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韋釗笨拙地從牀上起身, 撐了柺杖走到餐桌前倒水,一杯水下去才覺得舒服了。其實崔韋釗並沒有回母親家,他是不想讓談雁雁陷入尷尬, 如果自己說是一個人在家, 談雁雁勢必會多心, 來或者不來都是問題, 既然他們現在已經是這樣, 他也不願多讓談雁雁爲難。
還好有鐘點工阿姨幫着洗衣服收拾屋子。阿姨倒是個熱情的蘇北人,五十多歲,精神得很, 因爲經常來倒也熟了,看崔韋釗翹着一隻腳坐在沙發上看書, 也心疼地說, “崔老師, 你這樣總一個人也不行啊,平時沒什麼, 你看到現在就有問題了,吃飯總成問題吧,洗澡誰幫你,半夜想翻個身都不行。崔老師,你一表人材, 待人也溫和得很, 哪個女孩子不喜歡, 不要太挑了哦。大姐也給一些女孩子家幹活, 也漂亮溫柔得很, 工作都好得很嘞,要不要大姐搭個橋。”
“李大姐, 謝謝您,這幾天給你添不少忙了。”
“唉,我辛苦點兒倒沒什麼,就是看你這麼個大男人不舒服噢。”鐘點工阿姨絮絮叨叨,收拾了垃圾袋最終關門出去。
崔韋釗覺得耳根子終於有些清淨,無奈地笑笑,撐坐起來拿了電話撥出去。
“二哥……”
崔韋釗話還沒說完,方雲山那邊就搶了話茬,“幺兒,怎麼想起哥哥了?”
“你不是剛回國嗎,讓我花銀子越洋聽你廢話,怎麼可能?”
“快,過來,老四生一對兒雙胞胎,一丫頭一小子,你說這老四積了什麼德,兒女雙全。哥兒幾個想送什麼禮呢?”
“什麼,四哥啊,真是好事。什麼時候的事兒?”
“快一個月了吧,我就是想當伯伯的要去和滿月酒總要有禮物吧。”
“好事情當然要送禮了,四哥一定高興壞了。一個女兒一個兒子正是個好字,再沒有比這雙喜臨門的事情更好的了。”
倆人只是約了孩子滿月那天到,宋篤初因實在在外地脫不開身,託了他倆把備好的禮物帶過去。
方雲山把崔韋釗從家裡扛了出來就沒斷過嘴,一邊開車一邊數落,“你還當你是半大小子呢,跟人家生猛後生鬥,你得玩玩兒文的,比如打打高爾夫什麼的,比較適合咱們這樣的人。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雖然用不着也得一個來月才能養好。”
“那種運動適合你這樣四十來歲的人,我還年輕。”
“靠,哥哥我什麼時候四十了,還差幾年呢。”方雲山擡手打了崔韋釗一捶,“年輕,三十好幾了,老婆也不找,你還真以爲年輕。落個瘸腿,可不好找媳婦兒。”
“怎麼比我媽還嘮叨,說你年紀大了還不信。”崔韋釗仰靠在座上看着前方打擊方雲山。
“我要真是你媽,還能任你這樣胡作非爲,直接綁了洞房,不生下一崽兒不許出來。”方雲山恨得咬牙切齒,說他老,哼哼。
崔韋釗和方雲山一路鬥嘴到了孟昭歐的住處。崔韋釗被方雲山扶着一路蹦蹦跳跳進了別墅。
崔韋釗和方雲山同時傻眼了,這還是那個裝修低調奢華的宮殿嗎,孟昭歐一家四口的臥室都從樓上搬了下來,大廳裡堆滿了嬰幼兒用品,月嫂、保姆都是成對出現,孩子在嬰兒房裡哭鬧,聲音巨響無比,孟昭歐身上上好的亞麻休閒服已經皺成一團,連瀛有點豐腴,正抱了孩子哄着餵奶。
崔韋釗和方雲山自覺地找個地方等情形處理完再發言,這個超級奶爸不是一般地人能受的,鐵人。崔韋釗還好,方雲山齜牙咧嘴。
好不容易等奶爸忙完了,孩子們含了奶瓶睡去,兩個人湊過去看一對雙胞胎,崔韋釗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孩子的臉,軟軟的,蜜蜜的,心裡有種異樣的感覺,腦袋裡閃回談雁雁曾經央求要孩子的情景,只是閃回。
孟昭歐和連瀛出一身大汗讓他倆等等去沖澡。崔韋釗本還探身看睡着的一對兒寶貝。突然旁邊方雲山捅了捅他,回頭看,方雲山一臉促狹,陰險地笑着,拉着他避開旁邊的月嫂,“嗨,跟哥哥說說,你……有過經歷嗎?”
