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瞅着他:“你新來的?”
這個房子看着挺新的,還帶着點石灰膏子味兒,蓋起來不見得能超過倆月。
先前這裡是沒收過新女職工,可也許有新男職工。
那人趕緊擺了擺手:“我做了七八年了,不瞞您說,這個小院子,真有點不好說……主人家的事情,我們這些個打工的哪兒好摻和什麼。”
這就是說,是宅子裡某個主人蓋的唄。
“蓋了多長時間了?”
“也就一兩個月。”那人嘆了口氣,回頭也望着那個小屋:“說也奇怪,自打這個小屋給立起來以後,家裡老是不安寧。”
“說起來,”我問道:“這個小屋附近,有沒有出現過個陌生的,穿着藍衣服的女人?”
“我還真沒看見過。”那個安保人員搖搖頭:“不過有的時候吧,那幾個太太時不時也會過來。”
“全過來過?”
“大概算是。”安保人員很認真的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來幹啥的,總之都像是不願意讓人看見,一般半夜裡來。”
那些太太身上都不乾淨,難道就跟這個小屋有關?這個小屋,又跟那個吊死鬼有沒有關係?
“那行,你讓開,我過去看看。”我說道:“絕對不說是你把我給放進來的。”
那個安保人員露出了一個非常感激的表情,趕緊跑到了一邊去,假裝沒看見。
我繞到了前面一看,發現這塊地是讓柵欄給攔起來的,隔的很奇怪,好像這個宅子既想跟這個小屋聯繫在一起,又努力想跟這個小屋劃清界限一樣。
欄杆雖然有,倒是也不影響出入,我又瘦,能直接從欄杆裡把自己給塞進去——其餘的幾個太太除了白藕有點費勁兒,基本都能鑽進來。
越靠近裡面,越覺得香火兒濃,這肯定有人在經常拜祭。
我撥開門進去,怎麼樣,裡面黑洞洞的,有個供桌,裡面都是一些瓜果梨桃什麼的供品。
光線雖然很暗,但還是能看出來,裡面有個神像——好麼,還是個家廟。
“咋又是你?”一個耳熟的,懶洋洋的聲音響了起來:“你不在城隍廟裡瞎跑,上這裡來幹啥?”
“哎呦,還真是你?”我一愣:“那小子可以啊,還真跟你建了一個廟?”
我一開始還想問問六娃,窮神的廟建立在哪裡,沒成想,是建在這裡了。
“他敢不建?”窮神的身形隱然出現了,兩手籠在了袖子裡,眯着眼睛側身看着我:“說起來,還得謝謝你,給我找了這麼個好地方,今年冬天不用愁了。”
“客氣客氣,都是同僚,這有什麼,一句話的事兒。”別說,這個屋子可能底下有地暖,是挺舒服的,我學着窮神的樣子,也攏着袖子坐在了窮神旁邊,說道:“大家好,纔是真的好嘛。”
“我說,無事不登三寶殿,”窮神瞅着我:“你是爲啥來的?”
“您心裡肯定清楚啊,”我答道:“還不是爲了那幾個女人嗎?”
“哼。”窮神在這裡住了這麼長時間,想必也早把這些女人的事情給摸了個門兒清,有點不屑的說道:“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都是自己找的罪。”
“可不是咋的。”我一拍大腿:“也不知道是誰把那個女吊死鬼給弄進來了,真是作孽。”
“作孽?”窮神哼了一聲:“要是知道里面的真相,你就不覺得造孽了。”
“真相?”我忙問道:“這就得問您了,什麼真相?”
“我告訴你了多沒意思,你自己查唄。”窮神樂呵呵的說道:“這樣纔有意思。”
“我可不是爲了玩兒來的。”我忙說道:“把這裡的事情給整明白了,我還得會城隍廟準備賽神會呢,時間緊,任務重,很不容易啊,你就算賣給我個面子,念我給你找了個有暖氣的地方,行不行?。”
窮神尋思了尋思這話也在理,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於是他就說道:“那好吧,你想問啥?”
