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將軍府後宅中。一座獨立的四合院子，每個房檐的出角處都被掛起了六角鎏金銅鈴，每個遮雨遊廊外延的橫樑上都掛起了八角宮燈，硃紅的燈架，橙紅色的罩絹，內裡是上等刺繡的白色罩紗，最內纔是飽滿熱烈燃燒的燭火！天寒地凍下，這景緻婉約的小院落仍舊讓人老遠就感覺到一股迎面而至的溫馨……
隨着引客丫環，姚淑卿本打算踏入院子大門的腳卻不由得停了停，這院子的朱漆門楣上忽然掛起了木刻綠底黑字的雁璋閣三個字，幾日前她來的時候這院子的門楣上還沒有字呢！~~
頓了頓，姚小美人暗記入心，還是隨着丫環走進了內院正屋，正屋同樣大變了樣子，原本的座椅傢俬全部都被搬走，如今正屋中早已搭起了地龍，房中溫暖如春，幾盆本不應季的花都嬌嫩地盛芳着，真有點【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的味道！
房子的倆位主人，倆身穿衣打扮都讓人眼前一亮。各具特色。一個一身白色的雪紡，外罩鏤紗的外衫，下身深紫色的裙褲和外衫鎖邊的深紫色寬帶相輔相成；一頭烏亮的長髮隨意地披肩而垂，倆個鬢角卻用古樸高華的夾扣別了起來，是大點的婉菱。另一個同樣一身柔軟光亮的雪紡，外罩也是鏤紗外衫，只是下身的裙褲卻是淺粉色的，這樣跟姐姐比較起來了，少了幾分明麗和銳氣，卻多了幾分俏麗和順，一頭長髮在腦後束成一股，選了長短不等的八條綴上小紫金鈴鐺的髮帶束着了，一走一叮噹，煞是可愛，是小點的婉蓁。不過，小小婉蓁童鞋似乎對這叮噹髮帶十分地不感冒，一雙清亮的圓潤眼睛裡透出滿滿的無奈和不情願！
“菱兒和蓁兒今兒這打扮蠻好看的，尤其是蓁兒頭上的紫金小鈴鐺，真是精緻呀，襯得蓁兒分外地可愛呢~！”那啥，小姚童鞋你是故意的吧，哪壺不開你專提哪壺~！
婉菱先是不厚道滴笑了，在妹子的怒視下繼續開心地道“昨兒哥哥來了，順便把咱們姐妹原本存放在雁璋閣裡的物件大半都搬空到這來了，所以昨兒咱們就磨着哥哥寫了雁璋閣三個字掛到外面，淑卿姐姐你來的時候看見沒有？”惠妃和婉蓁在宮中的那點事，很快就讓江老爺子知道了。這不，江舒齊一來，就帶來了江爺爺和解的手段！
聽到姚淑卿回答看見了，婉菱繼續說道“今兒一早，外婆過來的時候偏說蓁兒小小年紀總是打扮得太老成，便給她弄了現在這個樣子，好看吧？很可愛呢！~”菱娘子，你說到最後的讚美詞的時候，要是不故意拐上怪動靜，大家就都不會笑場了……
姚淑卿聽到這裡，也微笑起來，如此可愛的裝扮放到婉蓁這樣年紀的小閨女身上本應該是異常地和諧的，但是偏偏裝扮在名婉蓁的小娘子身上，就會給人以囧異的違和感！
大約是這丫頭曾經給衆人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影響，記憶中那深不可測的睿智，那靈動婉轉永遠不慍不火的清亮雙眸……，猛然間一回神，那小小的丫頭已經一臉玩味地站在她身前，小手在她臉前搖呀搖的，“蓁兒今兒找咱來，何事？”姚淑卿眉目一轉。一股天然的嫵媚風流邊隨着她側顏，轉手而遊走。
婉蓁的眸中再次滑過一抹深色，笑嘻嘻地拉起這位美人姐姐白如凝脂的小手引着她走入後堂一間隱蔽的紗櫥中，這間小紗櫥除了進出一面多寶閣牆壁點綴了許多雅緻的古玩物件，其餘三面牆壁都是一層層的書櫥。
