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先生說過,舊曆的年底畢竟最像年底,年關照例是最熱鬧的!也是我們這些部門最熱鬧的時候,同時也是頭頭腦腦最忙碌也最頭疼的時候。
從進入臘月就開始忙乎,而且跟個陀螺一樣轉個不停,可忽然在某一天,變得無比清淨,而且似乎什麼事情都停止了,你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哦,原來要過年了!
當然這是普通的基層幹部的感覺,但是對於我們來說,沒有忙只有更忙!
因爲給上級送年貨的事情,我跟周友義已經碰了好幾次。
周友義的意思是,要看看別家送的什麼,也好作爲參考,送的太多給不起,送的太少臉上又不好看。
而且送禮這個東西,還真不好說,如果對方是回民,你送半隻豬過去,不打斷你一條腿就是好的!
我們在觀望,別家也在觀望,我們在打聽別家也在打聽,誰也不傻,都希望自己的年貨能送到領導的心坎上。
其實這種希望往往都是落空,因爲給領導送年貨,誰會打開年貨包裝盒看啊,估計這邊送過去,那邊轉手送出去。
可偏偏每個人又抱着希望不落空的憧憬,總想着能讓領導高興,沒辦法人就是這麼賤!
就這樣你等我我等你,眼瞅着就要到年根了,等不住了,最後我跟周友義商量一下,一隻綠色養殖羊,十斤上好牛肉,兩隻土雞,再加上十斤土雞蛋,以及一些河西縣土特產,還有一張數額不等購物卡。
購物卡的數額肯定是不一樣,例如市長跟副市長不一樣,副市長又跟一些合作單位頭頭不一樣,總之這玩意也得分個等級。
就這樣我們戴上東西,分成若干小隊,每個縣領導領着任務,開始出沒於市領導家裡。
我帶隊主要是市政府這邊,周友義帶隊主要是市委這邊,就這樣忙忙活活總算將這點事情辦完了。
當然這是一部分,還有一部分是留給我跟周友義私人支配的!
不過我算了一下,還不一定夠,耿明是必須的,謝處長那裡肯定得有一份,林書記,薛部長還有蘇紅,以及省聯通老總,曹廳長,毛處長,再加上黨校裡關係不錯的唐銘濤,景浩、齊海峰、趙遠鵬,王文晶,向軍,以及還有一些老關係李青山、唐庭軒這些老家朋友肯定要送到,林林總總我算了一下,最低也得四十份。
不過好在,我送出去的,也有送進來,林林總總加在一起,也差不多!
就這樣先把省城送了,至於一些不太重要的關係,或者太熟的關係,就讓何玉成跑一跑。
總之馬不停蹄,在大年二十八之前,總算把事情忙活妥了,那一刻真有幾分重生的感覺。
收拾了一下,準備回家,二十九的下午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等我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左右,草草吃了口飯,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剛起牀家裡就來了一撥客人。
是江北公司馬康健他們,我也不知道這些人的耳朵怎麼長得,竟然知道我回來了,就這樣煙茶招待,不過他們也知道我忙,坐了一會兒就走,留下了一堆年貨。
緊跟着我的手機響了,是唐庭軒,問我回來沒有,我說回來了!
唐庭軒說十分鐘後,小陳過我這裡,不用問肯定是送年貨,果然十分鐘後,門敲響,小陳拿着大包小包走進來。
又過了一會兒,李青山電話過來,問我到家沒有,我說感謝師哥掛念!
李青山說少扯犢子,趕緊過他家,家裡的年貨讓我隨便挑。
我苦着臉說道,我這裡的年貨還不知道讓誰挑!
李青山說這個他管不着,讓我麻溜趕緊的!
自從我離開,跟李青山的關係倒是好起來,每次我回來,李青山只要知道就拉我吃頓飯,或者在一起喝喝茶,談天說地,倒也感覺不錯。
我跟曼妮說,要不咱們開個小賣鋪,揮淚大甩賣,上面也寫個老闆娘跟人跑了,爲了籌錢追老闆娘,所有東西一律最低,一律最低!
曼妮衝我嫵媚的翻了一個白眼,說我就不怕一語成讖,我急忙換了個無節操的笑臉,說要不換一下,就說老闆跑了怎麼樣。
曼妮輕啓紅脣,直接說了三個字,美得你,可能又覺得沒有威懾力,又加了三個字,滾犢子!
中午我們回到父母家,提這年貨進了門,我爸媽說怎麼又拿東西回來了。
我詫異的看着老爸,說咋了,空着手回來是好事?
我爸說肯定是好事,接着說你進儲物室看看吧!
我進去一瞅,媽呀,全是年貨,我看了看曼妮說道,你覺得我上午說的主意怎麼樣?