“什麼經歷?”
“你經歷過人事兒嗎,現在還在練童子功?”
“關你什麼事兒?”崔韋釗瞪方雲山一眼。
“你還是處男?不是吧,三十多,怎麼忍的?”方雲山一臉求知慾。
“你有病吧。誰像你濫人一個。”
“不是就好,如果還是,哥哥我責任就大了,還得找個……”方雲山還待說,看孟昭歐夫婦下樓收住了話題。
崔韋釗看連瀛的神情和初見面的時候有了很大變化,不僅是產後身材的變化,更多的是氣度上的改變,那個時候連瀛對他們這幫人表面知書達理,可眼神後面卻是遠距離的冷漠,甚至看孟昭歐的時候都有那種感覺。不像現在,真的是淡定踏實了,微微豐腴的身材倒比以前多了親和,頭髮挽起來,穿了寬鬆的長衫,眼神從容,充滿慈愛,像女神一樣。崔韋釗替孟昭歐慶幸,他的大後方的確需要這樣氣度的一個女人。
“老四,怎麼沒擺酒席?”方雲山實在是沒想到牽動着老四神經的兒女的滿月酒就這麼着了。不像當年小潤,烏泱泱的全是人。
“阿瀛說現在就很好,我也覺得挺好的。”孟昭歐看一眼睡牀裡一對嬌嬌兒女,臉上的線條都柔和了。
崔韋釗和方雲山把禮物拿出來,方雲山是一架高級的手推車,比一般的童車都要大,是專門爲雙胞胎製造的,可以並排躺兩個孩子,旁邊設備一應俱全。宋篤初的是一對兒金鑲玉的龍鳳牌,雕琢精細。連瀛一一謝了。方雲山看崔韋釗一身輕便,什麼都沒在手上,本已疑惑,又看他拿出兩份存摺,張嘴就準備嘲笑,卻看連瀛打開以後眼睛亮晶晶的,回頭和孟昭歐對視一眼,然後意味深長的衝崔韋釗說了謝謝。方雲山好奇湊過來看是兩份教育成長保險,不服氣地撇撇嘴,“玩這個,哼。”
崔韋釗拍他一下肩膀,“誰讓我是老師呢,三句話不離本行。”
還是連瀛先開口說話,“二哥,你送的東西正好用呢,孩子滿月了也該抱到外面去曬曬太陽什麼的,剛還發愁沒有合適的童車呢,二哥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呢。”
方雲山一聽就來勁了,“看看,是吧,我就想我的怎麼就不好呢,現在正好用,不像他倆個,一個俗氣,一個學究氣。還是阿瀛當媽的能理解。”
大家互相笑,這個方雲山每次總得爭個面子,老小孩兒一個。
崔韋釗不便移動,只是在坐到搖籃的一側,看月嫂哄孩子。如果那個時候他們有了孩子,也許談雁雁不會走得那麼決絕。可是偏偏他們不能要孩子,命中註定的沒有他們倆的孩子,沒有他們倆的婚姻。
談雁雁有一天突然想要孩子,他倆還互相開了好一陣子玩笑。剛開始的時候崔韋釗覺得有點早,等他們畢業了要孩子會好一點。到後來經不住談雁雁的纏磨,也漸漸有了心思,有一個他和談雁雁的孩子好像是件很不錯的事情哦。就在他們下了決心準備要孩子的時候,談雁雁卻在一次上課做實驗的時候暈厥了過去,被同學送到醫院,崔韋釗趕過去,談雁雁已經醒了,眼睛紅腫,臉色還是蒼白,嘴脣有輕微的紫色。那個時候才發現她的心瓣閉合不是很好,因爲那一段時間編程累得厲害居然誘發了潛伏的病症。醫生說懷孕對於談雁雁是件太危險的事情,甚至一切消耗體力的事情都要量力而爲。
談雁雁爲這件事情低沉了好一段時間,崔韋釗雖然覺得遺憾,倒也慶幸,畢竟談雁雁還是好好的在自己的面前,他想不出來談雁雁有個什麼的話自己怎麼承受。提前對生死的體驗讓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堅守什麼。