“第一,”我問道:“您跟我說說,她們天天晚上,是幹啥來的?”
“嘿嘿嘿,”說到了這裡,窮神就露出了個有點得意的笑容:“因爲誤會。”
“誤會?”我來了興趣:“什麼誤會。”
“有句話,叫照貓畫虎,有樣學樣。”窮神說道:“看你也不像是個文盲,該明白這話是個什麼意思吧?”
我當然就明白了,“舌”字有人,則成“佸”,這個“佸”字是相會的意思,我一下就猜出來了:“難不成……是六娃把您給供奉在了這裡,又怕被人給知道了,所以什麼時候來供奉,也都是偷偷摸摸的來供奉,結果倒是被那幾個夫人給發現了……以爲您這是什麼好地方,就也跟着來拜?”
“呔,你這話什麼意思,歧視啊?”窮神很不高興:“我不偷不搶,怎麼不是好地方?”
您是不偷不搶,可是您窮哇,這個年頭,“窮”就是一項原罪。
鬧半天還真跟我猜的一樣,這幾個夫人心眼兒都比蓮蓬還多,一看六娃偷偷摸摸,孜孜不倦的,疑心有什麼好事兒,都各自偷偷的攆上來問過六娃,他到底是供奉了個啥,要是供奉的好的還好說,跟小七子似得鬧幺蛾子,一準把他給告訴給宋爲民。
雖然這幾個夫人都有點難纏,但是六娃是誰,上下嘴脣一碰,嘣幾個鳥語單詞,倒是挺招人喜歡的——他親媽又死了,幾個沒了兒子的夫人倒願意跟他搞好關係——一方面自己沒兒子指望,有這個沒親媽的兒子聯合,未必是壞事兒,一方面六娃巧舌如簧,生意場上如魚得水,這幾個夫人要投資啥的,經常指望着六娃。
六娃腦子轉的也快——而且人還壞,就故意騙這幾個夫人,說這個地方,是求子的。
這幾個夫人一聽就愣了,說你小子還沒結婚呢,求毛線的子?
六娃連連搖頭,說他不是爲了自己而求,而是爲了自己的老爹宋爲民,和幾個夫人而求——這一陣子,幾個哥哥沒了,最受宋爲民寵愛的小七也沒了,老爹想着再生個兒子,可幾個姨媽又經常鬧,導致弟弟一直沒希望,所以他就偷偷修建了這麼個小廟,日夜祈禱,希望能用建造廟宇的功德,給自己換個弟弟。
這把那幾個夫人給感動的,差點都沒淚灑當場,連聲說還是小六子有心,六娃說哪裡哪裡,也就是希望心誠則靈,可惜啊,被姨媽撞破了,可能就不太好了。
一聽“心誠則靈”那幾個夫人還挺高興,可一聽不太好,又都傻眼了,就問六娃怎麼不太好了?
六娃就回答,說這位“送子神”吧,有個規矩,你不能告訴別人你來拜廟的目的,一旦讓人知道了,那就不靈了,而六娃既然把秘密告訴給幾個姨媽了,他這一陣白辛苦了。
這把那幾個夫人給懊惱的,深恨自己好奇害死貓,又忙問六娃,說怎麼樣才能補救?
六娃這就假模假樣的回答,說你也偷偷的來供奉,就能延續香火了,但前提是——不能告訴別人,你是來幹啥的,也不能透露這個小廟的事情。
這幾個夫人平時都是分頭行動,各自爲政,就好像剛纔找我告狀一樣,都是揹着其他夫人,跟六娃的接觸也是一樣,六娃就分別把這幾個夫人都給騙了,來替他上香火。
因爲你供養了窮神,你就得給窮神香火,不能惹窮神不開心,可你供奉香火,你又會窮,六娃這就實力甩鍋,把供養窮神的事情,甩給了那幾個夫人來幹,自己就樂得清閒,抽身而退了。
所以那幾個夫人晚上都會偷偷摸摸的出來,瞞着人家不讓其他人知道。
“我說呢,”我答道:“她們偷摸出來的事情是鬧清楚了,可這跟吊死鬼沒啥關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