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隻手越收越緊,我喘不上氣來了,伸手就去抓她的手,一抓才知道,她的手之所以白慘慘的,是因爲上面沒有肉,只有骨頭。
難受……特別難受,頭也暈,眼前還躥金星,我有點想吐。
“李千樹!李千樹!”似乎是很遠的地方傳來了喊我的聲音,我很努力的想睜開眼睛迴應一下,可怎麼也沒法出聲。
“李千樹!”忽然那個聲音由遠及近,在我耳邊給炸起來了,跟我當初被雷劈一樣。
那個原始的恐懼被喚醒了,我渾身的汗毛眼都縮起來,眼睛也猛地睜開了——身子還在晃,草泥馬,是死魚眼的兩手手卡在我肩膀上,不要錢似得死命晃我:“李千樹!”
我一把撥開了他的手,推開車門就吐了。
太特麼難受了。
這一陣子其實根本沒來得及吃什麼東西,我只能張着嘴乾嘔,嘔了半天,覺得整個人發虛,纔看到一方很熟悉的手帕被一隻白手託在了我面前。
死魚眼用的東西雖然經常換,可是款式不常換,還是上次那種幫我擦過鳥屎的粑粑力。
我也沒管這玩意兒值多少錢,稀裡糊塗就擦了擦嘴。
“你還有暈車的毛病呢?”陸恆川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以前隱藏的夠深的。”
“滾你媽的。”我擦完嘴,沒好氣的擡起頭瞅着他:“要特麼不是你一個勁兒晃老子,老子能吐?本來好好是個美夢……”
“美夢?”陸恆川譏誚的說道:“該不會是做夢娶媳婦吧?”
做夢娶媳婦——一場空歡喜。
“滾。”
“算你運氣好。”陸恆川把我提起來,給我很細心的整理了整理衣領子:“你就要夢想成真了。”
“啥?”我瞅着他:“你發什麼夢話?”
我再回頭去看唐本初和阿瑣,他們竟然都不見了。
“你別看了。”陸恆川說道:“我讓他們回十里鋪子的。”
他看着我,有點憐憫,又有點得意,像是人販子在看自己新進的貨。
十里鋪子?一股子警戒心提了起來,我左右一看,忍不住“咦”了一聲。
覺得也沒睡多久,都特麼的到了縣城了?他開飛車呢?
而且,這也不是縣城別處,不偏不倚,是他們陸家的大豪宅。
我轉頭就瞅着他:“你想幹啥?”
“進去就知道了。”陸恆川以打量貨色的眼神看了看我,皺起眉頭:“你先跟我換件衣服。”
“你要賣人口還是咋?”我趕緊拖住他,一下就想起來了:“我記得你以前說過,陸茴被家裡人逼婚啊?”
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跟我辦離婚證是可以的,別的不行。”
陸恆川嘴角一斜:“由得了你?”
“不是,你到底想怎麼樣?”我把手給抽回來:“老子……”
“你是不是已經很對不起陸蕪菁?”陸恆川冷不丁的來了這麼一句。
我有點心虛:“那又怎麼樣?”
“她都已經死了,現如今,你還要害死陸茴。”陸恆川跟碰瓷的一樣擺出很無賴的神色:“陸茴這次要是也出什麼事兒,你過意的去嗎?”
“那我也不能……”
“我也不管你用什麼法子。”陸恆川說道:“反正今天就是救陸茴最後的機會,她要是因你而死,你被雷劈還是良心不安一輩子,都是你自己找的。”
自殺……別說,陸茴可能真幹得出來這種事兒。
“法子你定,只要把她的婚事弄黃了就行。”陸恆川接着說道:“身爲一方城隍,袖手旁觀,見死不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懲處啊?”
那肯定有——被仙官記了,到時候賽神會上會扣業績的。
我特麼真是上輩子欠你們陸家的,這是連本帶利的還啊!
