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下來。南揚子用斗篷將江婉菱緊緊包裹住，一路飛馬揚鞭帶着一隊傷員躍入南城門，城門內側靠右手邊的空地上，早已經有四五個人守在哪裡。一見是鄭氏的人馬過來臉顯驚喜，當先一個身穿華衣綢衫的胖男子慌忙跑上來攔着馬頭道“來人可是鄭府的人馬？吾乃江府管事江勤”。這江勤年約四十餘年，胖胖的一笑起來非常地喜慶，是江大郎身邊極爲得用的管事之一。
南揚子心憂鄭三跟鄭六他們的情況，口氣不好地停馬道“有事？”那管事眼神往後掃了幾掃，都沒有發現自家的三夫人和倆個小小姐，而且這些鄭氏的人員個個披紅戴傷，最後牽着的部分空馬左右還負了黑色的一人多長的大口袋。江勤看到了這裡，心裡猛然想起一種可能性，不禁咯噔一下，失色道“這位君上，可知咱江府三夫人，二位小小姐的去向，還請告之。府上出了大事，需要三夫人和二位小小姐立即回府。”
還不待南揚子做答，他懷中裹在斗篷裡的婉菱小閨女就焦急地露出了腦袋“勤伯，家裡出了什麼事情呀？”江勤打眼瞅着臉色有些蒼白，雙眼還通紅的婉菱小小姐。臉色不禁再變。“小小姐還是趕緊隨同勤伯回府吧。”婉菱擡頭瞅瞅南揚子，南揚子神情一頓就道“也好，咱帶着你先走一趟江府。你們先回鄭府，召集人手，隨時做好出發的準備。咱不出一個時辰指定回去。”後面的小子們大聲應諾，打馬急走！
南揚子帶着婉菱趕到江府的時候，直接就被引往江府暗衛戒備最森嚴的江老太爺書房。江敘道和江大郎江成周都在坐，早已得知了鄭三他們大概是出事了的信兒，一個個臉色沉凝，心思沉重。眼瞅着南揚子帶着小婉菱走了進來，江老頭陰沉地說道“你們來得正好，婉菱過來拜過阿爺和你大伯，然後你就回雁璋閣去休息。”
婉菱白着一張小臉，還待講話，就被她大伯打斷“乖，你先休息。一有消息就去告訴你。”婉菱緊緊地咬咬脣，忽然哭了出來，淚水汩汩地自那雙精靈般的大眼內涌出，一股勇往直前的氣勢忽然自她身上爆發出來，只聽得婉菱大聲道“如果是妹妹在這裡，你們一定不會讓她回去吧？婉菱雖然很沒用，但是，但是……，婉菱還是想盡自己的一份心力。況且婉菱經常跟妹妹一起推演，也許……也許會對大家有些用處呢！”
“胡鬧！你一個女孩子參合這些事情做什麼？快回去休息吧。”江大郎故意假怒道。婉菱臉色一變，再一次捏緊了小拳頭暗自給自己鼓勁道“妹妹被人掠走，阿孃追去了。爹爹有被押在京城府尹衙門裡！
如果仍舊妹妹在這裡，她一定會想這是不是有人同時出手布的連環局呢？那麼目的是什麼？執行的是誰？時間，地點，對方的手段有沒有什麼可疑和破綻之處？咱們的切入點在哪裡，哪裡是他們佈線的破綻……”驚嚇之下，小婉菱躍然成長，全神關注地回憶着往日姐妹們相處之時，妹妹零零散散一點一滴地講給她的那些謀略之術！
江大郎本還欲打斷她，卻被自家的阿爹搖頭阻止，江敘道一捋鬍子，頷首微笑地瞅着已經能夠勇敢地站在他面前侃侃而談的小閨女，欣慰又驕傲。似乎回到那年深冬，家族面臨風雨飄搖，江氏的嫡子五人一一折損在朝堂之上，年邁的爺爺命不久矣，府中算上庶出的孫子最大的也不過十二歲！當年的自己也是這般年紀，半夜裡偷偷跑到阿爹的院中燒紙祭拜，卻聽得青竹林邊老邁的爺爺一邊喝酒，一邊哭泣，悲嘆江氏一族的嫡支將就此滅亡在他手中，一府中人盡多婦孺。也不知究竟有幾人最後能夠逃得活命！！！朝堂之上……
還記得自己偷聽到那些驚人的秘密之後是那樣的震驚，家族所處的危局是那樣讓他恐懼，一旦家破之後府中婦孺面臨的悲慘的處境是那樣讓他驚恐……“爺爺，讓咱試試吧，孫兒雖然無能，但是願盡一己之力，即便粉身碎骨，即便揹負千古罵名也無怨無悔！！只要能帶領家族走出此次危局！”
