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畫畫的那個瘡越來越小,小樑擱在裡面的藥布也越來越短,終於是給好利索了,我讓王德光查了黃道吉日,就要給那個頭骨下葬了。
這黃道吉日查好了,還是沒見到給他配冥婚的女屍,畫畫的和安娜都有點着急,生怕一個沒如了骷髏的意思,骷髏不開心要反撲的。
一提起骷髏來,這畫畫的就想縮脖子。
我說這也好辦,就找了兩個木板,讓畫畫的親自出馬,拿出自己的真本事,畫兩個美女,有多漂亮,就給她畫多漂亮。
“這能管用不?”唐本初有點納悶:“冥婚都是合真人女屍,這木板子沒靈氣,還不跟充氣娃娃似得,師父,你不能清明節燒報紙——糊弄鬼啊!”
“你懂個屁。”
確,活人燒東西陪葬,到了底下都能成真的,好比我上次去走陰,馬老闆的那個小別墅,燒的時候爛了一點,到了陰間雖然成了真的,可也是爛的,這木板畫美女,不加什麼工序直接放進去,那肯定到地下也是充氣娃娃一樣,有實體,沒靈氣,我現在要做的,就是給木板美女靈氣。
這個靈氣怎麼給呢?
招魂。
有的孤魂野鬼,跟這個骷髏一樣,無處下葬,沒有香火,誰都希望能有個固定的住所,固定的飯票,這個招魂,就等於非誠勿擾那種招親。
你用硬紙板剪成了五瓣桃花,在帶兩個辣椒,掛在了這個木板上,到了凌晨兩點把它放在十字路口上燒紙燒香,這意思就是,有靈位,有棺材,有墳地,你要是願意來,就附着到這個木板上。
到時候願意寄身木板的海了去了,估摸着得擠破了頭。
到時候你把那些上了木板的鬼魂的八字問出來,寫在木板後面,帶着木板下葬,那到時候這個棺材她也有一份,你燒給這個棺材主人的,她都能跟着享受,不就等於給充氣娃娃注入靈魂了嘛!
畫家的手藝在這裡,兩個美女畫出來讓人看着流口水,誰見誰滿意。
事情就算處理好了,按着我教給的規矩下了葬——我都是從小到大跟濟爺學的——這畫家披麻戴孝,摔了罐子插上幡,骷髏被料理的妥妥帖帖,屁都沒再多嘣一個。
而我手上的“印”給遮擋起來了之後,“微服私訪”起來,也挺方便的,再也不用跟以前一樣被孤魂野鬼避讓了,倒是自得其樂,我算是明白乾隆爲啥那麼愛下江南了。
辦完了事情,終於是可以回十里鋪子了,臨走的時候,畫家忽然拉住我,說道:“李大師,我又做了個夢,不知道……是單純一個夢,還是有什麼預兆,我想了想,還是想告訴你一聲,沒事就最好,有事的話,你多防備。”
“防備?”我一瞅畫家這表情挺凝重的,就問他什麼意思?有什麼好防備的?
畫家緊張兮兮的說,他又夢見那個張着大嘴,要吃他的人了。
只是這個人沒有跟上次似得奔他咬,而是鄭重其事,說要告訴他什麼事情,一定得傳達到位。
他迷迷瞪瞪的就問什麼事兒?那個人就說:“你跟那個李大師說一聲,我對有點對不住李大師,本來不想開口,可他把我的事情辦的這麼好,思前想後,覺得心裡過意不去,還是讓你轉述一聲,讓他小心一點,最近有人要找麻煩哩!”
畫畫的就問他,能有什麼麻煩?
那個人搖了搖頭,諱莫如深:“可不光我這點事兒,李大師可還得罪其他人了,誰也攔不住,眼瞅着要倒黴了。”
說完了,畫畫的就醒了,這個夢讓他挺不舒服的,打心眼兒就覺得不吉利,怕說出來是個不好的夢,可又覺得不傳達出來更不好,還是跟我說了。
確實,民間是有個傳聞,說兇夢不能說破。
可這個夢顯然是個“託夢”,我就知道那個骷髏瞞着什麼事兒,可你特麼都去託夢了,有話不能一次說清楚嗎?這特麼雲山霧罩的,過意不去,得罪別人?