陸恆川向來比我肚子裡的蛔蟲還懂我的心,一看我這表情就知道我會做出什麼決定了,抓我跟抓小雞仔似得,就拖進了裡面。
他們家因爲太有錢,門口還有崗哨,崗哨裡的保安一瞅,立馬出來打招呼:“您回來了……還有姑爺也回來了!”
另一個保安踹了那個保安一下:“是以前的姑爺。”
“啊對對對,現在的新姑爺在裡面呢……”
陸恆川冷冷的掃了他們一眼,他們都不吭聲了。
一進了大院子,讓人覺得這有錢人家就是好,花木扶疏,中式建築,瞅着挺有品位的。
陸恆川領着我先進了一個房間,這個房間特別寬敞,裡面還有很高的櫃子,他拉開了一個櫃子,裡面全是衣服——那種特別貴的衣服。
接着他轉頭瞅着我,跟我使了個眼色。
阿西吧,這是要相親還是咋?
不過我跟他的身材也差不多,換上了他的衣服倒是有模有樣的,真的顯得人特別有錢。
陸恆川看着很滿意,領着我就往外走,到了宅子一個角落裡——對了,陸茴住在這裡,我上次來過。
好幾個女的在門口嘰嘰咯咯的不知道說啥,表情都挺擔心的——看她們身上全穿着很整齊的小禮服,可見今天是個大日子。
結果一回頭看見了我,她們一下全激動了起來:“姑爺,你可算是回來了!”
“我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眼瞅看我這個興奮勁兒,她們跟“我兄弟”混的很熟嘛。
我只好訕訕的打了個招呼,結果就有幾個女的把我給架進去了:“你是不知道,陸茴這次真是鐵了心了,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你趕緊去勸勸她,你回來了,就沒事了!”
“說起來,姑爺你也真是夠狠心的,怎麼一走這麼久,哪個女人受得了!”
“你再不來,媳婦可就是別人的了!”
看來雖然我和“我兄弟”的事情,陸家老頭兒已經知道了,但是沒跟底下人說——也是,女兒被騙婚這事兒也不咋光彩,說個屁。
我被她們剛一架到了院裡,只聽“啪”的一下,臥室的窗戶就給開了,裡面“咻”的飛出來了一個東西,對着我的腦袋就給砸過來了。
那幾個女的深藏不露,動作倒是都挺機敏的,呼啦啦麻雀一樣就給散開了,把我留在了原地。
那玩意兒擦着我的頭皮就要下來,我一擡手給接住了——哦,是個銅盆。
不是,這個銅盆可能是中式婚禮上的嫁妝,一個好幾斤沉,砸到了普通人身上,要砸成腦震盪的!
“不是跟你們說了,不許進來嗎?誰進來,我砸誰!”隨着這個聲音,一個人就從窗戶裡探出了頭要罵人,一瞅見銅盆下面是我,愣住了。
我拿着銅盆,自己也給愣住了。
陸茴一直都挺苗條的,但是人特別有活力,可是現在看上去——臉頰都給凹下去了,頭髮也沒什麼光澤,眼睛顯得更大了,一副饑民樣,能演《1942》。
她瞅着我,我瞅着她。
我們多長時間沒見了?記不清楚了。
我還沒回過神來,她跟個炮彈一樣就從屋裡給衝出來了,對着我噼裡啪啦一頓拍打,用的力氣看上去挺大,但可能我皮糙肉厚,也可能她沒捨得真下死力氣,其實並不疼。
打了不大一會兒,她抱住了我,抱的特別緊,像是八爪魚一樣。
“咯吱”一聲,小院的門給關上了。
“你還知道來?”她抽抽噎噎:“你還知道來!”
“行了行了。”我說道:“我喘不過氣來了。”
她這才反應過來,胳膊鬆開我,手立刻又把我給抓緊了,死死的望着我,眼神本來很兇狠,可看着我,莫名其妙又柔和了下來,特別滿意的摸了摸我的臉:“你好像更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