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選擇紡錘

從樓梯下來的人正是跟我一塊處理過礦難的大領導,我看了一眼旁邊的趙遠鵬,而他嘴角帶着一絲高深莫測的笑容。

我又想起自己那個便宜大舅哥,蕭部長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趙遠鵬要調到這位大領導身邊工作,心中暗道,肯定是這位大領導要他來找我。

一個常在電視上露面的資深美女主持手持長話筒,微笑着迎上前去,身後的攝像師緊緊隨行。

女記者問到,您好,我是新聞頻道的記者羅薇,我知道您要去出席新聞發佈會,請問能耽誤一下您寶貴的時間嗎?最近南海問題引起了全世界的關注,請問您出於怎樣的考量?您能提前給我們透露一下嗎?

身着一身藏青色西裝的大領導顯得神采奕奕,氣度非凡,聽了女記者的話,沉吟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健步走到大廳正堂擺放的高高聳立的巨幅浮雕屏風下。

他停下腳步,負手凝立,凝如山嶽,擡頭仰望屏風上的龍飛鳳舞的書法!周圍的人羣立刻圍攏了過去,我也隨着人流擠了進去。

巨幅的浮雕屏風上,雕刻着一位身着布衣長袍的清癯老者,手持一本卷冊,正在燈下苦讀,屏風的另一側是虎門銷煙的壯觀場面,在屏風的右上部分,筆力

遒勁的書寫着一副對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大領導環視左右目光如炬,儘管他的面容看起來有些消瘦,而且身材並不高大,但是身上那種上位者的霸氣撲面而來,氣勢逼人。周圍的人羣立刻安靜下來。

說實話,我也感受到了那種氣勢,心中暗道,也許就是傳說中的王霸之氣。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大領導手指屏風上的對聯,緩緩念道,他的嗓門並不高,但吐字清晰,聲音鏗鏘有力,極富穿透性,周圍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這是近代民族英雄林則徐查禁鴉片時期書寫的對聯,我們也把這句話放到這裡,就是提醒在此經過的每一個人,應該胸懷天下,而不是眼光偏於一隅,林則徐被稱爲中國近代史上睜開眼睛看世界的第一人,他的

這個對聯,寓意深遠。

他頓了一下,然後說道:華夏已經不是往昔的華夏,不是貧瘠貧弱的華夏,更不是任憑外敵強辱的華夏,而且華夏改革開放這麼多年所取得的成就,絕對是令世界矚目的,我們已經變強,並且我們要變得更強!

但我們秉承的原則是和平崛起,同時要有海納百川的那種胸懷,去容納周圍的鄰邦,以及整個世界,還要有非凡的膽略,去迎接一切的挑戰,更要制定出合乎我國的發展戰略,共同締造一個新的奇蹟……!

周圍的人激動起來,熱血賁張,面露興奮。說實話,此刻的我目睹真人,說出這樣的豪邁話語,真的激動不已。

那個美女記者不失時機的插話,您的真是讓人感覺熱血沸騰啊,請問你對今後華夏道路有什麼話要說嗎?

大領導聽了她的話,目光緩緩掃過周圍聚攏的人羣,當他的目光從我身上掃過的時候,似乎亮了一下!我的心猛得跳了一下,難道他看見我了嗎?

大領導沉吟了片刻說道,本來這句話我準備稍後在新聞發佈會上說的,既然大家這麼熱情,我就提前奉獻給大家了!我認爲一句古詩最能代表我對現今華夏發展道路的心情!

他負手凝立在屏風下,目光高遠而深邃,“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說完,飄然離去。

人羣漸漸散盡,趙遠鵬拍拍站在身邊如同木雕一般的我,文問想什麼呢,發什麼呆?

說實話大領導最後吐出那句話的氣魄,真的讓我心折不已……!

我猜測的沒錯,正是這位大領導要見我,只不過我的到來並不是官方性質的,而是帶有幾分秘密的意思。

而且並沒有開闢出專門的時間來召見我,而是就在新聞發佈會中間歇息幾分鐘,我見到了那位大領導。

輕輕的叩門,裡面傳來乾脆聲音,進!

我推開門,擡眼一看,發現大辦公桌後的真皮座椅上居然空無一人,我四下

打量,發現在落地窗前,大領導脫掉西裝,挽着襯衣袖子,手裡拿着一把精緻的剪刀,正在小心翼翼的修剪花壇裡一蓬花團錦簇的花枝。

看到這場面,我腦海裡突然冒出英國詩人西格夫裡·薩鬆的著名詩句,我心中有猛虎,細嗅薔薇。

我呆呆的看着,大領導在那裡忙碌着,心裡仔細品味這那兩句詩,感覺特別應景!