曼妮白了我一眼,扭頭進了廚房,而我媽坐在沙發上,帶着老花鏡給打親戚朋友打電話,讓他們過來拿年貨,而且老太太打電話的樣子,看起來很是得意。
中午我們一家人吃了頓飯,小囡囡纏着曼妮講故事,我坐在客廳沙發上,抽着煙跟老倆口聊天。
門敲響了,我打開門春生站在外面,我笑着將他讓進來,春生手裡拿着一個袋子,裡面鼓鼓囊囊一看就是菸酒之類的。
我說春生這是幹啥,太見外了!
春生說過來看看,這些也不算啥!
坐在一起聊了一會兒,春生說前兩天組織部幹部一科跟他談了,徵求他的意見,不過看意思讓他下去。
我問去那裡,他說到鄉里任職,我想了一下說道,你的意見呢?
春生說,在團市委總感覺工作就是抄抄寫寫,要不就是搞活動,感覺心裡空空的。
到鄉里面,應該能做點事情。
我說那就下去吧,春生遲疑了一下說道,他現在的級別是副科,估計這一次也是平級調動,所以……,說到這裡有些膽怯的看了我一眼。
我琢磨了一下說道,這個事情我知道了,春生立刻笑了,又說了兩句話起身告辭。
我說彆着急,我走進儲物間,弄了兩瓶好酒,還有幾條香菸,同時還弄了大禮盒,讓春生拿回去。
春生說不要,我硬塞給他,說放我這裡也是壞了,就這樣春生走了。
走了一會之後,我媽忽然喊我,我走過去看見春生拿過來的包裡,竟然放着三沓嶄新的百元鈔票。
這小子搞什麼,我頓時有些生氣了,直接給他打電話,讓他回來把東西拿走。
春生還想支吾過去,我很不客氣的說道,你要不拿走,以後親戚沒得做,說完掛了電話。
過了幾分鐘春生回來,我爸媽說春生搞什麼,都是自家人還做這樣的事情,我沉着臉不說話。
春生怯生生的喊了我一聲哥,看起來就像做錯事的小孩子,我瞅見他就想起那段時間在我這裡考公務員,一張稚氣未脫,但對未來充滿希望的臉。
那張臉跟現在的臉在我腦海中不斷重合,可明明是同一個人,偏偏這兩張臉怎麼也重合不了,我輕輕嘆口氣說道,春生,咱們之間不用這個,你掙點錢也不容易,還是拿回去吧!
春生一臉的羞愧,張嘴想說話,我擺了一下手說,別說了,你的事情我肯定放在心上。
春生走了,我靠在沙發上,輕輕嘆口氣,想當年春生來的時候,一臉憤怒的跟我談起鄉里幹部搞腐敗,可是現在他卻走上了同樣的道路。
儘管這錢也許是他自己掙得,但是上任之後呢?花出去的錢,難道不想掙回來?
短短几年時間,環境就將一個淳樸的農村青年,沾染成懂得用錢爲自己打通晉升通道的小官僚,我真的有些感慨官場這恐怖的力量。
可這難道全怪怨官場嗎?我看未必竟然,應該是環境,周圍的環境的習染!
記得我看到一篇報道,某地查處了一件窩案,是一個小小的派出所,其中有個副所長這樣說道。
剛開始到所裡時候,每個月所裡都要發一筆錢,這筆錢說是勞務補助,可實際上是這一片小偷每個月送上來的孝敬錢,對於這個大家都清楚。
他覺得這個錢不應該拿,所以就堅持不拿!
可不拿的結果怎麼樣?所長開始挑他毛病,所里人也排擠他,人際關係緊張的不得了。
最後硬是被調離到一個新所,到了新的派出所之後,每個月同樣也有勞務補助,這一次他拿了,而且拿的心安理得!
漸漸地他的心理髮生了變化,開始利用手中的小權力開始收黑錢,並且開始在所裡營造自己的關係網。
很快就變得如魚得水,成爲所長的心腹,所裡紅人,人人都誇他會辦事!
很快入了黨,接着又提了幹,可就在他當了副所長沒多久,紀檢部門的人找上門。
這個副所長說,他一直擔心這個,可是當紀檢上門的時候,他的心反而平靜。
紀檢人員問他既然知道爲什麼要這麼做的,這個副所長笑了笑說道,不是我要做,而是環境逼迫着我去做!
看完這個報道,跟春生進行對比,我真的感到有些不寒而慄!
我將這個事情跟曼妮說了,曼妮看了看我說,如果現在官場生態環境像我想的那樣,早就亂了套了,只不過是個別的而已,別瞎想趕緊包餃子!
我琢磨了一下也是,笑呵呵的拿起餃子皮包餃子,不過心裡打定主意,春生這個事情還是不要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