當年的江老爺子抱住跪在自己腳跟前的嫡長孫失聲痛哭“爺爺的小猴兒，你自小就酷愛書法，專研書帖心無旁騖！不從喜什麼權謀之術，即便是你有此救族的心思，恐怕也是有心無力呀！”
“爺爺，若是阿父仍然活着沒有被人毒害而死，他遇到此等危局會做如何對策？如果是阿爹在此，他一定會想這是不是有人同時出手布的連環局呢？那麼目的是什麼？……”
那遙遠的記憶再次和眼前的小人重疊，江敘道終於安心了，江氏代有人才出呀！這羣孩子纔是江家真正的未來和希望！“爺爺，咱說的不對嗎？”婉菱一通講完，發現大家都呆呆地瞅着她，不僅心中惴惴不安。“不，菱兒，你說的很好，爺爺只是很驚訝，咱們的菱兒也長大了。”婉菱聽了這話，再次哭了。以前即便是妹妹跟她說過這些，但她也是從來都當做遊戲，如今妹妹被人掠去，阿孃也不在身邊，哥哥還一直在宮中……。這個年僅九歲的小女孩居然毅然決然地衝破心裡的恐懼和驚慌，跳出來勇於承擔責任！“不哭，擦乾眼淚！眼淚救不回蓁兒，咱們要一起想主意，咱們要一起保護好自己最最至親的家人！”江老頭拉過小孫女，用袖子擦**眼中的淚水，耐心而剛毅地道。“從此以後你就是江氏嫡支核心的一份子，和你妹妹一樣！家族承認你，爺爺和你大伯還有你爹爹都承認你！”“來人呀，看座！”一個少女暗衛無聲無息顯露出身形，搬來一把椅子。自這一刻起，江老太爺的書房有江婉菱的一席之地！
南揚子眼中精光和讚賞一一劃過，江三郎那個人渣人品不咋樣，可是生的孩子卻是個個得到了他心中的讚賞和認同！那個就連他也一時摸不清看不透的小妖孽江婉蓁除外，這個迎風而長，破逆而發的小婉菱同樣渾身閃耀着耀眼的光芒！
小婉菱又點緊張地坐進椅子，又往外挪了一挪，才挺起小胸脯鼓足勇氣地擡頭望向衆人，迴應她的是家人和南伯伯全然鼓勵和讚賞的眼光！小閨女微微一笑，終於安坐了。心中還在暗暗自責：這要是妹妹面對這樣情況，指定不會像自己一般的丟醜。
小婉菱剛纔的一番發言，讓大家認同了她的勇氣的同時也認識到了她的心智實力，這個孩子其實是塊璞玉。不過是之前一直窩在自家阿孃和妹子張開的羽翼下，缺少磨練也掩蓋了自身的霞光！江敘道有意繼續激發她的潛力，就讓江大郎把江三郎去過堂的一應情況全部對在場的江婉菱和南揚子講述了一番！江婉菱聽了這些，真是氣憤填膺，心中對那以死相逼的封氏氣得咬牙切齒。恨恨地說道“阿爹一向是個正人君子，就算他想要風流，也可以將所愛娶進門做小，阿孃極爲賢惠，怎麼阻擾他？況且她一介小吏之女，算起來還比不得祖母送給爹爹的兩個家生丫環擡升的姨娘！”這是實話，江氏這樣的大族。奴婢們外任小吏的不計其數！只要你有這心思，主子們也有擡舉你的心思，就舉薦到地方做個小官吏又有什麼？七八九品的又待如何？江青牙那樣想脫離江府獨立考官的純屬例外！
南揚子聽着這話，到是有些驚訝，難得呀！婉菱這小丫頭對她老爹還是挺有感情的呀！“雖說是如此，但是隻要你爹還寵愛那個什麼小妾白氏，哪裡還有其它心思去照顧你阿孃和你們兄妹三人？”
婉菱聽到這裡抿嘴不敢再說了，最後才弱弱地又說了一句“阿爹畢竟是阿爹，即便是他沒有心思照顧阿孃和咱們兄妹三人，咱們還是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和照顧阿孃的。大家族中不都是這樣……”哪家老爺不是妻妾成羣，兒女成羣，又有幾個分得出時間來一一照顧的？
“喜愛的就會放心去照顧，不喜愛的怎麼瞅着都沒時間。”南揚子詭秘一笑，說得其它三人臉色各異。“哼，緇州南揚子，好歹你也是盛名之事，你那點小手段，還真當咱們都不知情？宮裡惠妃失去小公主的事，是不是你們設計的？
