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即合理。——格奧爾格?威廉?弗里德里希?黑格爾】
離開了阿努比斯的神殿,這裡又是一條只有落日開滿彼岸花的小道。赤紅的朝霞映照血紅的花朵,這是地獄唯一迷人安詳的景色。
洛厄爾他們躺在一顆枯死的老樹下休息,洛厄爾和格雷都閉着眼睛。
是啊,肯定累壞了。自從趕路開始到現在不知道過了凡間的多少個日夜,但他們一刻也沒有停過。
麗莎躺在洛厄爾身邊,紅色的長裙如同血泊一樣地鋪在地上,她看着洛厄爾英俊的側臉,憂愁不禁爬上了眉眼。
在麗莎的記憶裡,她與洛厄爾第一次相遇是在學院的圖書樓裡。當時她以爲洛厄爾只是和她一樣的學生,只是恰巧都感興趣天文占星和一些奇奇怪怪被禁止的巫術魔法。
愛情的魔法讓他們走到了一起,麗莎對洛厄爾的感情超出了她自己的預計。麗莎曾以爲他們能像平凡的戀人一樣從相知到相許,從相許到廝守終生。但現在看來,一切都像是一場夢境。
學院突然被可怕的魔物襲擊,但她卻失去了那部分的記憶。她的記憶停留在和洛厄爾一起上公開課的下午,之後的記憶支離破碎。她不知道自己經歷過什麼,只是有一個名字一直在她腦海裡迴響。那個名字是……莉莉絲。
“洛厄爾……你愛我嗎?”
麗莎看着他合起的雙眼,喃喃自語,眼角不禁流下了一滴苦淚。
“我們不會分開的對吧?”
她把雙手蓋在他的胸口,嘴角勾起一抹悽楚的微笑。摸了摸眼角,收起像蝴蝶一樣四處亂飛的思緒。她靜靜地看着他,不自覺中,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她感覺自己最近脖子總是隱隱作痛,有的時候還有些異常的口乾舌燥。她懷疑自己病了。或許自己真的是生了一場很大的疾病,所以才昏迷不醒,所以會有一個接一個的像這樣的怪夢。
“麗莎……”
洛厄爾在睡夢中呼喚她的名字,她於是把自己的臉貼上他的胸口。
洛厄爾的身上沒有一絲溫度,甚至聽不太清心跳。白色的長袍蓋在他身上,英俊的五官粉飾他迷人的氣質。
麗莎露出苦澀的神情,她癡傻地躺在他的胸膛上臆想他們的未來。但她不知道她們的未來是凡人無論如何都猜想不到的。
這時,一股強烈的**感從她的身體裡涌到喉頭。她的眼睛,漸漸變成了血染的絳紅色。
她**難耐,突然非常想咬洛厄爾的脖子。
就像鬼迷了心竅,她把白玉般的雙手伸向了熟睡的洛厄爾。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是非常渴望。渴望什麼呢?啊,是渴望鮮血、滾燙鮮美的鮮血!
“麗莎小姐?”
就在她的雙手馬上要掐住愛人的脖子的時候,那個烏鴉一樣靈敏的隨從用聲音扼制了她的行動。她本能地伸回雙手,意識彷彿也一起被抽了回來。
格雷不言地看着她,疑慮不得不像煮熟的開水,在心裡再一次地沸騰起來。
麗莎假裝淡定地繼續閉眼躺下身子,對自己方纔的舉動,她也感到錯愕。可是相比之下,她更懼怕格雷的眼睛。這個男孩就像洛厄爾隨身攜帶的一把會說話的刀子。不僅如此,他甚至會在洛厄爾不曾開口的情況下主動剔除一切有可能威脅主人安危的東西。
麗莎覺得,方纔如果不是自己,早已經身魂具焚了。
格雷留意觀察了她一會兒,便也再次靜靜地躺下。他認爲這位小姐非常可疑,這種顧慮從她第一次出現在地獄的大門口時就已經產生了。人類的女孩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冥界呢?這點他和洛厄爾想得一樣,都認爲是哈瑞斯他們幹得好事。但是,倘若真是如此,哈瑞斯的目的又是什麼呢?這樣想來,格雷覺得洛厄爾那句話說得真是沒有大錯。朋友,果真就是拿來利用的啊……他嘆息似地閉上雙眼,地獄裡靈魂的哀嚎透過時空的阻礙鑽進了他的夢裡。
麗莎**地不行,但她忍住想咬洛厄爾脖子的衝動,搖晃着從他身邊站起,踉蹌着跑進身後的叢林。
那片叢林裡飼養着給冥王看家的地獄犬,不過,它們這會兒應該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會死在一個女孩的尖牙俐齒之下。
淒厲的慘叫聲衝破雲霄,洛厄爾猛地從夢境中驚醒。
“麗莎?麗莎?!”