紗櫥的正中是一張切成好幾個凹月牙形外沿的大桌子，桌子下面裝有許多小抽屜，桌面寬廣，上面擺滿了無數封面上標示着【密件】字樣的小冊子。姚淑卿心中一動，開口道“這些是？”
婉蓁拿起其中小堆中的一本，端到姚淑卿的眼前輕輕翻開，……竟然是京中世家子弟的家世背景，社會關係，個人性情，才華特長等詳細信息的集錄，這本小冊子的紙張前舊後新，很顯然是斷斷續續地收集起來。小姚臉色極爲古怪地瞅向婉蓁“蓁兒，你告訴咱，你究竟從幾歲開始收集這些的？”
小婉蓁笑眯眯地伸出仍舊肉呼呼的小爪子，認真地比劃了幾下了，最後才道“六歲半吧，從接過一部分家族暗衛開始！”小姚一邊心中感慨萬千，一邊略有不忿，都是世家貴女，這咋就差那麼多捏？想想她幾歲的時候，似乎也開始幫着阿孃打理府內事務，但是像婉蓁這樣的，真的就只能用小妖孽來形容了。
“人都說，環境是最能造就一個人的。淑卿姐姐想想，妹妹們生活在京中。這羣大世族家的小姐們哪一個又是剩油的燈？”像是一眼就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小婉蓁接着解釋道。“要麼你就強大到沒人可以輕易傷害到你，要麼你就得潛隱着千萬要遠離麻煩！~
……不過，淑卿姐姐，你覺得像蓁兒和咱一般的家世，背景，能夠遠離麻煩嗎？”婉菱那雙帶着濃濃笑意的雙眼不經意地滑過一抹深沉，讓意外捕捉到她眼色的小姚心中五味略略翻滾。這叫做什麼？天生生在風口浪尖上？
“那你們這是把全華京適齡的世家子弟都一人錄一冊了嗎？”小姚尷尬地笑笑，趕緊走到桌旁湊在一處月牙凹處坐下，很詭異的感覺，弧度很舒適又有點怪異呢~！“那怎麼可能？這桌面上都是適合姐姐的，家世和身份、才能都匹配得姐姐，當然除開訂婚了的，成婚了的。左邊的那堆是京中的，右邊的那堆是今年已經進京或是據說打算進京參加清平會的。”
好高！~~ 好多~！小姚童鞋又驚又囧！“專……專程爲咱準備的嗎？”
“自然，都是事先幫你整理好的，若不是專爲你準備的，咱們幹嗎叫你來呢？”婉菱剜了那隻到現在還沒說句謝謝的傢伙，真是的，就算是親戚吧，也不能就這樣坐享其成吧？
小姚的小臉頰漸漸爬上越來越深的粉紅色，內心又是羞，又是囧。不看吧，還想着今年自己是爲何而來京中；看吧，旁邊倆個小丫頭一臉好奇和玩味地託着腮直鉤鉤地盯着呢，換誰誰能不尷尬？
翻看，還是不翻看，小姚一雙小手輕輕地落在一冊小本本上，說啥也翻不開手！！~~ 心中哀嚎道：姐妹，能不這樣瞅着人家咩？
“哦！~”望着小姚遲遲不動手，旁邊倆個孩子對視一眼同時了悟地哦了一聲，連忙捋袖子上手翻檢，然後人手一冊捧到小姚臉前獻媚道“淑卿姐姐。你看看這個……”首先上場是婉菱“這個容貌清秀，人品純良，據說課業極好，還是個大孝子……”
“淑卿姐姐，你看看這個……”接着是婉蓁“這個父祖都是大魏的武將，人也長得英武，上面倆個哥哥也都在朝中任武職，家中人口比較簡單，幾個姐妹都出嫁了，多好呀，沒有愛挑剔的小姑子……”
被這倆只一左一右地包圍着怪調介紹，小姚覺得自己的臉更紅了，心更熱了，純粹羞憤的。這，這，這也太不厚道了……，小姚覺得自己絕對悲催了。
“咱……自己看吧……”不好大小聲，畢竟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但是……饒了咱吧，江家的大小妖！！！~~~
