灑下來誤以爲是蛆,因爲害怕它們鑽到鱗甲裡寄生在身上,全都嚇得伏在水裡不敢動彈。因此輪船才能平安渡過這片海域,不至於被龍浮出海面撞翻。
徐春林的秘密被戚路一語道破,神情顯得非常不自然,一時間不知說些什麼好。
戚路冷笑一聲,接着揭穿他的謊言:“照這麼說來,開始你和我講的話都是騙我的了?”
徐春林面色一沉,有點慍怒地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下海捉妖前,你不是告訴我那個妖怪是鬼一口嗎?現在看來,你早就知道妖怪的真實身份!”
“這......”徐春林無言以對。
“我們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戚路直盯着徐春林,似要看穿他的靈魂。
“小戚,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這當中有誤會。”
“也許是有些誤會吧。”戚路神色嚴峻地說:“不過在你解釋之前,能否說清另外一件事?”
“另外一件事?”徐春林狐疑不定,他摸不透戚路的心思,只好繼續裝糊塗。
“三十多年前的那個海眼,已經被村民掩埋了。可你爲什麼要重新挖開它,一挖就是大半年?”
“啊,你是怎麼知道的?”徐春林心裡直打鼓,他再也無法淡定起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我怎麼知道的不是重點,關鍵是徐師傅能否坦誠相待。”
徐春林的目光不停躲閃,看得出他心底在猶豫。戚路心裡偷笑起來,他能知道這些多虧老吳這幾天的調查,從而知道徐春林在偷偷挖那個海眼。
“這條蛟龍至少有千年以上的修行,單憑一人之力是無法將它剿除的。你不能,我也不能,你死去的父親也不能!”
“你在調查我!”徐春林忍不住叫了起來,他那隻獨眼裡已經有怨毒之意。
“徐師傅,不用緊張,我對你沒有惡意。”戚路淡然地說:“我這個人,有個習慣,那就是做事之前喜歡多瞭解一點真相。”
“你到底知道多少關於我的事情?”
“也不算太多。”戚路說:“據我現在掌握的情況來看,你父親當年肯下海除妖,恐怕不是單純想爲民除害這麼簡單的事吧?”
“不許你誹謗我爸!”徐春林徹底被戚路激怒了,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屋外的丁曉嵐聽到了屋內的爭吵聲,趕緊返回屋內,她緊張地看着眼前這一切,有點不知所措。
戚路卻毫無懼色,他微笑着示意徐春林坐下。
“徐師傅,我今天不是來讓你難堪的。”見他臉色似有所緩和,戚路接着說:“你和那條蛟龍交手也不是一兩次了,你很清楚它遠比我們想像中要厲害的多,所以纔想到用蛆蟲來對付它。”
“是的。”徐春林對這點並不否認。
“但這也不是穩贏的法子。”戚路又說:“只有我們放下成見,聯手對付它,纔能有必勝的把握。”
“那你想怎麼做?”戚路的話正中他的心坎,讓他不得不耐着性子聽戚路把話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