他開始發瘋地尋找身影無蹤的戀人,格雷跟在他後面,提着油燈一起衝往身後的那片森林。
這片森林與黑森林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更加陰暗的光線和樹叢,怕是長在地獄的關係。
洛厄爾被那些粗壯的樹根和錯亂的荊棘逼得不得不放慢腳步,他在森林裡小心地環顧着,格雷提的油燈再一次充斥了整個視線。洛厄爾的頭髮變成了淡淡的赤金色,長袍隨着他奔馳的腳步一起搖曳着。不遠處,正有一雙默默觀察的深邃的雙眼。
“啊……你們……你們要找的姑娘應該在那個方向。”
“你是誰?——”
一個黑影隱約從林子裡搖擺地走出來,說話是一個男人的聲音。等着油燈慢慢打亮他的臉龐,洛厄爾認出那是一個正直中年的意大利人。他穿着13世紀末的着裝,已經過時的長袍加上長布帽,胸口掛着一個木質的十字,他那深邃清澈的雙眼好像看清一切又好像什麼都不曾看見過。
“我是蓋利(1),是個詩人。”
蓋利用手抵着胸口的十字,猶似暗示自己永遠不會說謊。
洛厄爾現在沒有心思接待這個神奇的鬼魂,他三步並兩步地往蓋利指出的地方匆匆衝去。
森林裡傳來淒厲的吼叫聲,洛厄爾的腳步越來越急。格雷提着油燈跟在主人後邊,蓋利一邊追着他們,一邊嘴裡振振有詞。
“喂,等等,等等。”
他衝洛厄爾他們喊着,但他們絲毫沒有慢下腳步的意思。
“我說,你們有人帶着吃的嗎?麪包?或者別的什麼。”
蓋利自顧自地說着,洛厄爾根本沒有認真聽他的話。
“要那些幹什麼?你是鬼魂難道還要吃那些東西嗎?”
倒是格雷轉過頭去回了他的話,蓋利似乎表現的非常欣慰,他對格雷說:“當然不是給我吃啊,但是如果沒有那些,你們要怎麼對付(2)刻耳柏洛斯呢?”
刻耳柏洛斯!?
格雷一聽這個名字不禁寒顫起來。那是地獄的看門犬,是一隻長有三個頭的怪物!這可如何是好,這隻魔獸是以貪婪出名,什麼東西到他跟前不是被吞下就是被撕得粉碎。他和洛厄爾現在都是人類的血肉之軀,姑且不論自己比洛厄爾方便一些能隨時變形,但是即便如此要打贏他還是非常困難……如果洛厄爾把軀體弄壞,那麼麗莎小姐的記憶就又……
嘖!真麻煩!
格雷不禁爲此些煩惱起來。
“麗莎!”
洛厄爾還在叫喚他戀人的芳名,他如今神色慌張暗淡就像一棵失去了綠葉的大樹。
不見天日的森林裡,四處瀰漫着陰森與不幸。慘叫聲和嚎叫聲,一聲又一聲地如同鐘樂那樣由遠至近傳來。
“殿下、殿下,等等殿下!前面的那是……”
格雷雖有極力提醒,但無奈還是太晚了。就在穿過灌木的那一刻,慘叫聲和嚎叫聲把所有人的耳朵全全綁架,眼前呈現的則是這樣一幅情景——那兇惡殘暴的刻耳柏洛斯瞪着血紅的眼睛,挺着巨大的肚皮。它的手上長滿尖銳的指甲,正對過往的一個又一個的鬼魂剝皮卸肉。它一邊貪婪地把他們全都吞下肚子,一邊從三個喉嚨裡擠出像狗吠一樣的吼叫。那些被它撕地血肉模糊的靈魂,以及那些在邊上嚇得不敢動彈的靈魂,也都發出狗一樣的哭喊。血腥鋪滿地上,掛滿枝頭,甚至把整片天空都渲染。
“麗莎?麗莎!”