“耶？淑卿姐姐臉好紅？？”小婉蓁求求你不要大聲叫出來好吧？那隻能讓某隻的小臉更紅！“真的嗎？纔看了幾個人呢？這滿桌子數百人，淑卿姐姐……”還不待婉菱說完，小姚就忍無可忍，撲向那倆只沒人情的就打鬧起來……
外屋裡侍立着十幾個大小丫環，由於整個雁璋閣幾乎都被江舒齊打包送到了鄭府，所以各路大丫環淺閒、淺眠、司琴、司歌等都出現在外屋，小姚身邊的心腹大丫環輕音、妙舞都在。聽到屋內的歡笑聲，年紀長的淺閒和司琴聚在一處緊貼着水晶簾子附近，一副隨時候命的樣子。年紀稍小的淺眠、司歌、輕音、妙舞攏在一處，低聲嘻嘻擦擦地交談着。
鄭瀟然進來的時候，便把這一幕場景都記在了心中，心道：不管怎麼說，還是年紀大些的丫環懂事呀！被圈了幾個月，家中朝中接連發生事故，姚太君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就專挑了一天跑去跟小閨女攤開來談了一整日，第二日鄭瀟然就可以在府中走動了。
說是在府中走動，但是管家有老媽。京中事情她知道還不如倆閨女多，實在無聊之下，她就整天都往倆小閨女那裡泡着！這不，還沒進屋，就聽見那般歡快飛揚的笑聲……
鄭瀟然走入紗櫥前特意交代了外面的丫環不要通報，裡面正鬧得厲害，待到鄭氏挑簾子進去，一本小冊子迎面飛來，被身手矯捷的鄭氏單手抄到，翻開某頁一瞅，不禁色變，怒聲吼道“江婉蓁，你究竟都在做什麼？這是你個女孩兒家該看的嗎？”
三個小閨女被這一嗓子全部轄住，六隻眼睛眼巴巴地湊了過來，鄭氏卻啪地一聲將冊子合上，怒氣不減反增地朝着小婉蓁繼續吼道“你收集人家世家小公子的家世背景人品性情也就算了，什麼他姐夫和小姨子有私情之類的幹嘛也要錄到上面，你看看，你居然還都整理成冊？”鄭老孃那眼神，一副你今天要是不給老孃解釋清楚，就讓你吃不了兜着走的兇狠眼神！~
小姚聽了，腳下一趔趄，瞅着小婉蓁的眼神都變了，從囧囧到古怪，其實還有複雜的別樣想法……！(╯﹏╰)~
小婉蓁忽然表現得異常地規矩，小腦袋一低，小手規規矩矩地放到腿倆邊，一雙小腿站得特別直，反正就是一副偶錯了，但素，千萬不要說偶的乖小孩樣！弄得頭一次見到這般情景的小姚一雙小眼眨得忽閃忽閃的，倆腿被震撼得站不直，手腳不知道放哪裡好；下巴掉下老大，嘴巴卡巴卡巴，不知道說啥好？
小娘子，你這是在演戲捏？
“裝乖要是有用的話，要你老孃做啥？趕緊的，把前因後果都給老孃交代清楚？”瞅見沒，被圈了幾個月，一點氣勢都沒有消減，不愧是將門虎女呀！小婉菱一邊在心中讚美自家老孃，一邊幸災樂禍地暗中吐槽自家小妹，該，讓你啥都錄到一起，八卦自己知道了就好，非要讓人都整理到紙面上，這下傻眼了吧？
“阿孃，事情是這樣的。你瞅瞅吧，這家受封的伯爵的爵位，瞅着也就家中人口多些，但是因爲沒有家世背景雄厚的媳婦，也沒有在朝堂上叱吒風雲的子弟，這樣的逐漸沒落的貴族之家看着不打眼吧？其實卻是不然！~”江小蓁剛剛說了個開頭，就被老孃打算“別給咱左右言它，老孃要聽簡單明瞭的。”
“社會關係複雜，私情或許有利用價值。”江小蓁聽了這話趕緊精簡，但可惜她自家老孃粉不滿意，灰常滴不滿意捏！“江婉蓁！~~”這一字比一字聲音上挑，老孃發飆鳥！
“真的，詳細解釋吧，阿孃你一定聽不進去。反正，這些收集起來真的是有用呢！”小蓁蓁趕緊滿臉真誠地用一雙可憐兮兮地大眼睛瞅向老孃，“講，哼，還有什麼是你母親都聽不清楚的？”
“阿孃您確定？”小蓁蓁一雙可憐兮兮的大眼睛下悄悄地爬過一抹暗色，老孃您真的確定嗎?
