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那怎麼行,”司機情緒也很激動,半張着嘴,話都說不利索了:“多少錢,有什麼用,我們的孩子沒有了啊……”
“可就算我兒子死了,你們的孩子一樣回不來啊!”宋爲民大聲說道:“你們爲什麼不能把損失降到最低呢?再說了……你們就算想討回公道,打算怎麼來討?”
“我去告!”司機聲嘶力竭:“我要報警……”
“叔叔,”還是畫畫的比較冷靜:“這件事情,就算報警了之後,咱們又能怎麼辦呢?”
司機愣住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某些話題,是心照不宣的。
是啊,就算報警了又能怎麼樣,世上冤案那麼多,不多他這一個。
第一,姑娘從窗口上摔下去,並不是七少推的,完全可以稱之爲一個意外,就算七少是見死不救——沒規定見死不救要被槍斃的。
第二,這弄好了,事情是跟七少有關,可弄不好,他們宋家神通廣大,什麼事兒幹不出來?
不是沒見過這種把死人說活的案子,而姑娘之前受到的名譽冤屈,就算捅出去,又能判的了什麼大罪?最多不就是啥尋釁滋事嗎?
閨女確實是回不來了,不管咋樣,都回不來了。
冷眼看着這三個人,宋爲民說道:“我願意盡力給你們個公道,人命是無價的,所以咱們協商的賠償,以你們爲主,你們可以考慮考慮。”
說是考慮,其實,恐怕也沒什麼考慮的餘地。
就連一邊的工人,也忍不住七嘴八舌的說道:“我們老總是個什麼身份,都給你跪下了,還想着怎麼着,獅子大開口啊?”
“一個巴掌拍不響,咋事兒就出在你閨女身上,沒出在別的姑娘身上?凡事不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就是,當時具體是個什麼情況,人都死了,誰知道呢?沒準還是那個姑娘貪咱們七少的錢,結果玩兒過火了,哼哼……”
這些惡意的揣測,竟然就在那具受盡折磨的屍體旁邊出現,這特麼算什麼公道?
“啥叫站着說話不腰疼,我算是上了一課,”唐本初的拳頭攥的咯咯響:“咋這些人全站在害人的一邊,被害的就活該嗎?”
這,可不就是關二爺顯靈的原因嗎。
接着,宋爲民看向了我,特別真誠的問道:“李二先生,這夠公道了嗎?你知道,我只想讓我兒子,別再受那個罪。”
他下跪,賠償,看似剛直,可如果他兒子沒有被關二爺懲罰,那他還會做今天這樣的事情嗎?
我心裡一陣發涼,但還是鎮定的說道:“您也知道,這個公道,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不算,只有關二爺說了算。”
宋爲民望着我:“那照着李二先生的意思,咱們接下來應該怎麼辦,才能讓關二爺滿意?”
所以……你是應付交差,不是真的對姑娘愧疚,也一點懺悔都沒有。
當然了,人都是自私的,如果我站在宋爲民的角度上,我也理解他做的一切。
“李千樹,你可得想清楚了,”忽然陸恆川低聲說道:“事情也查明白了,現在要撤出這件事情,是最後的機會。”
陸恆川的意思我明白,跟關二爺的交流,就是這件買賣之中最難的一環。
七少本身就是有罪卻沒人能奈何,這才讓關二爺親自顯靈,如果這個時候我去求情,那關二爺會把我當做這件事情的幫兇——惹怒了關二爺,我也會跟着倒黴,所以三腳鳥不希望我摻和進這件事情之中去。
而如果我幫忙,那對茜茜的事情,就可以說是“放任不管”,現在抽身而退,不管是從職業道德上,還是從我作爲一個先生的名望上,其實都已經晚了。
而那個畫畫的,忽然反應過來,一把抓住我:“李先生,你會給我們主持公道的是不是?茜茜是你幫我們找回來的!我們的公道,全靠你了!”
我一陣苦笑,你娘,那誰特麼給我個公道?