洛厄爾在那羣血肉模糊的鬼魂裡尋找他失散的愛人,但是他一無所獲。
他大膽的舉動驚擾到了正在用餐的刻耳柏洛斯,那三個頭一起朝洛厄爾他們轉過來。刻耳柏洛斯最喜歡人類香甜黑暗的鮮血,它血紅的雙眼立馬露出少有的驚喜之色,口齒間滴下來的口水更是同瀑布那樣壯觀。
“快走開,你這愚蠢的看門狗!”
格雷不知從何處變出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擋在主人前邊對那醜陋無比的怪物警告着。
刻耳柏洛斯瞥了他一眼,不屑地哼了哼,擡起爪子撓了撓肚皮。
格雷被它充滿挑釁意味的動作激怒,他搖身一變,烏黑色如同烏鴉般的燕尾服瞬間變成了一身金黃色的戰甲。東方相貌的少年一頭烏黑色的短髮,手中的匕首在不覺中變成了長劍。他輕輕一躍,展開後背純白泛着金邊的雙翼。那如同鷹一樣銳利的雙眼,死死盯着正前邊那三顆醜陋的頭顱。
刻耳柏洛斯看着他,喉嚨裡發出了又似驚訝又似嘲笑的呼呼聲。它張開大嘴,兇殘地衝着格雷咬去。
格雷知道自己沒有勝算,於是他賭上了一把。就在那怪物嘴巴閉合的那一剎那,他滾過鋼刀一般鋒利的獠牙,從裡面刺穿了它的上顎。
嗚呼的一聲悲鳴,黑色的血液順着刺穿的長劍從第一個頭顱的頂部緩緩流出。其餘的兩個頭顱,亦掙扎着發出淒厲無比的慘嘯。
格雷隨即從裡邊撐開已經死去的頭顱的上顎,於那奇臭無比的口齒中爬出來。他的肩上正流着金黃色的鮮血,估計是被某一根錯亂的獠牙刺傷。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絲毫沒有減輕英姿。不等所有人反應,他揮動純白的雙翼,霎時砍下了另外兩個頭顱。
巨大的頭顱像隕石一樣地墜落地上,兇惡的刻耳柏洛斯如同大山一般重重地坍塌。
周圍寂靜一片,那些還傷殘着的鬼魂甚至一瞬忘記了哭嚎。
格雷喘了口氣回到了洛厄爾身邊,他一個轉身,又變回了那個手提油燈穿着黑色燕尾服的東方少年。
“真亂來!”
洛厄爾雖然埋怨地這樣說着,卻仍舊感謝地抵了抵他的胸口。接下來,大家的視線卻不得不被一個坐在角落裡渾身是血雙目驚恐不知所措的少女吸引。
“麗莎……?”
洛厄爾他們走到她的身邊,那少女聽到叫喚愣愣擡起頭來。她看着他,突然間大哭着撲到了他的懷裡。女孩在洛厄爾懷裡顫顫哭泣,好似一隻受了天大驚嚇的小鹿。
“沒事了,沒事了……”
洛厄爾溫柔地安慰着麗莎,她紅色的裙子此刻彷彿一朵被血雨打溼了的鮮花。
格雷還爲剛纔的戰鬥喘着粗氣,蓋利卻在一旁偷偷地同他講:“你看着不奇怪嗎?她身上明明沒有傷。”
格雷聽聞猛一回頭,可卻不禁傷口的疼痛,如同死屍一般地倒地昏睡過去……
++++++++++++++++“醒了嗎?啊,終於醒了!”
不知過了多久,格雷才總算從蓋利的驚呼中清醒過來。他緩緩睜開眼睛,發現洛厄爾和麗莎正坐在自己身邊。
“你這傢伙,實在太亂來了。”
洛厄爾一邊略帶責備地說話,一邊埋怨地摸着他的腦袋。格雷伸手一探自己肩上的傷口——竟然已經痊癒了。
他不假思索便知道這是洛厄爾的力量,因而並未表現地太過驚訝。
“殿下,那我們下面要去哪裡?”
格雷這樣說着,突然從地上站了起來。由於他的動作太過匆忙,不禁稍稍不穩地踉了個蹌。洛厄爾連忙上去攙扶,在他看來格雷根本就是個工作狂!這樣想着,他忍不住替眼前的少年嘆了口氣。
“你先別急,休息一會兒我們就上路。”
“休息?我們不是還要去找阿努比斯說的能解開謎底的人嗎?我們沒有更多時間了殿下!”