“當然，別以爲你母親就搞不懂京城世家中那些破事，想當年你母親也是領過兵，做過女將軍的人！”鄭氏傲然地道，心想，就憑自己摸爬滾打了十來年，這京中貴女貴婦的圈子就算她不愛進，但是理解總行吧？
“那，阿孃你上坐，就從這家伯爵府邸開始，聽女兒給你好好講講，爲啥女兒會收集她們的私情八卦之類。咱收集這些基於朝堂上的動靜，是一方面是來是上面的，也就是宗室和皇室的變動，然後會惹起相關的反應，諸如……，然後一旦發生這樣的情況，這家人就由原本的無關輕重，變得重要無比，然後根據咱家的情況，咱們必須做出……的對策，那麼要達到這樣的目的，應該如此調動這家人呢？阿孃你看，這家人……”
聽着小婉蓁故意平仄一般的語調，噁心地計策套計策，下套連下套的講述，鄭瀟然聽得腦仁一陣陣地抽痛，這臭丫頭，腦瓜子咋長滴？堅持了整整一個時辰，眼角橫掃到婉菱和淑卿昏昏欲睡，自己也抵擋不住惡意催眠的侵襲，鄭氏終於決定“今天就到這裡，明天再繼續啊！~”然後甩開袖子落荒而走，偶的老天，饒了咱吧！鄭小六決定了，別說明天了，後天，大後天她也不折騰這事了……
反正結論爲：蓁小妖不能等同於常人視之！！~~~
“吶！~阿孃，早就知道依照你的性子一定是聽不下去的。”瞅小蓁蓁瞅着自家老孃落荒而走，歪着小腦袋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阿孃，打架，你衝！玩心計，就讓蓁兒就忽悠她們吧！吶，這一塊，不是你擅長的陣地呢！”
……
鄭笠是從一品武將，又是原本西疆的土皇帝，非初一、十五的大朝或是特例朝會鄭老頭是可以選擇不去的。尤其是那天上朝，他跟元熙帝又弄得不歡而散，回家之後徐曦就給他送來了一部分讓老爺子很是糟心的情報，這都讓鄭老頭心情鬱悶，心情不爽的老爺子就決定不等到老窩西疆的回信和真實情況就不就上朝見姬幸和那不招人待見的臭小子了！
而奇怪的是，元熙帝姬幸和也一連數日都沒有召見他，也沒有召見其它臣子，接着就傳出了皇六子因爲君前失儀被罰跪在御書房外四個時辰，據說回去之後倆條腿差點沒廢了！
接着，據說皇帝忽然下手大面積清掃了宮禁，宮裡一下換上了大半的新面孔，這一次皇帝不僅皇后、太子面子不給，就連惠貴妃、淑妃、韓嬪處全部情面半分不給情理了，短短數日間，幾乎血洗了整個內宮，各關鍵部位，全部換了皇帝自己的人！
這回掃的好呀，這下，無論是后妃、皇子、公主原本的宮中內線全部被清空，大家都重新開始吧！而在這次清洗中，據說皇六殿下受到的打擊最爲嚴重，他的春賞殿，幾乎全部換上了新人。就連一直跟隨的他暗衛首領龔雲都被陛下下旨責打了一百杖！據說下手的時候還不讓運功抵傷，一百杖打下來，整個人都昏死了下去！~
這下，六殿下失寵的傳聞就真的從皇城內，流浪到京城內，再由京城內飄揚到京城外了。
接着沒過久，皇帝陛下就下旨，說一個月後正式冊封皇六子爲齊東王！
據說惠貴妃聽道這份旨意，當時整個人就昏了過去，原來皇子封王在大魏也是有門道的。有資格爭奪的皇位，被陛下看好的，一般都會被冊封爲單字王或是單字郡王，例如皇長子順郡王和皇次子晉王姬毓賾，而被冊封爲雙字王一般就是被皇帝厭棄，將來也會被皇帝監控不會給予你發展壯大自己的機會的，例如一直被皇帝看不順眼，只能依附於太子的皇四子壅川王姬毓珉，還有碌碌無爲一心過太平日子的錦城王姬毓皎！
而皇六子姬毓寧，自四歲被納入清涼殿惠妃處，一直都是皇帝看重的皇子，八年間帝寵不斷，雖然不長召見，但是每次父子見面皇帝的愛重都是流露無遺的，但是，這次很顯然，即太子之後，皇六子未來齊東王殿下，也被皇帝厭棄了。
雖然六殿下自己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之處，但是原本一直堅定支持他的江氏一族，意外地出現了動盪的漣漪，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伴讀江舒齊還是提出了引薦江氏奇子，江奇周的建議！
第一部 稍嫌春華早 第225章 通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