現如今也沒法子了,我說道:“這事兒我肯定會盡力而爲的,不過,你們得給我幫個忙。”
“幫忙?”畫畫的一愣:“我們還能幫上忙?”
我點了點頭,轉身望着那個屍體:“這事兒怎麼纔算真正的公道,只有她有資格提。”
“茜茜?”
我點了點頭,跟他們交代了一番,接着就看向了宋爲民:“咱們回去吧。”
回程上,宋爲民看着我,忽然說道:“你覺得,世上有真正的公道嗎?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就是公道了?”
“這誰說得好?”我嘆口氣:“天地之間也沒有那麼一杆尺子能丈量出來,真要是,那就好辦了——不過,一碗水端平了,難。”
宋爲民盯着我,說道:“我就想要個補償的機會。”
那兒有那麼容易補償呢?不過……說不好,就連法院也還有“調解”這麼一說呢。
很快,車開回到了宋爲民的大豪宅,門口裡面鬧哄哄的,又是警車又是救護車,烏央烏央的,一看就讓人心裡瘮得慌,有種不祥的預感。
宋爲民的眉頭一下就給皺起來了,保安一瞅宋爲民給回來了,立刻趕上來:“宋總,不……不好了……”
宋爲民沉聲問道:“怎麼了?”
“七太太,七太太她一時想不開……”保安一臉爲難,指着庭院:“她從樓上給跳下來了,我們,我們猝不及防啊!”
宋爲民喘了口氣,沒多說什麼,直接下了車。
“臥槽,這麼淡定?”唐本初忍不住說道:“這成功人士就是牛逼。”
“你懂個屁,”我答道:“小老婆這是知道,她不跳樓,恐怕還有比跳樓更可怕的事情等着她呢。”
紅杏出牆,包庇兒子犯罪,最主要的,是把宋爲民最喜歡的小兒子給教育成了這樣——當然,養不教父之過,宋爲民自己也有責任,可我估計,宋爲民可並不這麼認爲,估計是把孩子釀成今天這種大禍的由頭,全推給小老婆了。
小老婆知道宋爲民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沒法想象宋爲民知道這一切之後會對她怎麼樣。
孩子,財產,地位,她全不想失去,可眼瞅着,這些是保不住了,她寧願死了,也不想重新過嫁給宋爲民之前的那種日子了。
一問之下,小老婆顱骨重傷,深度昏迷——我估摸着,陰陽路上,又要多添上一個徘徊不定的活死人了,跟濟爺一樣,爲了不面對,寧願不醒。
宋爲民弄清楚了小老婆的情況後,連看都沒有多看小老婆一眼,徑直上了樓,他的臉色,風雨欲來,陰沉的要命。
等上了樓,七少門口早圍了一大堆妻妾,嘰嘰喳喳的議論小老婆的事情,不外乎是說小老婆活該,這一天早晚得來,那也是她自己給作出來的。
她們一看宋爲民回來了,鶯鶯燕燕的就往上圍,可一看宋爲民的表情,全沒敢當出頭椽子,乖順的就退開了。
宋爲民當她們是空氣,領着我先進了那間屋子,這會兒七少躺在牀上,還是昏迷的狀態,宋爲民揮揮手,把醫護人員都給趕走了,自己坐在了七少的牀前,愛憐的摸了摸他的臉,像是跟我說話,也像是自言自語:“他是可恨,恨的要命,可是咋辦,我畢竟是他老子,我不能讓他死。”
我剛要說話,陸恆川忽然拉住了我,低聲說道:“這個宋志遠命宮黑氣籠罩,壓血氣,今天,他一定會倒一場大黴,你……”
“我明白,”我點了點頭:“可是這事兒,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得辦完了。”
陸恆川看我心意已決,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靜靜的站在了我身後,口嫌體直,估摸還是打算幫我。
“兒子,你醒了?”忽然宋爲民有點驚喜的開了口:“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可我一掃,後心就涼了,這個精光四射的寒凜眼神——絕對不是真正宋志遠。
關二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