這次的事情原本與格雷並沒有太直接的關聯,但是如今看來,他似乎還比洛厄爾要更着急得多。洛厄爾不知該高興還是該無奈,他與格雷的情意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回憶自己當初從地獄一路逃出,不知被多少朋友出賣,最後只有格雷始終跟在自己身邊。格雷沒有任何關於自己身世的記憶,因此一直非常苦惱。而當初命運的女神克洛託把他們從地獄接到人間,洛厄爾曾向女神詢問格雷的事情,卻得不到任何答覆。但是,“一切的記憶是從現在開始的”這句話是格雷之前常說的。他願意永遠追隨洛厄爾,因爲他覺得生存的意義必定是要自己去尋。
就從這一點說,洛厄爾對格雷始終抱有欽佩。洛厄爾就始終不明白什麼是自己存在的意義,也太願意去尋找。洛厄爾一直消極地認爲自己就是個多餘和不該的存在。孽靈還需要什麼生存價值呢?
正當這對兄弟對持不讓的時候,麗莎開口說話了。
“我想我們已經找到那個人了。”
她說完微笑地指了指一直在大家身邊徘徊的蓋利,蓋利顯然對他們說的話一時摸不着頭腦。
“他?”
洛厄爾明顯不太相信地把目光投上蓋利那張談不上英俊迷人的臉龐。
怎麼看,這就是個普通的意大利老伯。洛厄爾和格雷一同這樣想着。
可突然,他們像明白了什麼似地一同開口詢問道:“抱歉,請再說一遍您的名字。”
當蓋利把名字重新說完的時候,一行人的眼中不約而同地閃爍出了希望的光輝。
他們於是把阿努比斯神殿發生的事情、以及此行的目的告訴了蓋利,蓋利聽後若有所思地沉默起來。
“那麼,您認爲我們應該怎麼辦呢?”
大家似乎非常期待地看着他。如果一切真如阿努比斯所言,那現在蓋利就是他們的路標。只有他能帶他們去他們想去的地方!阿努比斯當初就是這樣講的。
蓋利在一旁踱了踱,開口道:“我認爲,你們可以去找一個人。”
“誰?”
“一位古老的神。”
“您說的是誰?”
“我只知道他凡間的名字,他曾爲了人類盜取天火,從而得罪天使被關押在岩石山上。”
“啊,您說的莫非是他!”
聰明的麗莎立馬從凡間聽聞到的神話傳說中找到了合適的人選。
“啊,是啊,就是他——(3)普羅米修斯。”
蓋利說完,洛厄爾先是微微一愣。接着,他轉頭往岩石山的方向眺望,同時在嘴角揚起了驕傲迷人的微笑。
註解:【蓋利】阿利蓋利?但丁(公元1265年—公元1321年),13世紀末,意大利詩人,現代意大利語的奠基者,歐洲文藝復興時代的開拓人物之一,以長詩《神曲》留名後世。他被認爲是意大利最偉大的詩人,也是西方最傑出的詩人之一,最偉大的作家之一。恩格斯評價說:“封建的中世紀的終結和現代資本主義紀元的開端,是以一位大人物爲標誌的,這位人物就是意大利人但丁,他是中世紀的最後一位詩人,同時又是新時代的最初一位詩人。
【刻耳柏洛斯】哈瑞斯飼養的魔犬;希臘語:Κ?ρβερο?,字面意爲“黑暗中的惡魔”;英語:Cerberus;其它譯名:可魯貝洛斯、賽伯拉斯;在古希臘神話中,它是看守冥界入口的惡犬。赫西俄德在《神譜》中說此犬有50個頭,而後來的一些藝術作品則大多表現它有3個頭;因此在漢語裡(尤其是通俗文化中)也常稱它爲三頭犬。
【普羅米修斯】誤犯戒律被趕出天堂的天使,傳說有預見未來的能力。他由於不願意墮落成魔所以一直被關在岩石山上,是一位迷一般的神祗;普羅米修斯(古希臘語:Προμηθε??;英語:Prometheus),在世間流傳的希臘神話中,他是最具智慧的神明之一,也是最早的泰坦巨神後代。名字有“先見之明”(Forethought)的意思。泰坦十二神的伊阿佩託斯與海洋女仙克呂墨涅的兒子。普羅米修斯不僅創造了人類,給人類帶來了火,還負責的教會了他們很多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