惠妃怒打司徒皇后被其所惡，司徒氏暗中佈局設計了三郎，這其中有沒有你們的手腳？你和六殿下身邊的青州張援張狂士到底是什麼關係？”江老頭子一聲冷哼，一番道白直接就將主導權操持到自己手上！這一聲聲質問，都是小婉菱不知道的，原本的心裡善良的小閨女這時候瞅着南揚子的眼神都變了。南揚子仍舊仙風傲骨，一派高人風範，自在淡然地道“心虛不做權謀士，量窄不做大丈夫！不錯，咱與張援原本就是故交，宮中之局就是咱設計的，司徒氏的暗中佈局，也確實受了咱的計策誤導！
只是，江敘道老爺子你心裡其實比誰都清楚不是？有些時候爲了達到目的總是有些犧牲的。你比如你和晏太君的二個嫡女都是怎麼死的？別跟咱說什麼爲了家族之類，自願犧牲之類，誰沒有心中所重？
謀士並非神仙，一旦計策施展，不可能面面俱到，處處討好！你要是真不顧大局和最終效果這點。何必讓惠妃宮中的那個奶孃暗中幫助六殿下呢？”
小婉菱猛然地屏住呼吸，冷冷地瞅着眼前這三位？難不成惠妃宮中的小公主並非是皇后或是淑妃害死的？這個猜測讓心跳加速，驚悚異常！
那麼，阿爹這件事，是那麼親切和藹，博學多才的南伯伯暗中做的手腳？滿眼的不能置信，婉菱看看阿爺和大伯又看南伯伯……“權利的道路就是如此血腥！不過這是男兒家的戰場！你要去聽，要去體會，要去防備！以免將來一不小心落入人家的圈套，落得個黯然埋骨的下場！不過，切忌，你是個女孩子，將來也會是母親，不要雙手沾染上這些血腥！你要相信，善惡到頭終有報的，南伯伯就從來沒有相信過自己會有個好下場！”
南揚子一臉豁達平靜地微笑，口中卻說出如此的一番話，小婉菱心中抖了又抖，一股不能理解又不能置信的臉色糾結在她的臉上。這該讓她情何以堪？南伯伯今日之後你讓婉菱如何還能淡然而平靜地面對你？
“你南伯伯說的很對，爺爺也從沒指望過有啥好下場！古語有云，男兒漢志在四方，博得功名利祿好還鄉？這世間哪有那樣輕鬆容易的功名利祿？
現在不能理解沒有關係，將來不能理解也沒有關係，恨也罷，怨也罷，菱兒，當你心中也有所重所愛便會了解爺爺這番心情！自打起伏在大魏朝堂的功名權利場，爺爺就把良心丟給了狗！”江敘道眼瞅着小婉菱把接受不了，不能置信的眼神，忽然心中一動，說出了這樣一番話來，似乎似替南揚子做了解釋，也似乎是爲了自己吧……
婉菱的臉色急劇地轉換，心思急劇地發展，不敢相信，不能置信，今天的這一切都是如何讓她的驚恐，驚駭，慈愛的阿孃的，親切的小妹，儒雅的阿爹……，眼前的爺爺，沉穩的大伯，傲然的南伯伯……，這一切都交織到了一起，這是混亂的世界！小小的婉菱身體搖了又搖，江敘道和江大郎難掩眼中的憂慮，南揚子也是好不擔心。某非這次真是太大地刺激到了這小閨女了……
“菱兒，這就大人的世界呀！你所聞所見的就是活生生的大魏權利場。”江大郎最後做了總結，但是他還有半句沒有說完，菱兒一旦你表現出厭棄或是頹廢的模樣，你的二伯就是你的榜樣！不能視家族和至親爲重中之中，並誓言守護的，必被家族所摒棄！棄之若履！即便你的身份是高高在上的嫡子或是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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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稍嫌春華早 第145章 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