什麼鬼?
我只好點頭說我明白了,會多加小心的。
畫畫的這才喜笑顏開,說好人有好報,李大師這樣的好人,怎麼可能會被人找麻煩。
那可說不準。
我忍不住,又看了看手上的黑色痕跡。
淡了很多,但是依然存在。
這會兒日子也到了,我們預備上姜師傅那拿神像。
唐本初還挺興奮的,說我看見神像肯定很激動,我正要問問他到底是個什麼神像,還能這麼神神秘秘的,結果我剛張開嘴,還沒來得及把這話給說出來,忽然就看見倆穿黑衣服的人從對面走過來了。
而且一看,就來者不善。
奇怪,看着……像是皁隸啊!
果然,他們飛快的走近了,可陸恆川他們根本沒看見這兩個黑衣服的人。
他們倆辦事也特別乾脆利落,一個人抽出了繩子勒住了我的脖子,一個人伸出來了手奔着我心口一推,我被推了一個踉蹌,身子頓時就輕了。
草他大爺,這事兒我有經驗,我特麼的是被勾魂了!
眼瞅着我自己一分爲二,身體當的一下就仰面平躺了下來,腦瓜結結實實的撞在了馬路牙子上,草他娘,這得有多疼!
唐本初和陸恆川都給愣了,接着唐本初蹲下就抱住了我的身體,驚慌失措的大喊了起來:“師父!師父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和陸先生啊!”
“我倒是不怎麼害怕。”陸恆川簡單粗暴,撥開了唐本初的手,一把就掐在了我身體的人中上,那下手,比對殺父仇人還狠,如果我還在自己身上,非特麼把他的手給砍下來不可,可我的身體還是毫無反應。
陸恆川一皺眉頭,就擡起了臉來:“魂沒了。”
唐本初連忙問道:“這是啥意思?我師父都是活城隍了,還有誰敢勾他的魂,活的不耐煩了!”
我特麼也很想知道,立馬就衝着那倆皁隸嚷:“你們是哪個廟裡的,誰給你們的膽子,知道我是誰嗎?”
“能勾魂的,怎麼可能是活人。”
他一雙死魚眼,特別精準的對着我就望過來了。
我甚至很疑心他看見了我,敦屁股尥蹶子的就想搞出點什麼動靜讓他來救我,可這兩個皁隸二話不出,帶着我還是一股勁兒的往前跑——好像根本沒有用腳,是在凌空飛!
陸恆川就算是想追,恐怕也追不上——再說了,對魂魄,他追上又他孃的有什麼用!
我算是領教了皁隸的能耐了!真特麼猛。
雖然說天下的皁隸都長得差不離,可我身邊的黑痣皁隸一張圓臉,看着就忠厚,而九里坡的幾個都是長尖臉,一看就刻薄,現在這兩個皁隸則是方形臉,面無表情,陰測測的,看着就讓人後背直起雞皮疙瘩。
我剛心說這他孃的哪個同僚手底下的人不管好了,要過來跟老子爲難,難道要找作死?還沒等罵他們,我忽然就看見了其中一個皁隸的耳朵上,殘缺了一塊。
我這後心當時就給涼了——草他大爺了,這個皁隸,我見過!
在哪兒見過?縣城裡的大城隍廟!
上次我在那裡給狐狸眼燒紙,後來銀牙他們來了,我跟他們在大廟裡大打出手,當時曾經把小白給掄在了一個雕像上,當時就把那個雕像給撞的發酥,一截子耳朵就給掉下來了,正是眼前的這個皁隸!
這是……大城隍廟要抓我?
我一下就想起來了那個骷髏頭說的話來了,這就是他要讓我當心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