大領導並沒有看過,而是用剪刀輕輕剪枝花枝,時不時端詳一番,過了一兩分鐘,他手拿着剪刀仔細打量着又拿起剪刀,可又覺得不太合適,就這樣來回了好幾次。

而我鬥起膽子,走到他跟前,用手指了旁邊一根枝條說道,您剪下這根枝條再看看。

大領導看了我一眼,沒說話,直接伸過剪刀,咔嚓一聲花枝應聲而落,隨後他又端詳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沒想到小張對於花藝還有幾分研究啊!

我急忙表示謙虛,說自己也剛好是湊巧,並且還想拍幾個馬屁,但隨後想了想,放棄了這個念頭,只是站在一旁,臉上帶着微笑看着對方。

大領導直起腰,我忽然發現他的腦門兒有細密的汗珠,向四周看了一下,旁邊的茶几上有一包紙巾,立刻雙手拿起捧了過來。

大領導從裡邊抽出幾張,擦了擦額頭的汗,隨手指了一下沙發說道,小張,你坐吧!

儘管對方讓我坐,而他沒有坐,我敢坐嗎?所以我臉上帶着笑容站在他身邊等了一小會兒,大領導徑直走到沙發跟前坐下,我這纔到他對面小心翼翼的坐下,而且半個屁股還在外邊懸空着,腰挺得筆直,兩隻手放在大腿上,看起來就像一個規規矩矩的小學生。

大領導示意讓我放鬆一些,隨後又說那一起礦難的處理,給他留下的印象非常的深刻,又跟我拉了幾句家常,忽然他問了我一個問題,你說是修剪花成金字塔型好啊,還是紡錘形好看?

這個問題問得我有些發冷,一時間搞不清楚,這話到底有什麼深刻用意,但是對方既然問我,又不能不回答,沉吟了幾秒鐘說道,按照一般的美學觀點,當然是首選金字塔型了,因爲那更顯得大器和華麗,有富貴氣象,就像富貴竹,就是這樣的造型……。

我一邊慢慢的說着,一邊觀察着對方的表情,大領導金絲邊兒眼鏡後邊的眼神看起來很專注。

……不過要是讓我選的話,我寧願選擇紡錘形。

哦?爲什麼呢?大領導問我!

我搔搔後腦勺,說自己說不好,怕他見笑。

大領導笑了,說這有什麼好不好,隨便說吧!

我說用文雅點的話說那樣顯得豐滿勻稱,用老百姓的話講,那樣顯得特瓷實,用我的話說,那樣顯得……,我遲疑起來。

大領導沒說話,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我鼓起勇氣說道,這樣是理想社會的層次結構!

哦?理想社會的層次結構,這句話怎麼講?大領導的眼中流露出一絲興趣。

我說特有錢的人就像紡錘的尖兒,只是佔了一小部分,特別貧困的,也就像另一個紡錘之間佔了很小一部分,而紡錘中間就像是大部分進入小康的人羣。這樣的社會層次,我覺得最穩定而且流動性也強……!

我真詞酌句小心的說着,大領導看起來聽得很認真,等我說完之後,大領導點了點頭說道,能從修剪花當中體會到社會層次結構,卻有幾分以小見大的發散思維!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說起形狀和結構,咱們人類社會也是有各種形狀和架構的,古往今來,人類社會結構多以金字塔型居多,這個權貴們最喜歡了,因爲可以高高在上,享受億萬衆生的供養!多少人爲了爬到金字塔尖上,拼個你死我活,頭破血流,可最後還不是草冢一堆湮滅了啊。這種架構的最大弊端就是不穩定,周而復始的崩潰,每次都要推倒重來!

我靜靜地聽着,品味着聶總話語中的含義。

我和你一樣都欣賞紡錘形的社會結構,這種社會架構可以照顧絕大多數人的利益,而且有凝聚力和向心力,重心在紡錘體的中央,所有的階層都向中心靠攏,結構相對公平穩定,便於整個社會滾雪球似的做大做強……。

我聽着大領導的話,心中有些小激動,廢話,他說的跟我的觀點一致,能不激動嗎?

可沒想到話鋒一轉,他指了一下那盆花對我說,你看這束花枝怎麼長出老長啊?怎麼辦?」

我不假思索的說道,這還不簡單,剪了它!

大領導笑了,而且笑的意味很深長,而我的心卻猛烈的跳動起來,我覺得他找我今天的目的肯定不是爲了討論如何修剪花枝,而是有更深層次的原因,而且更深層次的原因究竟在哪裡?此刻我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略的方向。

……人人都想體驗剪刀手那種可以自作主張的感覺,可是修剪這個活並不那麼簡單,花枝樹木都有着自己的紋理和脈絡,如果不切實際胡亂修剪,就會不倫不

類,成爲大家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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